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璿又一次看到了星球毀滅的景象。
    白給號依然保持著反偵測的隱身模式。
    船裏的兩個人安安穩穩坐在座位上, 透過舷窗看著外麵浩渺無垠的星空。
    那些戰列艦環形排開，十數道光束激射而出，交織成綺麗的光網, 將那顆小行星徹底洞穿。
    目標畢竟是一顆表麵廢棄、沒有防禦力量的荒廢小星球。
    因此隻是一輪的軌道轟炸，地表就徹底被擊穿, 星球內核分裂, 引發了連鎖反應。
    整個地表開始溶解, 高溫氣體蒸騰而起, 如同浪潮般淹沒了劇毒的森林，四處都開始燃燒。
    在這期間, 整顆星球也在從內而外崩塌解體, 地表綻出的道道裂紋裏，都透出熾亮的火光。
    蘇璿看著它爆炸開來, 如同一團輝煌炫目的煙花，千萬億萬的碎石向四麵八方噴濺。
    上次弗洛斯的毀滅, 因為前麵顧著逃命, 所以她隻看了下半場。
    這次倒是全須全尾觀賞了整個過程。
    “所以你早就知道——”
    蘇璿側過頭看向邵虹。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紅發男人一手扯開了外套領口, 露出健碩精壯的胸膛。
    他頸上帶著一條垂落到鎖骨的細鏈，末端吊墜是一小塊白色晶石, 映著燈光折射出斑斕輝彩。
    蘇璿：“？”
    白龍晶？
    她曾經從超控科技的實驗室裏搶出這種東西，因此一眼就能認出來。
    不過, 他脖子上掛的這一顆, 似乎比自己當時搶走的還要純淨，內裏幾乎是沒有雜質的。
    邵虹扯掉那條鏈子扔在一邊, 同時站起身來。
    蘇璿也順手將自己的耳墜摘掉了。
    火光裏衝出無數飛船。
    那些船艦慌亂地四處奔逃, 然後又被斯通家族的艦隊擊潰。
    這顆星球本來就是毒品加工廠, 或許有一部分戰力, 但在一群頂配戰艦前，頓時相形見絀。
    “所以，我猜那些廢掉的船裏——並沒有惡魔的船？”
    蘇璿不太確定地說道。
    話音落下，她再次感受到邵虹的精神力。
    感知擴散時掀起的漣漪非常輕微，倘若是從前，她必定毫無所覺。
    然而經過這麽幾天的折騰，蘇璿在這方麵已經相當敏感，下意識就想要抵抗。
    失敗。
    “……”
    至少她感受到了，而且若是她想的話，也完全有時間魔化。
    隻是她理智上意識到對方在做什麽，所以沒有浪費體力去魔化。
    邵虹是在用精神力定位惡魔。
    惡魔並沒有遠距離傳送能力，當然也不排除他控製了這樣的能力者，以便自己逃生。
    但邵虹既然能穩坐到現在，說明他有把握惡魔不會輕易跑掉。
    “惡魔和那個幫派的人合作，向朱奧星域送了一船的毒品。”
    邵虹沉聲說道。
    上一次顯然隻是試水，這次大概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但在毒品被送進去之前，斯通家族的艦隊就出現在這裏，肯定是追查溯源找過來的。
    敢向他們精心維護的領地送毒品，惡魔算是完蛋了。
    蘇璿點了點頭，頓時明白為什麽邵虹說不止他們想要殺惡魔了。
    不過，如今邵虹沒急著跳出飛船，大概是在搜尋惡魔的位置。
    ——作為可以元素化的異能者，他們兩個都可以不借助工具在太空裏移動。
    從白給號到前方戰場的距離，看著很遙遠，但對他們而言也不過是一瞬間。
    蘇璿的精神力還不夠格去搜尋惡魔，或者說這樣做很容易被對方反咬一口。
    所以她就在旁邊躍躍欲試地等著，摩拳擦掌準備殺人。
    “？”
    邵虹忽然皺起眉。
    他像是感應到什麽異常一樣，直接轉身去了星圖投影台。
    原先五秒一輪實時變動的檢測數據，現在正顯示更新時間為一分鍾前，而且邊角處還跳出許多報錯信息。
    無法檢索到信號。
    “……魔人。”
    紅發男人沉聲說道。
    星空中的艦隊爆出大團的火光，一艘一艘的戰艦瞬間被火海吞沒。
    難以想象的衝擊力如同海潮般擴散而出，籠罩了斯通家族艦隊所在的區域。
    蘇璿本來以為那些船都要被炸掉了。
    下一秒，那些籠罩在層層護盾裏的戰艦上，倏然泛起寒霜，白霧在星空裏飄散升騰，厚重的防禦裝甲上凝結起冰層。
    本該在衝擊和高溫裏毀滅的船隊，硬生生被那厚厚的冰層籠罩，保持了船體的完好，以及內部係統的正常運作。
    同時，他們的指揮者似乎也迅速下令撤退了。
    那些船員顯然個個經驗豐富，在接到逃離的命令後，迅速駕駛著船艦衝出火海，向周圍四散開來。
    本就寒冷的星空中，溫度極具攀升，懸浮在軌道上的碎冰和塵埃相繼融化。
    緊接著溫度又驟然降下，蒼白的冰霧翻騰擴散，衝碎了星空中的氣雲，浩浩蕩蕩綿延開數百裏。
    白給號都受到了衝擊。
    蘇璿站在船艙內都感覺到了冷意。
    那種刺骨的寒冷在皮膚上逡巡，倘若不是極化元素能力者，說不定這會兒她都要魔化應對了。
    蘇璿也感應到了元能的存在。
    她對元能的掌握熟練度提升很快，然而在感應方麵一向沒那麽敏感，但若是附近有這樣強烈的波動，也不至於無知無覺。
    幸好自己的船停得足夠遠。
    不過也因為太遠，蘇璿著實看不清戰鬥細節。
    “這是不是——”
    她有些迷茫地問道：“這是巧合嗎？還是故意的？”
    邵虹盯著前方白茫茫一片的星空，“惡魔背叛了。”
    果然。
    摩根也說過這樣的話。
    蘇璿：“他背叛了教團？難道他和魔人勾結了？”
    魔人也會拉攏人類嗎？
    邵虹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蘇璿大為震撼。
    ……
    前方遙遠的戰場上，兩方已經交手。
    惡魔並沒有逃跑，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打算。
    當斯通家族的艦隊潰散之後，他從一架破損的飛船裏跳出來，站在船頂上，眼神冷酷地望著對麵。
    數百米外的星空中，純白的穿梭艦籠罩在冰霧裏，銀發男人也從中緩慢地走出。
    他在虛無的太空裏行走，漫步在憑空凝結出的冰麵上，手邊翻滾著白蒙蒙的霰雪冰霧，霧中閃現凜然的利刃鋒芒。
    兩人隔空對視。
    “克利斯塔。”
    惡魔扯了扯嘴角，“沒想到是你，但也不錯。”
    銀發男人站在高處，沒有說話，隻是眼神冷漠地望著他，像是看到塵埃裏的螻蟻。
    “……”
    惡魔自從成名以來，殺死過的高手也不計其數，此時卻依然被對方的表現激怒了。
    哪怕沒有人員傷亡，這人的艦隊也潰不成軍，然而他卻沒有絲毫的憤怒，甚至並沒有表現出殺意。
    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反正，無論是誰，都一定會死在這裏——”
    惡魔的聲音飄散在虛空中。
    他身邊的空間驟然塌陷、一切色彩變得破碎扭曲，飛舞的碎雪冰霜被卷入漩渦裏，轉瞬間被撕得粉碎。
    亂流紛飛如刀，甚至割破了他的臉。
    惡魔也不急著魔化，隻是伸手抹去血跡，舔了舔指尖。
    他那平平無奇的麵容上，好像綻放出一種莫名的喜悅光彩，整個人都變得閃亮起來。
    “死吧——”
    兩道半人半魔的身影浮現在亂流之中，鱗片泛著熠熠輝彩，長長的尾巴在空中劃過，甩出一道道凜冽的弧度。
    他們甚至還有濃密的長發，臉容已經十分逼似人類。
    緊接著，那兩個魔人二話不說消失在原地，撲向前方的銀發男人。
    ——兩個主君眷屬級別的魔人！
    克利斯塔的眼神變得凝重起來。
    “開船。”
    他冷冷地說道。
    在手
    這話一出，穿梭艦裏沒人敢和他爭辯。
    旁邊的船猛地掉頭，直接躍遷消失在空中。
    同時，他已經和兩個魔人交手了。
    蒼白的寒霜在身軀上蔓延，然後猛地向外延展開來！
    魔人的攻擊當胸而來，磅礴的元能洶湧強勁，如同狂潮般要將麵前的人類吞沒。
    銀發男人的身軀驟然潰散成碎冰，每一顆碎片都沒有觸碰到魔人的軀體。
    ——元能可以瞬間催化元素化的異能者。
    然而那也建立在彼此觸碰的前提下。
    這些魔人也做不到將元能外放，所以他們隻能用自己的身體，用自己的利爪和尾巴去破壞異能者的力量。
    但是，即使是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和反應力，也沒能讓他們抓住對手的實體。
    隻是這短短的一刹那，千萬塊碎冰在空中翻轉、肆意延展、一部分停留在空中，一部分則匯聚成人身。
    克利斯塔出現在一個魔人身後，一手勾住了對方的脖頸。
    他的身軀完全魔化，裸露的皮膚覆蓋了霜白的鱗片，四肢上遍布著尖利的骨刺，手臂上鋸齒狀的骨刃猛然伸長。
    那個魔人及時回閃，避免了被撕掉腦袋的下場，然而頸邊的鱗片硬生生被割開，碎片在空中飛濺。
    “……有趣。”
    魔人歪了歪頭，“如果上一場戰爭中，像你這樣的人也隨處可見，那你們也不會輸得那麽慘了。”
    克利斯塔：“…………”
    他沒有說話。
    或許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最初的魔人戰爭裏，根本沒有人能魔化，後來人們逐漸從魔人身上奪取元能，卻依然節節敗退。
    更別提即使是現在，像是他這樣的更是鳳毛麟角。
    “我也是第一次見。”
    另一個魔人輕聲說，“有人能將元素化和魔化——你們人類是這麽叫的吧，銜接得如此流暢。”
    “要加入我們嗎？”
    那個魔人說道，“你知道這場戰爭的結局沒有第二種可能性。”
    克利斯塔微微垂眸，那張冰雪堆塑的英俊麵容上，浮現出些許嘲諷，“你的問題也沒有第二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