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璿對雇傭兵協會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也不是很明白韓豫為什麽如此執著。
    ——假如真的是他在找她。
    “我能想到幾種可能。”
    蘇璿沉思道，“一是他怕我暴露什麽事，想殺了我, 二是相反, 他覺得我會因為他陷入某種麻煩，想提醒我。”
    當然還有一種。
    “他覺得這裏很危險，想讓我離開這裏？”
    蘇璿自己說著都有點不舒服，“我的天, 有點離譜。”
    無論別人如何作想，她很不喜歡這種無視他人意願的“關心”。
    蘇璿重新戴上了負重, 拖著沉重的身體走上樓梯，準備繼續接下來的訓練。
    “對了。”
    蘇璿在台階上停了一下, “上次我聽他和容茵——嗯, 就是把我掛暗網懸賞的人，他們曾經說起一個詞，白龍晶？”
    韓豫曾說這顆星球很快會亂起來, 容茵接著說因為有人發掘了白龍晶礦脈。
    這也是一種頗為昂貴的稀有晶礦，星網上相關資料很少。
    它和髓石有些相似, 都可能出現在任何星球上。
    至少在各種記載中, 在不同星域裏的不同特征的行星上，都曾經發現過白龍晶的礦脈。
    當然, 髓石沒有礦脈, 隻是零碎的石頭本身罷了。
    蘇璿：“白龍晶能用來做什麽？”
    “可以作為注入物被異能者吸收，強化骨骼。”
    許多有錢人的增高手術, 也會用到這種東西。
    當然除了白龍晶之外, 還有許多替代材料, 但這似乎是最昂貴的。
    蘇璿：“？”
    這麽玄幻嗎？
    蘇璿陷入了思考, “所以，如果我們搶來一些，我們也可以用嗎？”
    秦梟表示自己不需要你隨意。
    蘇璿剛想說話，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將事情串連起來。
    “文森特·科隆，我們的目標，他忽然從別的星球回來，也是與白龍晶有關麽？”
    然後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文森特急急忙忙回來，就是為了檢驗白龍晶的樣品，以及負責指導團隊，對原礦石進行提純加工。
    這種礦脈的挖掘並不簡單，而且散布在這顆星球的各個地點，僅僅是采掘就要斷斷續續幾個月。
    再加上其他後續工作，文森特短時間內是不會離開的。
    蘇璿終於將整件事理順了。
    然後又想起韓豫，有些無語。
    “他隻是將髓石賣給他們，雙方是交易關係，協會竟然還能幫著他找人？”
    總不會他寧願少收他們的錢，用來換取他們幫著找人吧？
    蘇璿總覺得協會的人沒這麽好說話。
    接下來的幾天，她時不時就會想起這件事。
    哪怕是習慣了暗網懸賞的存在，蘇璿也不喜歡又多了一夥需要躲避的人。
    更何況還是雇傭兵協會的。
    這甚至意味著她不能隨意再去協會大廳了。
    雖然短時間她也不會去那邊。
    再想想容家和蘇家的麻煩還沒解決。
    蘇璿隻覺得頭痛欲裂。
    次日中午。
    蘇璿再次被揍翻，兵刃脫手飛出去，直接深深紮入了牆壁中。
    冰冷的利刃擦著臉頰落在地上。
    黑發青年蹲在旁邊，緩緩起身，收起了手中的刀。
    “你知道你沒摘負重嗎？”
    “啊？”
    蘇璿呆滯地看著他，“怪不得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秦梟：“…………”
    他沉默了兩秒，“你在擔心什麽？”
    蘇璿艱難地坐起，將自己糾結的事說了出來。
    “你不用在意。”
    秦梟漫不經心地說：“協會的人聯係過我，就不會再煩你。”
    蘇璿眨了眨眼睛，“真的嗎？”
    “除非他們還想再死一個四級異能者。”
    他冷冷地說。
    蘇璿：“…………”
    她還記得協會的工作人員對秦梟畢恭畢敬，看來他們的關係也不是那麽簡單。
    秦梟：“你說你救了那個姓韓的，你剛剛遇到他的時候，他幾乎死了？”
    蘇璿本來想問問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聞言一愣。
    蘇璿：“對。”
    “他看上去什麽樣？”
    蘇璿：“我一開始看到他的時候——”
    蘇璿沉浸在前身的記憶裏。
    那一幕頗為驚悚，因此也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飛船墜毀之後，直接被熊熊燃燒的火焰所包裹，各種能量護盾悉數失效。
    前身用激光鋸切開船艙艙壁，就得以進入飛船內部。
    她在進船前也粗略判斷了駕駛室位置，因此進船後，沒費多少時間就找到了韓豫。
    彼時船艙裏已經一片狼藉，四處都是火焰和各種不明氣體。
    韓豫就倒在操作台上。
    他的衣服上全是血跡，胸腹部位有多處貫穿傷，暴露在外的皮膚布滿膿腫，許多地方還潰爛掉，流出駭人的黑紫色血水。
    而且呼吸十分微弱，看上去隨時都會直接死掉。
    前身也因此不惜花重金買藥劑。
    蘇璿：“他曾經和我說過，他是被異能者傷到的，我看著那樣子，像是中毒了，又像是感染了什麽病。”
    所以那些傷肯定是某種異能的效果。
    韓豫躺了數日才蘇醒過來，醒來之後還沒能完全恢複戰鬥力，恐怕也是因為這個。
    異能留下的傷，比起普通子彈刀劍留下的傷，更難愈合。
    “我大概能猜到他做了什麽。”
    秦梟的口吻帶了點諷刺，“見到追殺他的人了嗎？”
    蘇璿：“沒有。”
    他也並不意外，“肯定沒有，否則你早就死了。”
    蘇璿：“……那你還問什麽。”
    “他手上應該有大批量的髓石。”
    秦梟淡淡地說道，“所以他才能向雇傭兵協會提條件。”
    蘇璿滿頭問號地看著他。
    秦梟：“你說你在那裏見過他不止一次？”
    蘇璿點頭。
    秦梟：“他們在互相試探，或者在談條件。”
    如果隻是一塊兩塊髓石，並不值得多次見麵協商。
    蘇璿也聽出這個意思，“可是，如果髓石很難收集，他為什麽會有一大堆——”
    她忽然停住了。
    前身見到韓豫時，韓豫身受重傷。
    容家兄妹急著找到韓豫，是想要得到他手裏的髓石。
    或許他也是剛得到髓石？
    蘇璿：“等等，難道韓豫手裏的髓石是從別人那裏搶來的？或者說偷來的？連偷帶搶？所以他才會受傷？”
    “他也因此得罪了至少一個勢力。”
    秦梟微微頷首，“現在，獲得斯通家族的庇護，肯定也是他的條件之一。”
    蘇璿輕輕吸了口氣。
    好家夥。
    看似是無本的買賣，但想想韓豫身受重傷，要不是遇到好心人，多半會在飛船裏被燒成渣子。
    而且，他得到了一大堆髓石，這些髓石可能還都是搶來偷來的，並且是從很厲害的異能者手裏。
    至少是厲害到險些殺掉他的異能者。
    蘇璿哼了一聲，“那家夥膽子還不小。”
    她萬分慶幸自己遠離了韓豫，否則多半要被牽扯到這些勢力鬥爭中。
    然後轉念一想，自己馬上也要將科隆家族徹底得罪，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不過，她和韓豫那家夥實在話不投機，相處起來還沒有和如今的搭檔互懟嗆聲更舒服。
    ——雖然秦梟大概並不承認自己是搭檔。
    蘇璿有些遺憾地想。
    但她肯定不會放棄的。
    “想明白了？”
    頭頂又傳來低沉的男聲。
    蘇璿聳了聳肩，“明白了，找我大概也是附加條件，這麽說我還能接受。”
    韓豫若是已經向協會交待一切，那麽他竊取髓石也不再是秘密。
    她就怕他是付出了什麽巨大代價來尋找自己，因為代價越大，越是有不得不找到她的理由。
    “再說！”
    蘇璿揚起聲音，語帶笑意地說，“你還說他們不會再來找我，既然是你說的，我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秦梟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拿刀，繼續。”
    ……
    與此同時，迦南星域。
    哲多星主城的某座豪宅中。
    一群中年男女圍坐在會議室裏，個個麵色嚴肅，還有些人眼神悲痛。
    “人已經找到了。”
    主座上的人輕聲開口。
    蘇承語作為蘇家家主，在同輩裏行二，早已年逾四十。
    然而他一副瘦削清雋的模樣，麵容看著頗為年輕，說是三十出頭也不為過，氣質又相當斯文無害。
    不過沒人敢因此小覷他。
    蘇承語一邊說一邊將一張圖片投影到半空中。
    那是一個模糊的剪影，依稀可見是一個黑發女性的瘦削身影，匆匆忙忙從人流中走過。
    周圍是五彩繽紛的燈光和喧囂的街市。
    她臉上戴著黑鋼護麵，外套下擺被風吹起一截，露出一段多功能腰帶，以及上麵插掛的各類刀具槍械。
    會議室裏一片安靜。
    “暗星魚龍混雜，交通係統並不完整，不同地段的監控被掌握在不同勢力手中——”
    蘇承語輕歎一聲，“找人並不容易。”
    而且他們家的勢力也有限，在花出重金之後，也等了數月的時間，才得到了一些相關消息。
    其中就有這張模糊的照片。
    “蘇璿。”
    有個男人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顯然就是前任家主的女兒。
    這名字也是前任家主夫婦留下的，因此無論她在荒星暗星改沒改名字，蘇家的人也都這麽稱呼她了。
    “一定是她殺了我的兒子！”
    那個男人拍案而起，“這個——”
    蘇承語看了他一眼。
    那個男人渾身一震，臉色變得煞白，接下來的話愣是無法再說出口。
    “我不這麽認為。”
    蘇家家主淡淡地說道。
    “他們最後發回的消息是，他們見到了疑似蘇璿的人——”
    確實。
    沒人知道他們懷疑的對象究竟是不是蘇璿。
    也沒人知道他們追蹤而去又發生了什麽。
    “我的侄女已經成為了暗星的雇傭兵，或許這是毋庸置疑的。”
    蘇承語看了眼那張圖片，神情喜怒難辨。
    聽到這句話，會議室裏的其他人，多少都露出了幾分厭惡嫌棄的神情。
    “都怪我得知消息太晚，沒有照顧好大哥的女兒，也害得幾位侄子侄女丟了性命。”
    蘇家家主環視一圈，微微垂眸，露出一副心痛的神情。
    “我一定會查清這件事，給你們一個交待。”
    一邊說一邊看向幾個弟弟妹妹。
    他們的兒女都在暗星失蹤，或者說多半是死了，並且屍骨無存。
    “我已經派人前往暗星，必然會將她帶回來。”
    那些人臉色變了幾次，最終都沒說什麽，隻是相繼起身離去了。
    最終，會議室裏隻剩下寥寥幾位。
    他們都是與家主關係非常親近的人，因此言語中也沒了顧忌。
    “二哥，那顆星球上出現了白龍晶礦脈，若是我們也能分一杯羹——”
    有人起身說道。
    “這消息既然已經傳開，還會有更多的人去湊熱鬧。”
    蘇承語微微搖頭，“我們恐怕拿不到什麽好處。”
    周圍的人沉默下來。
    “國王陛下似乎對那些稀少的特殊能力很感興趣。”
    又有人小聲說道。
    “但是，大哥當年的能力是那麽——”
    前任蘇家家主蘇承言的異能十分罕見，又算得上是攻防兼備，隻可惜，他年逾三十才開發出特殊能力，還沒完全熟悉自己的能力就遇到強敵。
    最終英年早逝。
    不過，沒過多久，蘇承語也開發出自己的特殊能力，而且與他的大哥能力還有些幾分相似。
    隻是更強也更穩定。
    憑著這種能力，以及他本身在兄弟姐妹中就排行老二，蘇承語就坐穩了位置。
    那人抿了抿嘴，“說不定他的女兒，能力也很稀有。”
    異能者之間的血緣遺傳是存在的。
    但這種遺傳到底能不能影響到特殊能力，學術界研究了幾百年都沒有定論。
    有太多反例能證明，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之間，特殊能力截然不同。
    然而，蘇家兄弟間的能力就是相似的，或許這種能力也可以在蘇璿身上重現？
    或者哪怕隻是有幾分相似，也足夠稀有了。
    蘇家家主瞥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
    那人繼續道，“若是能投國王陛下的喜好，我們家族飛黃騰達也——”
    “行了。”
    蘇家家主淡淡地打斷了她，“她是不是三級異能者還兩說。”
    “就是。”
    旁邊有人不讚同地說，“國王陛下是想招募最稀有的能力者，可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東西都能送到他麵前，一個暗星雇傭兵哪裏拿得出手？”
    那人皺了皺眉，“我隻是說有可能——”
    “如果真是那樣，她早就被雇傭兵協會招攬，去投效斯通家族了，畢竟她才十幾歲，那些人可是極為看重年輕人的。”
    他們吵了幾句也沒有結果。
    “二哥。”
    有個一直沒說話的人詢問道，“你派了誰去找蘇璿？真要把她帶回來？”
    蘇承語看了他一眼，“放心，她不會回來的。”
    一旁的爭吵戛然而止。
    不會回來？
    是說她不會同意回到迦南星域？
    還是說即使她想回來，也回不來了？
    那兩人的神情變了幾次，並沒有說什麽。
    很快，他們紛紛離開了會議室，彼此間交換了幾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蘇承言的遺產在信托公司手裏，公司背後所有者是迦南貴族世家，是蘇家惹不起的人物，因此不能硬來，需要接回蘇璿。
    但是話說回來，那些遺產可不是全部。
    如今蘇氏掌控的企業股份、哲多星的豪宅、以及蘇承語的私人飛船。
    ——他的一雙兒女在學校不知吹噓過多少次，關於他們的父親擁有一艘價值數十億的穿梭艦。
    這些東西，都曾經屬於蘇承言。
    換句話說，現在也該屬於蘇璿才對。
    甚至這家主之位，按照他們家族的規矩，也應該由蘇璿來擔任。
    ……
    蘇家的豪宅□□花園。
    涼亭裏坐著幾個青年男女，個個衣裝精致，氣質不凡。
    坐在中間的年輕女孩抬起頭，看了看會議室方向。
    她反射著藍天白雲的窗幕，不由輕輕歎了口氣，神情有些憂鬱。
    “怎麽了，蘇玉？”
    有人開口詢問到。
    坐在中間的正是蘇家家主的女兒。
    她有著黑色長卷發，深褐色的眼眸，容貌頗為秀麗標致，穿了一身昂貴的休閑風裙裝，更顯得氣質溫和。
    蘇玉聞言搖了搖頭，“聽說蘇璿在233號星當了雇傭兵，不知道她過得怎麽樣，在那種地方生活，應該會非常辛苦吧。”
    話音未落，旁邊有個深灰色頭發的男人倏然站起。
    他看著也隻有二十出頭的模樣，身材十分瘦削，臉容平凡，神情有些陰鬱。
    “蘇璿在233號星？”
    灰發男人啞聲說道，眼中射出深深的恨意。
    “蘇先生的人已經找到她了嗎？”
    “陳禹。”
    蘇玉看了看他，拉住他的手，讓他坐了下來。
    “別激動，爸爸確實打聽到她，她的住處無法追溯，但最近經常去外城區貧民窟做任務。”
    灰發男人身形一僵，但也沒掙脫，隻是任由她扯住自己。
    “雖然她當年做了那種事，但她畢竟年紀還小，應該隻是意外罷了。”
    蘇玉輕聲說，“你可千萬不要去報複她啊。”
    ……
    暗星。
    地下街區。
    某處街角坐落著一家電子產品商店裏。
    店鋪裝修有些陳舊，老板坐在櫃台後麵，戴著全息眼鏡看電影。
    過了一會兒，店門被人推開，有個人走進來，“老板，做生意啦——”
    老板摘下眼鏡，懶洋洋地看了過去，“你怎麽來了？”
    “嘖，你真不知道我為什麽在這裏嗎？”
    那人穿過商店裏狹窄的過道，“有人偷了我的東西，現在交到了斯通家族的手上。”
    兩邊櫃台上擺的密密麻麻的商品，平日裏總是被各種客人不小心撞到地上，現在卻沒有一件碰到他的衣角。
    他腳步輕盈地走過來，兩手按在老板麵前的台子上，“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本來以為他死了。”
    那人一邊說一邊歎了口氣，酒紅色的發絲從兜帽裏流瀉出來。
    他身邊隱隱浮現出紫色的光霧，霧氣翻湧著拉長、凝聚成實體，化作一道酷似蠍子的身影。
    紫霧凝聚的毒蠍來回穿梭，盤旋在那人的身邊，長長的尾巴在空中甩動。
    “我現在也很好奇是誰救了他。”
    老板皺了皺眉，將櫃台上的花盆拿了下來。
    可惜晚了一步。
    裏麵的花已經徹底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