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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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放學時候, 雨下大了,林望舒沒法,隻好先窩在辦公室裏等等, 不過這麽一下雨,天陰沉沉的,辦公室裏光線也不好,學習看書都費勁, 她就幹脆放下了。
    好不容易等著雨稍微小了一些, 她連忙舉著傘,趁著這會兒趕緊過去公交車站。
    正走著,葉均秋騎著自行車過來了:“小林老師, 上來。”
    林望舒笑了:“不用了, 我就幾步路。”
    葉均秋掃了一眼她身上穿的:“你確定?”
    林望舒笑看著他:“葉均秋同學, 下雨天注意安全,快回家吧, 小孩子太晚回去, 小心家長擔心。”
    葉均秋不高興地看她一眼,蹬著車子走了。
    公交車上人挨人的, 一個個身上都帶著濕氣,又悶又潮, 濕黏黏的, 總歸是不舒服,這麽熬了半天, 又倒了一輛車, 總算是到家了。
    可一下車, 風刮起來了,雨一下子淋下來, 林望舒沒把住傘,傘差點被刮跑,幸好她趕緊攥住了。
    被這麽一刮,那傘卻不爭氣地傘布上翻,淅瀝瀝的雨就澆下來,她來了一個透心涼。
    她趕緊把傘擼回來,揪好了,縮著腦袋舉著傘趕緊往家跑。
    等到了胡同前,正好看到一個人打著傘往外走,那身姿特挺拔,她一眼認出來是陸殿卿,趕緊喊道:“陸殿卿!”
    下著雨,她這一喊,感覺嘴裏都是雨水,氣都喘不過來。
    陸殿卿見是她,連忙淌著水跑過來,把她抱住:“都淋成這樣了。”
    他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裹住,之後一手舉傘,一手摟著她,趕緊往家去。
    胡同裏已經有了積水了,不過才過腳踝,他領著她快跑幾步,總算進了家門。
    進了家後,他便拿來一個大毛巾來裹住她:“把衣服脫了,熱水我燒了,你趕緊洗個澡。”
    等林望舒終於踏進浴盆裏的時候,她打了一個驚天動地大噴嚏。
    別看六月了,今天這麽一下雨,確實冷颼颼的,再被雨一淋,真怕感冒了。
    陸殿卿在外麵道:“你先洗著,給你燒紅糖薑水。”
    林望舒鼻子裏已經有些堵了,帶著鼻音說:“嗯,多放點糖!”
    陸殿卿沒回,估計已經去煮薑湯了。
    林望舒洗好後,縮手縮腳冷颼颼地給自己擦幹了,之後哆嗦著把自己裹起來。
    她已經感覺身上泛冷了,說不定真會感冒。
    想想上輩子她身體挺好的,沒想到現在重活一世,這才多久,轉眼就要生病兩次了。
    陸殿卿進屋,直接拿了一個大絨巾將她抱住,之後打橫抱起來。
    陸殿卿沒回話,抱著她進了臥室,放床上,直接給她塞被子裏了。
    林望舒縮被子裏,露著腦袋:“不是說還要喝薑湯嗎?”
    剛洗過澡,帶著潮氣,兩瓣唇嬌豔得像是淋了雨的桃花瓣,眸子裏也是濕漉漉的。
    陸殿卿看到那濕潤發梢輕貼在耳邊,耳朵像是雪揉成的一般。
    他眸色轉深,抬手為她蓋好被子,低聲道:“等著。”
    說著,他便出去了,林望舒揉了揉鼻子,她希望自己不要感冒,她還想好好幹,趁著學生們正有學的勁頭,趕緊多教,讓他們盡快能上道。
    當然長遠來說,希望他們有學習的興致,不光是對英語,還對別的科目。
    畢竟今年要放開高考,第一次放開,第一批,以後工作機會都比後麵的批次好很多。
    正這麽想著,陸殿卿回來了,端著一個茶色托盤,托盤裏是熱騰騰的薑湯,頓時,一股辛辣的甜香便飄入林望舒鼻中。
    他將托盤放下,這才幫她端起來:“給。”
    林望舒湊過去,坐在床邊,接過來碗,小心地沿著碗邊喝薑湯。
    “下車時恰好沒下雨。”
    “你怎麽這麽幸運,我就趕上了……”
    林望舒提起這個,有些委屈,便把自己剛才的經曆都說了一遍,特別是那不聽話的傘,她使勁強調:“就沒見過這麽不聽話的傘,害我淋雨了!”
    陸殿卿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聽她說,也看她唇瓣輕輕地一閉一合。
    她說完了,他終於道:“今天風大,我應該早點出去接你。”
    林望舒這個時候也喝完了,把碗往那兒一放:“其實也沒事,我喝了後感覺好多了,今天就是有點冷,幸好你讓我帶著那件外套。”
    陸殿卿收起來碗,卻道:“你還記得上次,我晚上過去你家裏看你嗎?”
    林望舒:“當然記得啊……”
    陸殿卿:“你病了,眼裏含著淚,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我心裏——”
    林望舒:“你心裏怎麽?”
    陸殿卿臉上沒什麽表情,不過眸中卻泛起溫柔來。
    他俯首過去,就在唇幾乎要貼上她的時候,他終於低聲呢喃道:“我當時真不舍得離開。”
    說著,他的唇已經落下,輕輕啄住了那兩片。
    濕漉漉的唇,像是開在雨後的兩片桃花,他含住,就像吸著果凍一般。
    之後,他將她哆嗦的身子抱在懷中。
    恨不得將她揉碎在懷裏。
    外麵的雨下了一波又一波,林望舒沒骨頭一樣倚靠著他,他的懷抱溫暖舒服。
    她貪心地把自己的腳放在他肚子上暖著,兩個人就那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今早你上車後,你猜我遇到誰了?”
    “還能誰,雷家的人?”
    “嗯……雷正德和我說了幾句話。”
    她停下來,玩著他的手指頭,他的手指幹淨溫暖,漂亮修長,也有力道。
    “說什麽了?”他終於問。
    他的聲音沙沙的,溫柔喑啞,聽著很舒服。
    她卻笑出來:“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
    陸殿卿沒說話,卻用手指輕輕捏緊了她的,這是有點威脅的意思了。
    她便笑得很賊:“也沒什麽,他說他要和人去看電影。”
    陸殿卿垂眸看過來:“誰?”
    林望舒:“我表妹!這我也是真沒想到,不知道他們兩個什麽時候接上頭的!”
    陸殿卿:“關珠清?”
    他對關珠清印象並不深刻,隻記得劉海有些長,擋住了一半眼睛,感覺有些害羞,放不開。
    林望舒:“對,誰想到呢!”
    陸殿卿:“這是要做什麽?”
    林望舒:“誰知道呢,不過愛怎麽著怎麽著,也不關我的事,頂多了——”
    她想了想:“我還是給我媽說下,看看她和我舅提一嘴,不過也就是提一嘴。”
    陸殿卿:“嗯,這樣也好。”
    說話間,他撫起她額間的發:“今天在學校都幹嘛了?”
    林望舒便把自己的一天都說了一遍,最後道:“不過那個葉均秋太自以為是了,整天一副看破一切的樣子,下班時候還想自行車帶我!”
    陸殿卿聽到這話:“自行車帶你?”
    林望舒:“竟然一副英雄救美的樣子!”
    陸殿卿便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林望舒:“別多想……我可沒搭理他。”
    陸殿卿:“你這學生真是越來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林望舒輕笑:“所以要等著你去給他們下一個下馬威!”
    周四下班後,先去友誼商場用外匯券換了巧克力,這種外匯券倒是挺實惠,換了一大盒子dor的酒心巧克力,林望舒嚐了一口,裏麵是軟心的,有橙味甜心,也有加了酒味的,特別醇香。
    這一盒子足足四十多個呢,他們班裏同學可以一人一個還有剩餘,而且每一塊都是單獨用精美的塑料紙包裝,這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陸殿卿:“你們不是有兩個班嗎?”
    林望舒:“另一個班我隻是教課,我不是班主任,所以我隻管一個班就好了。”
    陸殿卿:“明天把你們班同學帶到我們單位影音部看電影,到時候發給他們,一人一個,這樣那個乙班也不至於多想。”
    林望舒:“行,還是你想得周到。”
    到了第二天,林望舒中午時候,抽工夫過去了娘家一趟,過去時候正好關彧馨做好了飯,就一起吃了。
    關彧馨見到女兒回來,自然高興,問起來女兒和陸殿卿相處的情況,大致聽了聽,很滿意:“小陸這孩子挺好的,你也不能太欺負人家,遇到什麽事,也得自己多上手,他工作辛苦,你凡事要體貼著他。”
    林望舒:“我知道,昨晚上的晚飯都是我們一起做的,他負責做飯我負責打下手,後來他洗碗,我就把院子裏打掃了打掃!”
    下雨天,院子裏也積了水,樹葉什麽到處都是,這當然需要花功夫清理。
    過日子上的事,瑣碎的事情太多了。
    關彧馨:“那就行,對了,你二哥現在總算找到工作了。”
    說著,關彧馨提起林聽軒的工作,說是去了故宮後,大致講了講情況,人家考察了他一番,竟然真的錄用了。
    “進去後,雖然算不上是公安,但是一切都按照公安係統規矩辦事,我聽著倒是挺像那麽一回事的,一進去工資是二十六,肯定不算多,但好歹也有一份錢,比吃現成飯強多了。”
    林望舒:“二十六塊?這才剛進去,那真不錯!”
    關彧馨:“可不是嘛,說是轉正了後就是公安十二級,到時候能一個月四十多,不過你哥也不指望轉正,反正先幹著,說不定回頭還有別的門路。說起來他們待遇還不錯,剛進去就發衣服□□,布票煙票肉票都有,衣服一口氣發了棉襖棉褲,大帽子棉大衣,還發了一雙皮靴呢,我看了,那皮靴可是好皮子的,咱自己買的話,估計得不少工業票呢,再說也買不到這麽好的皮子。”
    林望舒笑起來:“這麽好?那我二哥得好好幹啊!”
    關彧馨:“誰知道呢,他這個人沒定性,先按著他好好幹吧。”
    林望舒:“媽,寧蘋呢?”
    關彧馨:“這不是單位給她分配了宿舍,她就先搬到宿舍去了嘛,昨天才回來,給我拿過來一籃子雞蛋,說是他們單位發的票弄到的,倒是讓我說了她一堆,這孩子五脊六獸的,自己留著補補,還給我送什麽,好歹你哥是炊事員,咱家不至於缺了嘴!”
    林望舒:“媽,寧蘋是個好姑娘,有良心,在咱們家住了這一段,她心裏感恩,想著對你好,雞蛋你收下,回頭別的補補她就是了。”
    關彧馨:“對,我也這麽想著,其實現在你二哥有工作了,他沒對象,我也不是太著急,就是盼著你大哥趕緊結婚,那我就好歹了了一樁心事。”
    林望舒:“我大哥結婚的事準備得怎麽樣了?”
    關彧馨:“也得要單位審批嗎,說起來你大哥二十六了,也該拿到結婚名額了!現在兩個人正商量著把外麵瓦楞房蓋起來,不過蓋房子也是缺東西,慢慢來吧。”
    這麽說著話,吃完飯,林望舒收拾著刷鍋洗碗,關彧馨便把林聽軒發的衣服拿給林望舒看,果然是很好,雙層滌卡麵料的,一看就結實,皮靴是豬皮的,打磨得也精細,乍一看倒像是牛皮的。
    還有那棉大衣,摸了摸裏麵絮的棉花,肯定是好棉花:“這單位可真好。”
    關彧馨:“可不是嘛,聽說一年發一套,我琢磨著,穿不了回頭給你爸穿,或者給你大哥,反正以後不缺冬天的大衣了。”
    林望舒說著話,從自己口袋中拿出來一個信封:“媽,這是你當初給我的陪嫁錢,花了一些,還剩下大概二百六七十塊,我自己留下六七十,剩下這二百,先給你,回頭補貼了我哥蓋房子的事吧。”
    關彧馨:“可得了,犯不著,一時半會倒是不怎麽缺,等我缺了再找你要就是了。”
    林望舒:“媽,這算是我自己的私房錢,先擱你這裏放著吧,你看著有需要就花,說起來咱家就這麽幾樁大事,無非是蓋房子,我兩個哥哥娶媳婦,過去這個坎,咱家也沒別的用錢地兒了,現在正是要緊時候,我有這個錢,幹嘛不拿出來,倒是讓親娘老子作難!”
    關彧馨:“這可不行,也不能讓你光身子嫁過去,沒得讓人瞧不起,女人家還是得有個傍身錢。”
    林望舒:“媽,我現在一個月也三十多塊呢,我隻給自己留十塊,剩下的交給他,我也算給家裏做貢獻”
    關彧馨歎:“你啊,也就是小陸寵著你,可他再寵你,你也得有個分寸!你大哥二哥現在都好,但將來娶了媳婦,誰知道呢,當姑娘的,什麽時候手頭也不能缺了點傍身錢,這錢媽肯定不要你的。”
    說到底,關彧馨到底沒要那二百塊,沒辦法,林望舒隻好收起來,想著看看別的地方幫襯下。
    她長這麽大了,沒給家裏做貢獻,出嫁家裏也花了一筆錢,現在娘家關鍵時候,總得努力使個勁兒。
    這麽想著,她記起來關珠清的事,便把雷正德和關珠清一起看電影的事說了:“媽,雷正德的事,可是和我沒關係,我也不想操心這個,其實關珠清她愛怎麽著怎麽著,她一頭踩到豬圈裏,我也不想搭理,但是到底關係著我舅,打小兒我舅疼我,對我好,我不忍心,所以提一句,這事你拿捏著,看看怎麽辦吧。”
    關彧馨一聽,也是驚訝:“她和雷家那小子好?這像什麽事,你才和他掰了,她就湊過去,說出去那不是丟你舅舅的人,這讓你舅臉往哪兒擱?這把咱這親戚當什麽?這孩子怎麽這樣!”
    林望舒:“人和人想法不一樣,咱把人家當親戚,人家未必這麽想的,所以我說媽你也留個心眼,別回頭養出一個仇人來!”
    關彧馨皺眉,想了想:“這事我和你舅提提吧,不過你說得對,到底是她自己個兒的事,回頭她想怎麽著,咱也礙不著,隻能提提,聽不聽也是她的造化。”
    既然娘家不要這個錢,林望舒就在這天抽工夫,去了趟銀行,存在銀行裏了,想著聽媽的肯定沒錯,留著吧。
    下午時也沒什麽課,就班級裏逛了兩圈,看看這群調皮孩子守不守紀律,其它時候就趕緊回去辦公室學習了。
    在學校裏學習的好處就是,認真學自己的習,但是同事們卻不會多想,隻以為是為了工作。唯一的不好是辦公室裏老師愛說話,不太清淨。
    一口氣學到了下班,她回到家,一進家,就見陸殿卿穿著一件半舊的襯衫,。
    她有些驚訝:“你這是幹嘛呢?”
    都不像他了……
    陸殿卿抬頭看了她一眼,擦了擦額頭的汗:“院子裏的水渠堵住了。”
    林望舒看過去,這才明白。
    前天下雨下得厲害,雨水衝刷著泥土和落葉,淤積在水渠中,堵住了。
    他解釋道:“這宅子荒廢了這麽多年,雨水長年累月下來,水渠裏估計堵了不少淤泥,本來就應該通通,之前一直忘了,正好趁這次疏通了。”
    林望舒:“你先弄,要不我簡單做點飯,等吃了飯,我和你一起弄。”
    陸殿卿:“你今天怎麽樣?身體沒不舒服吧?”
    林望舒:“多虧了你的薑湯,我已經好了,一點沒病。”
    陸殿卿:“好,那你做飯去吧。”
    說著,他補充了一句:“有什麽不會的問我。”
    林望舒:“知道了。”
    這一刻,她是恨不得露一手讓他瞧瞧,顯擺顯擺。
    誰知道她剛走進廚房,就聽陸殿卿又道:“小心別切到手。”
    林望舒腳步停下,無奈地說:“我哪有那麽笨。”
    林望舒洗手,簡單地做了做,也就一成功底吧,沒一會兒,青菜小粥就料理好了,她自己嚐了嚐,味道是很好的。
    她歎息,想著自己這手藝真好。
    做好飯,過去看,就見陸殿卿已經從那溝渠中清理出來不少淤泥,淤泥中混著一些落葉羽毛,還有一些破舊布料什麽的,也怪不得竟然堵住了。
    林望舒:“這些我們怎麽扔出去?”
    陸殿卿:“我記得南屋有個破搪瓷盆,就用那個裝吧。”
    林望舒一聽,趕緊過去找來了那盆,兩個人一起裝進去,陸殿卿負責往外運。
    這工作還挺辛苦的,來回這麽幾趟,林望舒自然累得不輕,陸殿卿額頭也帶了汗。
    她看著他那樣子,臉頰那裏竟然還濺上了泥點,可真是形象全無。
    她笑了:“陸殿卿,你現在一點不好看了!”
    可見再講究的男人,一旦為生活所迫,就得露出原型,女人當然更是了。
    陸殿卿瞥她一眼:“你就等著看我笑話。”
    林望舒揚眉笑。
    陸殿卿看她笑的那樣,無奈地道:“我不好看了,你是不是心裏特別高興?”
    林望舒湊過去,笑盈盈地道:“我總覺得你講究優雅的樣子特別像一個人。”
    說著,她拿了手帕,幫他擦掉了臉上的泥點,之後滿意地看著那張清雋深刻的臉。
    陸殿卿:“像誰?”
    林望舒:“一個我不喜歡的人。”
    她想,她確實不喜歡上輩子那個後來的陸殿卿,永遠那麽理智冷靜,就那麽遠遠地看著。
    太裝了!
    在某個午夜夢回時,在某個神魂歸位的瞬間,一個意識猶如一片輕盈的落葉,驟然點在她的心上,她才恍然,那個人淺淡疏離的眸中,其實寫著對她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