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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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紓聲音微沉, 帶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眼前這位大周的掌權人, 極少在各家飲宴露麵。
    話音一落花園假山旁的女眷跪了一地。
    傳聞中攝政王清傲孤高,並非與人斤斤計較之輩, 且極有容人之量, 封王至今,幾乎從未因私事耽誤過朝政。
    夜幕之下,謝紓的臉在如霜的月色下尤為冷峻肅然。
    夏夜樹梢蟬鳴, 無盡重複的蟬鳴回蕩在耳邊,更激得在場眾人心慌意亂。
    崔書窈亦在那幾個人之中,隻不過方才她並未出口說什麽, 就算攝政王想要治罪, 也治不到她身上。
    且如今裴家正是得勢之際,她多少有些飄飄然。見方才“恭維”自己的姐妹要被問責, 上前一步求情道:“攝政王息怒,我夫家表妹,尚年幼不懂事, 還請王爺看在她父親黃侍郎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從輕發落。”
    崔書窈這話一語雙關。表麵看是求情,實則是將以家世相逼。
    謝紓連看也未看她一眼:“你夫家哪位?”
    程之衍在一旁輕咳了幾聲, 提醒了一句:“正是裴景先。”
    也不怪謝紓不知,他這人常年埋首公務, 某些不重要的蝦兵蟹將,他真的懶得記臉。
    謝紓沒看地上跪的那一片, 冷笑了聲:“來得正好。”
    崔書窈被這聲笑激得渾身一凜。
    未等她反應, 謝紓便道:“裴卿才德兼備, 隴西少不了他,本想著下月底讓其動身回任上,不過眼下瞧著,下個月底還是太遲了些。”
    崔書窈蹲在地上,耳畔反複回蕩著謝紓所言,久久未出聲,等反應過來之後,整個人差點攤倒在原地。
    攝政王在花園被衝撞一事,立刻傳到了不遠處的宴席之上,今日宴席四品及以上的官員家眷皆有出席,有不少人聞訊前去查探究竟的。
    剛到當場就聽見了謝紓這番話,立時炸了開來。
    謝紓未在那地方久留,言簡意賅地說完轉身離去。
    夜色沉沉,謝紓沉默走在宮道上,玄色的衣袍似融在幽暗的夜色之下,目光森冷。
    理智上謝紓明白今日之事該怎樣處理才對朝堂最為有利,以往處理任何事,他皆是以朝堂為先。
    但顯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戰勝了他的理智。
    程之衍緊隨其後,瞥了他一眼:“其實你也清楚,今日那些人會如此出言不遜冒犯殿下,多是因你而起。”
    “也難怪外人覺得你與殿下合不來,你的確一直挺不待見殿下。”
    謝紓冷眼瞥他:“我?”
    程之衍給了他一個“不然還有誰”的眼色。
    準確來說,謝紓不是特地不待見明儀,隻是他本就淡漠,所有人都沒被他放在眼裏過。
    程之衍隨便挑了個例子。
    “其實殿下自年幼歲時起,每年生辰都會給你下帖子,你一次也沒赴過約。當然我明白,你這人一慣不喜飲宴,尤其是奢靡的飲宴。怕是這種在你眼中‘無意義’的帖子,看都不會看一眼,沒去赴約也不足為奇。”
    謝紓隻從他話裏抓到了關鍵點:“年幼時?”
    這個詞與他的記憶相悖,因為在他記憶裏,與明儀相識之時,她已是快過及笄之年的少女,用年幼一詞似乎不妥。
    “你可還記得多年前,我曾托你臨摹複原一副碎畫,其實那副碎畫是殿下的……”
    謝紓微一愣,猛然記起明儀問過他一回,問他可知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心悅她的?
    這事之後她再沒提起,卻在今日有了答案。
    “原先我覺得上天不公,怎麽我娶妻千難萬難,你就隻要隨隨便便畫個畫就能俘獲夫人芳心。”程之衍笑了,“眼下見你被夫人嫌,我又覺得上天是公平的,你欠的債,早晚要還。”
    謝紓:“……”
    深夜,長公主府。
    明儀剛在淨室沐浴完,正由雲鶯服侍著回屋就寢。門房急急來報,說是薑菱薑姑娘來了。
    明儀眉心跳了跳:“就說我睡下了,別把她放進來!”
    明儀會如此反應,皆是因為昨晚,薑菱怕她一個人容易黯然神傷,非要以鐵血好姐妹之名,陪她一塊睡。
    這個膽大包天的薑三碗不僅敢爬公主榻,還在她耳邊打了一晚上的鼾,清早起來不反省自己,反要抱怨她晚上搶她被子!
    還敢說:“你這搶被子的功力,攝政王一年到頭沒少風寒吧?”
    明儀:“……”她還沒同情程之衍,往後餘生夜夜要與鼾聲為伴呢!
    今晚,這個女人又來了。
    明儀絕不要再在夜裏放她進來。
    但最後薑菱還是憑著軟磨硬泡的功夫,進了公主府。
    好在她今晚不是來過夜的。
    薑菱提著裙子急匆匆跑了進來,一把坐在圓凳上,熟門熟路地捧著茶碗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水才開口。
    “今晚你沒去宮宴,錯過了一場大戲。”
    “與你有關。”
    明儀本對薑菱口中的大戲興致缺缺,畢竟京城權貴是非糾葛多如牛毛,其中也有不少駭人聽聞的。
    不過聽到薑菱說此事與她有關,明儀細眉輕輕一挑。
    薑菱道:“今晚攝政王在宮中設宴,崔書窈跟幾個她熟識的女眷在花園偷偷說你的不是,暗諷你打腫臉充胖子,裝夫妻恩愛。”
    明儀習以為常:“說便說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且說的也是事實。
    “關鍵不是她們說什麽,而是她們說的話恰好被路過的攝政王聽了去。”薑菱道,“你猜你夫君說了什麽?”
    明儀抿了抿唇,都決定要分開了,似乎他說什麽也已經無甚關係了。
    薑菱站起身來,挺直了背,學著謝紓的口吻道:“他說——”
    “我恐怕沒那麽大度,容許他人隨意冒犯我的妻子。”
    明儀稍稍愣了愣,而後神思開始遊離。
    接下來薑菱又告訴她,那個對她出言不遜的女眷以下犯上被重罰,她的家人連幫她求情都不敢,生怕被這個無知女兒牽連。聽說她原本婚事定了昌平侯府次子,現下這樁婚事怕是玄了。
    至於幫那個女眷求情的崔書窈,結果被謝紓“打了臉”。
    眼下宮裏誰都知道,裴景先提前留任一事被阻,本來看在裴相的麵子上,下個月底才遣回任上,眼下怕是月初就要走人了。
    可把崔書窈氣得當場暈在了花園。
    這還不止。
    薑菱著重講道:“聽之衍說,今日這場宮宴是攝政王特地為殿下你而設,說是為了見你一麵,順帶讓眾人都明白,他並未優待裴景先,準其提前留任,從而挽回你的‘麵子’,告訴所有人你的重要,然後親自接你回宜園。”
    明儀聽著薑菱的話,心裏的確有那麽一點點解氣。
    不過……
    “為了見我一麵,特地設下宮宴?”明儀忿忿道,“他自己沒腿?非要我過去?”
    “聽說、聽說,怎麽全都是聽別人說。”明儀接著罵,“他自己沒嘴?不會說話?”
    薑菱誠摯地發問:“那、那要是他有腿又有嘴,你會回去嗎?”
    明儀毫無動搖地表示:“不會。”
    有腿有嘴,沒有心還是一樣。
    “隨便說句甜言蜜語,做點小事就想邀功?”
    “毫無誠意!”
    被明儀痛斥毫無誠意的謝紓,此刻騎著馬在長公主府門外巷口處徘徊。
    他藏在夜幕之中,朝長公主府望去。
    長公主府燈火通明,夜已深,她似乎還未入睡。
    明儀送報完信的薑菱出府,剛把薑菱送上平寧侯府的馬車,忽覺巷口那似有道黑影。
    那道黑影的輪廓,尤為熟悉。
    明儀轉身,正巧與巷口那人的眼神遠遠撞上。
    夜色朦朧,總該發生些什麽。
    沒過多久,謝紓耳邊傳來“砰”地一聲巨響,他眼睜睜地看著夫人把自己關在了長公主府門外。
    謝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