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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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月事的昭德帝不光要吃烤羊腿,他還能吃出花樣兒來了,烙成金黃酥脆的麵餅用雞蛋和麵,加了芝麻和花椒調味,用刀切開,裏麵暄軟白嫩,外麵香脆可口,被切成了片的烤羊腿肉蘸了厚厚的孜然被夾在裏麵,一口咬下去,濃濃的油水被麵餅吸了去,額外多了一份可口。
單有麵餅夾肉還不夠,趙肅睿還點名要了一個蔥拌羊頭肉。
圖南知道他這個時候吃的多,給他又另外配了兩熱四涼的六道小菜,再加一小碗米酒燉蛋。
這米酒還是圖南專門從南貨鋪子裏買來的,先把黑豆與雞蛋一起煮了,等雞蛋煮成了黑的再浸在溫熱的米酒裏一並付下。
黑漆漆的雞蛋看得昭德帝嘴扁得像隻鴨子,要不是聽說這個能讓他的月事不那麽難受,他才不肯吃呢。
閉著眼咬著牙,他咬了一口下去,卻發現這玩意兒還能吃——圖南在裏麵放了點糖。
也不知道是不是米酒活血,還是這烏漆麻黑的黑豆蛋真的有用,吃完了之後在床上抱著被子小坐了一會兒,趙肅睿覺得自己有了幾分精神。
正好莊子上將今年一年的收成都入了冊,連著年貨一並送了過來。
看看冊子,再看看站在一旁的女子,趙肅睿挑了下眉:
「你就是垂雲,從前也在我身邊伺候的?」
「是,姑娘在察院那天,奴婢也在的,隻是不曾與姑娘說上話。」
穿著件藕荷色金錢紋襖子的女子低著頭,臉上帶著淺淡的笑。
「你不是已經放出去成婚了麽?阿池說你如今也是舉人娘子了,怎麽還自稱奴婢?」
「奴婢五歲就跟著夫人了,九歲就到了姑娘的身邊,正經給姑娘當了二十年的奴婢,在姑娘麵前這麽自稱,倒是更親近些。」
賬冊上的字秀麗工整,和阿池的字很像,卻又比阿池的字還見幾分功力,可見阿池那一手簪花小楷就是眼前這女子手把手教出來的。
算算年紀這垂雲也年近三十了,言談舉止落落大方,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要是不說,任誰也看不出她是個丫鬟出身的,倒讓他想起了宮裏的女官,那些女子可都是書香門第出身的良家子,跟垂雲比起來,倒多半還是遜色的。
沈三廢身邊的丫鬟,還真是個頂個兒的出彩。
趙肅睿往文椅的扶手上一歪,把小手爐放在了肚子上。
「你覺得我把這莊子管得如何?」
「姑娘管莊子賞罰分明,處事果決,頗有夫人從前的風範。」
哎喲,這是誇自己呢。
趙肅睿頓時看這垂雲順眼了許多。
圖南培風阿池這三個丫頭,圖南話少,偶爾話多呢,就惹他生氣,培風在逢迎拍馬這事兒上就木訥的很,阿池呢,話倒是多,可他愛聽的少。
這下終於有個說話好聽的了!
趙肅睿心中滿意,臉上卻不顯,繼續看著手上的冊子。
主要看的還是他進了燕京城的這段日子,看見莊子上的支出仍是穩妥的,他點了點頭。
「姑娘不在,培風每日除了帶著漢子們操練,也帶著他們修水渠、建房子,每日過得也熱鬧。」
「那倒不錯,冬日裏人也容易懈怠,讓他們有事兒做也省得惹出些是非。」
在兵營裏呆過,趙肅睿是知道的,冬日天短夜長,讓士兵出營操練都難,人閑了下來,就少不了生事,打架鬥毆都是小事,更不堪的那是想想都髒了腦子。
揮揮手讓自己忘了從前聽那些老兵油子講的齷齪事,趙肅睿翻完了賬冊,又看向垂雲。
「之前圖南說你替我辦事去了,多了她也不知道,阿池應該也跟你說了我把過去的事
都忘了,你說說,之前我讓你幹什麽去了?」
垂雲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繡袋子,裏麵有兩個信封。
「奴婢替姑娘送信去了,一封信送去了樂清公主府上,一封信送去給了石大人,雖然途中生了些波折,奴婢總算將事都做成了。」
看著那兩封回信,趙肅睿心頭一動。
石大人?石問策?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這些年沈三廢受的委屈,難怪在大牢裏哭成了那樣子。
又想起黑塔似的石問策一聲一啜泣的樣子,趙肅睿到底沒忍住,用手扶了扶額頭。
腦子疼!腦子疼!別想了!別想了!
再看那兩個信封,趙肅睿又有些得意,沈三廢暗地裏一定有什麽陰謀詭計,就像她那些藏著的火藥方子、那些他看不懂的密文一樣,也許就一直在他的麵前放著,他也不得其門而入。
如今,有了這兩封回信,他到底是得了一把鑰匙。
嘿嘿嘿,等他將沈三廢藏著掖著的東西扒拉出來,他倒要看看那個逆賊還能不能撐著那張平淡無波的臉,說著陰陽怪氣的話!
這麽想著,趙肅睿的動作反而鄭重起來,拿起一個印著雙鯉團紋的信封,他小心地撕去了上麵的封口,將信抽了出來。
信紙很薄。
字似乎也不多。
對著窗子張望了一下,沒看見有什麽特殊印記之類的,趙肅睿將信紙打開。
「我知道了。」
就四個字。
不僅沒有抬頭,連落款兒都沒有。
把這四個字橫過來豎過去看了四五遍,趙肅睿抻著脖子問垂雲:
「這是誰的回信?」
「回姑娘,是樂清公主的信。」
樂清公主?他小姑母?給沈三廢回信就回這四個字兒?
趙肅睿深吸了一口氣,又拿起了另外一個信封,這個信封一看就粗糙多了,封口的膠都沒塗勻,趙肅睿也不耐煩了,抬著狗爪子一把將信封給拆了。
信紙上的字倒是多了——七個。
「我知道了,你放心。」
照舊是沒有抬頭沒有落款,連個閑章都沒落上。
這能看出什麽?
趙肅睿還不死心,又看向垂雲:「他們還跟你說了什麽?」
垂雲在他拆信的時候就退到了一旁,此時仍是笑著的:「姑娘,樂清公主說姑娘讓她做的事她定能辦妥當,讓姑娘放心。至於石大人,倒是沒說什麽,隻是剛收了信就張羅著要回京,隻是要將寨子裏的事交代了才好,過了不到半月,姚大人就來信說他被陛下召回京了,石大人才一起啟程。」
這也是什麽都沒說呀。
心裏氣悶,趙肅睿也沒忘了依著垂雲說的算了算時候,垂雲是中秋後出發的,石問策是臘月初才回京的。
一來一去,竟然是奔波了三個多月。
「你是如何知道石問……石叔父在何處的?」
「姑娘您從前說過,石大人是閑不住的,奴婢到了貴州就到處問有沒有一個教人識字給人看病的黑塔似的漢人,問了半個月到底是在銅仁府得了消息,到了普定縣城,縣令陸大人與石大人交好,專門派人帶著奴婢夫婦二人一起往畢節衛尋石大人,奴婢找到石大人的時候石大人正在教一群羅羅人識字。」p
自進入了貴州地界就開始問,循鎮訪村,那裏又不像中原,叢林密布山水險惡,密布的蠻夷小族對漢人也多有劫掠,在如此境況之下,這垂雲和她丈夫竟然能橫跨了整個貴州去尋石問策。
有這等才幹,在軍中當個斥候也是足夠的!
趙肅睿再看向垂雲,神
色也多了一分鄭重。
「你倒是個有毅力有本事的。」
垂雲還是笑:「姑娘既然將事情交代了垂雲,垂雲自然會將事情做好。」
「你名叫垂雲,姓什麽?」
「奴婢姓薛。」
薛垂雲,還真是個有氣象的名字。
趙肅睿點點頭,在心裏記下了。
這是個忠心好用的人才!
將銅製的小手爐放在了一側,他略略坐正了身子。
「你可知道我的兩封信上寫了什麽?」
「姑娘讓奴婢送的信定然是極要緊的,奴婢不敢輕啟。」
——倒也不必如此忠心好用。
沒問到自己想知道的,趙肅睿又委頓了下來。
三封信,沈三廢送出去了三封信,第一封是讓那個最近的柳姨母來解了她的當下之急,第二封,第三封,她到底想幹些什麽?
等等……
趙肅睿重新拿起樂清公主給沈三廢的回信。
這信上什麽都沒有,可是光這四個字就顯出了些親近。
他的小姑母和沈三廢之間絕不是什麽泛泛之交。
想到此節,趙肅睿連忙回憶從前阿池跟自己說的關於樂清公主的隻言片語。
顏料,染布,染坊……
「垂雲,我從前是不是讓你送些染料方子給了樂清公主。」
垂雲微微抬頭,臉上有些驚喜之色:「姑娘,您想起來了?」
趙肅睿心中得意:「那樂清公主從前與我往來的信,可在你處?」
垂雲卻又搖頭:「姑娘與樂清公主並無什麽書信往來。」
趙肅睿:「那我和樂清公主是如何勾……往來的?」
「姑娘和樂清公主也沒什麽往來,隻是姑娘聽聞樂清公主興建染坊、織坊幫無依女子安家,便讓奴婢送了些染料方子過去,樂清公主每年給姑娘一筆利錢銀子,姑娘讓奴婢替姑娘將錢收著,隻是偶爾替姑娘買些畫材入府。」
「銀子?」聽見這倆字,趙肅睿又來勁兒了,就算不能知道沈三廢的秘密,他把沈三廢的財庫給刨了也不錯呀!
「我在你那放了多少銀子?」
「姑娘放心,奴婢按照姑娘吩咐的,早在啟程去西南之前就把銀子換成了書籍,買了足足上千冊。」
趙肅睿:「……」那可是上千冊書!價值幾千兩銀子!他的銀子!
扶著桌子,趙肅睿陡然覺得氣血下湧。
絕對是被氣的。
這個叫垂雲的丫鬟,好像很好用。
怎麽他就用不了呢?
英明神武的昭德帝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種憋屈感。
「罷了,你退下吧。」趙肅睿覺得這薛垂雲再在自己麵前杵著,他就又要給沈三廢加罪名了。
垂雲退下了,趙肅睿又叫來圖南。
「你把謝麟安單獨提來,別讓謝鳳安知道。」他如此吩咐。
圖南去了,片刻後,衣衫襤褸的謝麟安一進屋就跪下給他行禮。
「謝麟安,你把你們謝家要造反的事兒詳細說說。」
趙肅睿把玩著懷裏的手爐,臉上帶著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