另一邊。
    蘇玄已經跟著林世豪，來到他們經營的廢品廠。
    所謂廢品廠，其實隻是在老城區圈下一塊上百平的空地，違章搭建了一所小磚房，用石棉瓦搭上。
    四周電線密密麻麻，水坑中垃圾漂浮，漆黑的濃臭髒水，遍地都是。
    住在這。
    不光要忍受刺鼻的腥臭。
    夏天蚊蟲困擾，冬天冷氣呼嘯。
    林世豪撓了撓頭，笑著說今年夏天，他屁股上被盯了幾十個包，後麵細菌感染，其中有個包開始流膿。
    是他老婆幫他擠出來的。
    連續兩個月，林世豪都隻敢趴著睡。
    這就導致，被蚊子叮咬的大包越來越多。
    “老蘇，你等著我，我去煮早點。”
    林世豪推開小木門，地板已經發黑，各種家具、玩具，都是從廢品裏麵掏出來，過了不知多少手的。
    蘇玄才進門，就看見一個穿著開襠褲，髒兮兮的小女孩，坐在床單上玩著奧特曼。
    奧特曼的一隻手已經被斷裂。
    一個長相秀麗，披頭散發的女子伸手按著自己的跛腳，遞來一個‘嘎吱’響的小木凳。
    到處都很髒。
    不是打掃不幹淨，而是牆壁上的汙垢已經浸入牆體，宛若蛛網蔓延的裂縫，塞著水泥、塑料袋、破布條，勉強堵住。
    唯獨牆上一張鑲在木框裏的結婚照，一塵不染。
    女子很勤快，半跪在地麵，伸手按著自己的袖子，在板凳上擦了好幾遍。
    又用一件幹淨的衣服，墊在上麵。
    蘇玄對她的印象很深。
    雖然貧窮殘疾，但她臉上的笑容很甜。
    “不好意思哦，家裏有點髒破髒破的哦，你莫介意。”女子帶著川蜀的口音，把一袋橘子提到蘇玄麵前。
    看樣子是小女孩的零食。
    林世豪則在灶台上忙活，燒水煮麵，幾葉青菜，兩個雞蛋，搭配著掛麵。
    “妮妮，去把那隻下蛋雞捉來，殺了做給老蘇吃。”
    林世豪開口。
    妮妮猶豫片刻，小聲道：“可是那隻母雞，是下蛋給囡囡吃的…”
    林世豪柔聲安慰：“沒事，以後我半夜裏多出去幾趟，檢點廢品，重新去買幾隻小雞崽兒。”
    妮妮的右腿已經很嚴重。
    她幾乎半個人是貼在地麵的，走路時要用手按著發抖的大腿。
    “不用，老林，真的不用。”蘇玄連忙擺手開口，此刻的他臉色有些驚慌。
    林世豪板著臉道：“老蘇，連你也看不起我嗎？他們看不起我，我理解。但不能連你，也看不起我了。”
    蘇玄滿嘴苦笑。
    “好吧，我去和妮妮捉。”
    接下來，蘇玄在這個不足一百平米的廢品堆裏，掏了好幾個雞窩。
    最後在偏僻角落裏，無數腥臭變形的塑料堆裏，抓住了那隻瘦骨嶙峋的母雞，摸出了三個雞蛋。
    “蘇大哥，讓你見笑了。”
    “本來我們每個月加起來，也能賣三千多塊錢，不至於過到這個地步。”
    “但所有錢，阿豪都已經攢下來，幫我看腿。”
    “我說我不看，他就和我吵架，看我半夜哭的時候，就在後麵抱著我安慰我。說日子會好起來的，但我知道，隻要我的腿沒治好，生活隻會越來越糟。”
    “我沒辦法了，就去看病，但醫生說小時候不看，長大了骨骼成型，就沒機會了。”
    妮妮捋起額頭前因為營養不良，略微發黃的發絲。
    嘴角摟著笑容，臉色微微發紅，有些害羞。
    蘇玄提著母雞，開口道：“放心吧，你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妮妮搖了搖頭，今天她很高興，一瘸一拐的跟在蘇玄身後，含笑道：“結婚了好幾年，第一次來客人。”
    蘇玄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這頓飯。
    三晚雞蛋青菜麵。
    一盆鹽放多，吃著齁鹹的黃燜雞，洋芋入口即化，隻是真的太鹹了。
    還有那三個雞蛋燉出來的雞蛋羹。
    林世豪夫婦倆不斷往蘇玄碗裏夾菜。
    蘇玄想說太鹹了，隻是每每看見林世豪嘿嘿笑，硬著頭皮幹了幾坨雞肉。
    “粑粑，麻麻，我要吃雞蛋。”
    囡囡剛有桌子高。
    兩隻手趴在桌麵，墊著腳尖，嘴裏嗦著筷頭，眼巴巴望著。
    妮妮訓斥道：“不行，這是給蘇大哥吃的，妮妮乖，待會兒麻麻給你剝桔橘子吃。”
    囡囡兩個大眼水汪汪，扁著嘴道：“麻麻，橘子都放爛了，昨天囡囡吃了，就肚子痛。”
    嘴裏說著，她還是看向蘇玄：“哥哥，囡囡把最愛吃的雞蛋羹，都給你吃。隻要你以後多來看看我粑粑，他都沒有朋友，天天在幹活。”
    她放下筷子，端著塑料盆飛快的去外麵水龍頭，接了一盆水。
    然後在蘇玄複雜的視線中，把他剛才脫下的外套放在裏麵，蹲在門口搓著，小手凍得又紅又冷。
    蘇玄沒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囡囡，目光劇烈閃著。
    林世豪低著頭，沒有說話。
    妮妮則抿著嘴唇，小聲道：“蘇大哥，對不起，我們隻能拿出這些來招待你了，你別介意。”
    蘇玄長長一歎。
    苦笑道：
    “老林，其實我有件事想麻煩你們，隻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林世豪看向蘇玄。
    蘇玄道：“我現在有家西餐廳，還有雲海樓，但是身邊一直沒有信任的人，而且也太缺人手了。”
    “我想請你們幫幫我，就當是看在我的麵子上，你們去幫我一段時間吧。”
    “以後妮妮去雲海樓，你就去那家西餐廳，不然我真沒辦法了。”
    林世豪沒有多說什麽。
    隻是輕輕點頭：“好！”
    大家都明白蘇玄的意思。
    林世豪開口道：“老蘇，不用這麽委婉，我是沒有機會，也沒人提攜。自從昨天目睹那些，我就明白一個道理。”
    “在這個世界，想要不被人欺負，你就要狠，還得有錢有勢。”
    “放心吧，我一定會做出成績給你看。”
    妮妮則坐在一旁，隻字不發。
    林世豪窮怕了。
    她毫不懷疑，隻要能得來錢，現在的林世豪就算去殺人放火，綁架走私，他都敢做。
    蘇玄沒在多說什麽。
    隻是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他們夫婦麵前。
    平靜道：
    “這是我給你們的預付工資。”
    “明天正式上班。”
    妮妮和林世豪兩人，相視無言。
    最後妮妮小聲開口：“蘇大哥，卡裏好多錢的吧？”
    蘇玄說道：
    “也不多。”
    “就一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