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互相致意短暫得令人無語, 看上去誰也不想說更多的話了。
    或許是因為，伊甸公爵並非是榜上有名的高手，像是索瑪國王那樣的人，甚至不屑與她搭話。
    對於斯通家族的掌權人來說, 他內心的想法大概和克麗奧差不多, 並不想去搭理“弱者”。
    隻是出於禮節打個招呼, 也就不願多說了。
    當然這一切都是推測。
    畢竟蘇璿也不清楚戴蒙究竟在想什麽, 隻能這樣琢磨。
    她有些好奇地盯著那個銀發男人。
    無論更多的是罵名還是美名, 對方都無疑是整個聯邦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而且身為九星級別的高手，他身上又多了一層常人無法企及的光環。
    或許尤莉對這些並不清楚, 所以表現得和她見到別人並無區別, 都是禮貌而有些疏遠、卻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樣子。
    周圍的氛圍依然很和諧，因為雙方都很冷靜, 而且並非那種心裏藏著深仇大恨而表麵淡定的佯裝。
    所以沒有任何劍拔弩張的緊迫。
    四周還流淌著溫柔的樂聲, 下方又有人滑入了舞池，一邊跟隨著節拍晃動, 一邊與舞伴悄聲說話。
    統治者們又在談笑間敲定了許多人的命運。
    餘光裏不斷飄過晃動的人影, 然而蘇璿並沒有注意他們。
    她像是周圍的大多數人一樣，心神放在了麵前的斯通先生身上。
    然而, 和他們不同的是, 她端著酒杯正大光明地打量對方, 並不曾隱藏自己的關注。
    當然她心裏很清楚一件事。
    這整個人造衛星上所有的風吹草動，每一個人的心跳血流情緒變化, 都不可能瞞過他的感知範圍。
    所以根本不需要隱藏, 也無法隱藏。
    “……”
    戴蒙並沒有多說什麽。
    他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 向著伊甸公爵微微頷首, “夜安。”
    這顯然就是不準備繼續攀談、要表示離開的意思了。
    尤莉也同樣矜持地點頭, “夜安。”
    銀發男人的視線掠過公爵，在旁邊的雇傭兵臉上停留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
    有一瞬間，蘇璿幾乎想要喊住他。
    不過，周圍少數有幾十個人在關注這裏，而且個個都很有身份。
    倘若自己這種生麵孔，在眾目睽睽下和戴蒙搭話——
    或許一個小時之內，所有關於自己的資料都會被擺到他們眼前。
    當然蘇璿倒不是很在意這個。
    她主要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或者說一時想不到特別有趣的話題。
    ——她當然可以問問安柏在哪裏，然而這是發個消息就能解決的事。
    算了。
    她也並不是很急著和對方搭話。
    而且這裏也著實不是合適的地方。
    “斯通先生。”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期間，又聽見尤莉和人打招呼。
    蘇璿抬起頭，看到幾步之外，站著另一個銀發男人。
    他的頭發更長，身材更瘦削一些，俊美的臉容仿佛籠罩著寒霜，渾身都散發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息。
    “公爵閣下。”
    銀發男人淡淡地回應道，視線卻直勾勾看向蘇璿，同樣淺淡的眼眸裏蘊著冷意，“你是上次和術師在一起的人。”
    蘇璿聽到遠近響起一片低語和倒吸冷氣的聲音。
    雖然戴蒙走了，但是另一位斯通站在這裏，周圍還是有很多人暗搓搓地關注著他們。
    “術師——”
    “是那個七星——？”
    術師這個代號，就擺在七星懸賞的列表裏。
    這絕對不是什麽秘密，任何一個對暗網懸賞比較熟悉的人，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畢竟九星八星前前後後就那麽些人，後麵的七星自然也是很讓人矚目的。
    隻是少有人知道那代表著教團的大使者。
    更沒幾個人知道其真實身份。
    蘇璿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晚上好，斯通先生。”
    斯通五兄妹排行第三的克利斯塔，冰元素異能者，上次在殺惡魔的時候，他們有過短暫的一麵之緣。
    盡管自己和邵虹出手的時候，恰巧是克利斯塔被魔人拖入遺失之域的時候，前後間隔恐怕不超過三秒鍾。
    所以，蘇璿本來不太確定他有沒有看到他倆。
    不過現在看來，他應該是看到了，甚至還記住了自己的長相——當然也可能是精神力。
    不同於露比在異能方麵的名望，克利斯塔身上並沒有什麽最強的頭銜。
    雖然理論上說，他大概也是當之無愧的冰元素第一人。
    蘇璿在遠處看到他和魔人戰鬥。
    盡管因為太遠，看不到很多細節，然而至少能看出，他在異能和元能的切換方麵極為熟練流暢，堪稱無縫銜接。
    還是元素化！
    那是元素能力裏難度最大的一種使用方式了！
    自己絕對做不到那麽快。
    蘇璿倒是聽過一點相關的傳聞。
    比如克利斯塔並不像是他的妹妹一樣，會樂於接受源源不斷的挑戰。
    相反，別說是什麽沒名沒姓的路人甲，就算是那些成名已久的高手向他邀戰，他也一律置之不理，全當沒這回事。
    甚至如果有誰跳到他臉上，他也隻會視而不見。
    如果再繼續向他出手，下場大概率是被他宰了，而這種結局基本上也不會被宣揚出去。
    另一個原因，冰能力者和火能力者，在性格脾氣這方麵有些差別，至少相比起來，後者更容易向同領域的強者發起挑戰。
    “或者說——”
    蘇璿沉吟一聲，“我應該把你稱為‘上次被兩個魔人拖走的人’？”
    她學著對方的口吻反問道。
    克利斯塔輕輕一哂，“那不是你們希望的嗎？”
    言下之意，既然他們倆想要解決惡魔，自然希望其餘的閑雜人等退場，省得影響他們發揮。
    克利斯塔：“而且你以為我沒法反抗？”
    蘇璿：“……”
    原來這是能反抗的？
    自己被生拉硬拽入遺失之域的時候，完全沒覺得那是能夠被反抗的過程。
    看來還是道行不夠。
    銀發男人瞥了她一眼，“戴蒙已經和你的主人談過了，你們內部的事，我們不會參與。”
    什麽東西？
    你們？
    “呃。”
    蘇璿扶額，“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你知道嗎，我和你妹妹說過這件事，我不想再解釋一遍。”
    他以為自己是判官？
    他以為那次行動是判官聯合術師圍剿惡魔嗎？所以說是教團內部的事？
    或許是礙於環境場合，克利斯塔沒有將教團這個詞說出來。
    蘇璿暗自琢磨著，看來這周圍的聽眾們當中，恐怕也有不少人知道奧秘神教的存在。
    蘇璿：“……你哥哥呢？”
    克利斯塔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一個剛走，另一個在布瑞特等你。”
    那是阿格萊亞星係裏的一顆大行星的名字，有著極為繁華的城市和優美的風景，在整個聯邦的旅遊勝地排行裏都是數得著的地方。
    周圍再次嘩然。
    考慮到戴蒙·斯通剛剛出現，那麽另一個顯然就是指的安柏·斯通了。
    那位似乎沒那麽喜歡這樣的場合，因此不出席也很正常，甚至他本人來到阿格萊亞都會讓人驚訝。
    現在看來，似乎還和這個伊甸來的年輕人有關係。
    大多數人不知道蘇璿的身份，隻以為她是公爵的親戚或是屬下。
    蘇璿：“………………”
    確實。
    她本來是想玩個驚喜什麽的，就隻告訴安柏自己會來阿格萊亞星係，卻沒告訴他自己究竟是怎麽來的。
    安柏大概以為她會偷渡進來，或者誰知道他怎麽想的，但是顯然沒料到她能混到某個參會者的船上，直接長驅直入來到這裏。
    所以他幹脆去布瑞特等她了。
    蘇璿頓時有些無語，“請告訴我，他在那個地方還有別的事要做，不是隻為了等我——算了，我自己說吧。”
    這都是什麽事啊。
    克利斯塔顯然也不想當傳聲筒，聞言隻是瞥了她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蘇璿沐浴著遠近諸人投來的目光，匆匆忙忙給安柏發消息，同時順便給身邊的人道了個歉。
    “抱歉，公爵閣下，我知道聽上去我有很混亂的人際關係，但我保證不會給你添麻煩。”
    尤莉似乎正在神遊，聞言還有些莫名，“為什麽我會有麻煩？”
    或許是因為附近的人總是明裏暗裏看著她們，於是兩人一邊說話一邊遠離了原地，走向更加僻靜的地方。
    蘇璿：“沒什麽，我隻是在想——”
    尤莉：“事實上我隻是帶你來轉一圈，向他們展示一下，我也可以招到你這樣厲害的人。”
    她停了停，“但如果你想做什麽，比如追上去，我不會在意的。”
    公爵輕輕微笑了一下，給她一個有些促狹的意會眼神，像是注視那些滿身熱血而情竇初開的小青年一樣。
    蘇璿：“追——你認為我想追誰？”
    “我不知道，或許是他們兩個？”
    尤莉用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說道，“我聽過家族裏一些年輕人談論斯通們，他們都認為這些人很有魅力，也會是相當完美的情人。”
    蘇璿知道她家族裏人丁凋零，剩下的都是更遠的旁支親戚，但她說起那些小孩時的口吻還是頗為和藹的。
    蘇璿不禁冷汗，“那倒也不至於，就是他誤會了一些事。”
    尤莉：“他誤會了什麽？關於那個‘術師’？”
    蘇璿：“……克利斯塔誤會我和術師是同事，同屬於一個邪|教組織裏，呃，說是邪|教可能不太準確，因為我其實不知道他們究竟想幹什麽。”
    “是嗎。”
    尤莉聽到這裏有些興趣缺缺，看上去她可能根本不知道教團是什麽，“去享受你的夜晚吧，親愛的。”
    蘇璿也恰好收到了安柏的回複。
    他表示在布瑞斯有些公務，要和唐氏集團的人進行一些合作事項，接著說那些已經結束了。
    【___】：你在貝厄爾？我還有十分鍾就能到了。
    蘇璿抬起頭看向公爵，“所以你真的不介意我離開一會兒？”
    “去吧。”
    尤莉無聊地說道。
    她顯然已經做好準備，作為一個小國統治者，繼續在這裏百無聊賴地等著和每個路過的人說些沒有意義的話。
    而且她也說過，她雇保鏢的真實意圖是展覽高手，不是保護她。
    畢竟在這裏遇襲的幾率真的微乎其微。
    蘇璿：“好，我會快點回來。”
    “不急，祝你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公爵晃了晃酒杯，轉身和另一個走近的國王聊了起來。
    他們似乎說起關於某種伊甸特產礦石的進出口。
    蘇璿也離開了。
    她穿過落滿星光的宴會廳，經過那些盛裝打扮的男男女女，看到許多經常在新聞報道裏出現的熟悉麵孔。
    蘇璿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在發現有人想和自己搭話時，還加快了腳步。
    然後，在各種琳琅滿目的美食區域之後，她又看到了數十座不同酒水組成的噴泉。
    其中一座噴泉是由霞晶雕琢而成，酒液是美麗純淨的銀白，其中還蕩漾著細碎的雪花狀結晶，在星光下閃閃發亮。
    蘇璿聞到了令人心曠神怡的甜美香氣。
    ——那來自一種名為蒼白月珠的藤本植物，這類異植需要一些特定的、極為珍稀的異獸血液澆灌才能開花結果。
    因此其釀造酒液用價值連城都無法形容。
    蘇璿見過一小瓶酒被拍賣到十位數的價格，而且那個酒看顏色也知道濃度遠遠低於眼前的噴泉。
    安柏還有十分鍾才能抵達，而且停船大概還需要花一點點時間。
    她幹脆停下腳步，淡定地喝了兩杯。
    “所以——”
    耳後忽然響起一道低沉磁性帶點沙啞的女聲。
    “你和教團有什麽關係嗎？”
    蘇璿訝然回頭。
    克麗奧端著酒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逆光的麵容在陰影裏越發顯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