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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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梟在一座寬敞黑暗的大廳裏駐足。
這些由漆黑晶石鑄造的殿堂, 看上去高聳陰森,一根根粗壯暗沉的石柱宛如巨樹,上麵纏繞著一道一道黑色的霧流。
那些半凝固的物質螺旋狀環柱而生, 上方沒入穹頂, 下方湧入地麵。
它應該是主君身體的一部分,現在看上去也和整個領域相融, 成為這些宮殿的一部分。
秦梟沒怎麽花時間就抵達了這裏,途中遇到了一些阻礙, 但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念之間, 構成那些怪物的能量就潰散開來。
他越發感到自己對元能的掌控力在提升。
原先各種難以想象的事, 現在幾乎都變得手到擒來。
至於其中的原因,或許就藏在這座宮殿裏。
現在,他停住了腳步, 是因為感到有些奇怪。
這裏的元能都屬於那個主君,除了被他轉化掌控的那些, 然而此時此刻, 他又感到了屬於別的生物的元能氣息。
陌生的。
那可能是個人類,或者其他的本土智慧生物,總之不太像是魔人。
他能確定這一點,是因為魔人與元能的結合看似更穩定, 但仔細分辨卻又沒那麽緊密, 因此會被異能衝擊而剝離。
所以身具元能的人類以及其他土著生物, 在他的感知世界裏, 和魔人是不同的。
而且——
人類的元能氣息會經常變化。
因為他們會不斷從新的魔人身體裏奪走元能。
秦梟感應到那個人的元能, 他覺得那不是自己短期內見過的人, 然後他展開了感知——
正常來說, 所有的異能在主君領域裏都會大大受限, 原先能發揮出十分,最多也隻剩下一兩分,而且還會加倍消耗。
但他一直是個例外。
他一直在用元能模擬異能,而他的力量從未受到過任何限製,因此他輕輕鬆鬆地延展了自己的感知範圍。
秦梟看到了那個人的樣貌。
嚴格來說那已經不是人了。
那是個類似巨蜥般的生物,頭頂有著向後彎曲的尖角,背後生出遮天蔽日的黑翼。
它的雙臂雙腿的結構,手腳的骨骼輪廓都酷似人類,膝蓋在前,手肘在後,有著鋒利碩大如鐮刀的指爪。
那些結實有力的肢體上,遍布著密密麻麻的嘴巴,有大有小,有張開的有閉合的,大多數都是張著的狀態,一根根暗紅的舌頭吞吐伸縮。
那些舌頭每次出擊,都能瞬間拉出數十米長,然後精準地抓住周圍閃過的黑影,像是捕獵的蛇一般將黑影牢牢纏住,再收回去將獵物送進那些嘴巴裏。
至於為什麽能抓那麽準——
或許是因為那個怪龍背上生出數百根舞動的黑色觸須,每根觸須上都長滿了眼球,所以哪怕是隻憑借視覺,也不會放過身邊任何一個敵人。
“?”
秦梟忽然意識到問題所在。
那些觸須和眼球看上去有點熟悉。
有一瞬間,他懷疑自己可能是太想念隊友——等等,想念這個詞是不是有點矯情或者肉麻?
算了。
他就是想念她,不管是什麽他都認了。
但問題在於,這樣形態的觸須和眼球,其實也不能算是絕無僅有的。
他在聖域殺的魔人數不勝數,從低級的到主君眷屬,各種各樣的形體都見過,其中也有些類似的。
心念轉動間,他覺得自己可以去看一眼。
那是完全沒了人樣的三階魔化。
怪龍般的生物足足有一棟樓那麽高,如果那曾經是個人類,並且還能再變回人類的話,就是板上釘釘的八星高手。
蘇璿能成長到這個地步嗎?
秦梟從來沒懷疑過這個問題。
他甚至還覺得算算他倆分開的時間,以她對魔化的掌握速度來說,隻要她得到的元能夠多,如今應該也是差不多該八星了。
城艦裏那些廢物,光榮艦隊的人也好,還有那些從外麵誤入的類似韓豫一樣的渣子也好,根本都沒法和她相提並論。
不過,光榮艦隊那些人,也有些本該早就能魔化的,隻是礙於心理因素才沒能成功。
這也是他和他們相處一段時間後,對其中某些人無法魔化感到困惑,實在覺得莫名其妙,去翻看了他們的記憶,才得出的結論。
這些人經曆過戰爭年代,許多人潛意識裏還有“魔化等於變成魔人”“魔化後的人就不再是人類”的這種愚蠢觀念。
甚至說,雖然他們沒有參與,但他們還見過曾經的戰爭時期,魔化的人被開除人籍,然後遭到迫害的事。
因此到了這時候還會有點心理障礙。
再加上本來也不是天才,魔化的進度就更拖慢了。
忽然間,那片空間開始塌陷崩壞,那些黑影灰飛煙滅的時候,領域裏也被癲狂的元能鑿出一個坑洞。
然後那個魔化的人也消失了。
秦梟:“………………”
他也就花了一點點時間思考,沒想到對方就撐不住跑路了。
如果這一幕發生在他麵前,他多半不會說出什麽好聽的話。
但秦梟莫名有些想笑。
不知道為什麽,他開始覺得那就是蘇璿了。
先前對那副怪龍的形象還沒什麽感覺,但現在想想,好像還有點可愛。
大概就像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些觸須的時候。
現在想想似乎也是一兩年前的事,然而他記憶裏的畫麵卻清晰得難以置信。
那個白雪皚皚的能源站,暖黃的路燈,遠方城鎮裏霓虹光彩隱隱閃耀,蕭索冷風吹散了雪霧。
年輕的女孩站在雪地上看光腦,接著一臉訝然地抬起頭望向自己。
她那略顯散亂的烏黑鬈發,沾染著細碎的雪花以及融雪後的水跡,濕漉漉的睫毛下,黑亮的眼眸宛如水洗的琉璃。
這一切好像是剛剛發生一樣,每個細節都纖毫畢現。
秦梟的記性一向很好,也是精神異能領域的頂尖高手,但他很確定自己不會對每件事都記得那麽清楚。
除非它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那些畫麵又有什麽特殊之處呢?
那時他剛剛和那個紅發修理工打了一架,雖然打得很短暫而雙方都沒盡全力,但他確實因為邵虹看了蘇璿的記憶而感到相當憤怒。
至於憤怒的是這件事本身,還是蘇璿直接敞開記憶讓他看,亦或是二者都有——秦梟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在見到佇立在雪地上的隊友時,開始和她互相嘲諷嗆聲之後,那些情緒好像就慢慢消散了。
對了。
就是這種感覺。
他不止一次陷入在那種怒意之中,但當他見到她,聽她說話,看她做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動作,一切好像就漸漸平複了。
好像與她有關的許多事都很可愛。
雖然有時候很蠢,還很莫名其妙。
但依然可愛。
無論是她的樣貌、行為、言談、還是她那些張牙舞爪的長滿眼球的觸須——
秦梟回過神來。
秦梟:“……”
他到底在幹什麽。
他竟然就這樣在魔人主君的領域裏陷入回憶,而且還不斷在想和蘇璿有關的事。
現在他甚至又開始憤怒,因為這個領域裏依然遍布著主君的元能,所以他剛剛無法瞬間移到那個人身邊。
畢竟相對瞬移來說,感知的力量是可以從那些密布的元能縫隙裏透析過去的。
黑發綠眼的青年長歎一聲。
這些感覺都非常微妙,即使說給別人聽,大多數人也無法理解。
但自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好像就可以隨意運用元能去模擬異能,雖然並不是百分百任何異能都可以完全模擬,隻是大多數具有攻擊性的能力都沒問題。
而且,他能模仿到那些特殊能力的便捷之處,還能篩除掉其限製和弱點。
所以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和一般人不同,但就像他蘇醒後自行毀掉追蹤裝置一樣,他也知道最好不要暴露那些“不同”。
否則就會招來禍患。
或者說,在他足夠應對所有麻煩之前,要隱藏所有的秘密。
他其實沒想過將那些事與任何人分享,也一直認為自己沒有傾訴欲,不需要讓別人理解或者承擔自己的秘密。
遇到蘇璿之後,他其實也沒有很想主動說出來,但當她問的時候,他又覺得說了也沒關係。
而她的反應每次也都讓人很舒服,她好像不太在意那些普通人敏感的內容。
譬如相較他是實驗項目裏造出來的人,她好像更關注有沒有他被炸飛的那一幕的錄像。
她好像從來不會認為他是異類,在她心裏他永遠是個毒舌混賬的隊友——雖然這也不是什麽讓人開心的事就對了。
“!”
秦梟再次扶額。
又開始了。
他居然又想著蘇璿走神了,在魔人主君的領域裏麵!
好吧。
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秦梟不想再催眠自己,也不想再扯些理由去證明他沒那麽在乎她。
他可以暫時放棄去定義“喜歡”或者“愛”,因為他以前從來不思考這些問題,而且還從別人口中得到過截然不同的答案,這讓他覺得進一步探究是毫無意義的。
但無論如何,如果一切重來,他一定會更改自己的回答。
如果她要和別人約會,要和別人建立暫時或永久的情感方麵的契約關係——
他曾經說那與自己沒關係,也曾經說自己不在乎。
其實——
理論上說那確實和他沒關係,因為他們隻是朋友隊友合夥人。
但後麵那一句是假的,隻是他犯蠢了。
他在乎。
他在乎得要發瘋了。
如果這就是喜歡的話,那他就喜歡她,如果這是愛的話,那他就是愛上她了。
領域裏的元能躁動起來。
算了。
無論剛才那個人是她不是她,他都要結束這一切,然後找到她,告訴她自己真正的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