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璿靜靜地等待著答案。
    她並不害怕那是什麽變態的要求, 不僅是因為一定程度上信任對方，也是因為隨著實力境界的提升而增長了自信。
    這一刻, 米嘉在她的感知世界裏, 不再是那種虛無縹緲的存在了，她不好描述，但那感覺更趨近於同類和熟悉而非是未知和恐怖。
    如果兩人再打一架，過程肯定會截然不同。
    當然結局或許還是對方勝利。
    就像哪怕是同樣的能力, 剛剛極化的人很難打敗極化多年的人——在兩人都不能魔化的前提下。
    她如今融合了主君的元能, 剛過了甚至不到一個小時, 未必打得過這些經驗老道的同級別的高手。
    他們可是從多年前就九星了。
    但從實力來說也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即使注定會輸，也絕不會像是之前一樣狼狽不堪毫無反擊之力了。
    所以無論是什麽條件, 蘇璿都做好準備了。
    而且，潛意識裏她覺得對方不會提出特別過分的、或者讓自己很為難的要求。
    然後米嘉輕描淡寫地開口了, “幫我解開一個封印。”
    蘇璿頓時滿頭問號。
    蘇璿：“…………你是被封印的狀態嗎？為什麽我感覺不到？”
    “因為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封印，它並不削弱我，隻是限製我, 把我拴在這個宇宙裏。”
    米嘉平靜地說道, “如果你拴住一隻異獸，隻要鏈子夠長, 在她的活動範圍內, 她的實力也不會有所改變。另外, 你沒感覺到，隻是你還沒開始認真去感覺它。”
    蘇璿：“……好吧。”
    這真的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顯然米嘉無法自己解開這個封印。
    而且這個封印需要九星實力才能解開。
    那麽, 其他的殺過主君的人可以做這件事嗎？
    米嘉和淨化者即太陽之手的關係不好, 但教團總共有三個九星, 難道米嘉和支配者的關係也不好？
    蘇璿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不。”
    米嘉搖了搖頭, 甚至語氣裏還有一點點幸災樂禍，“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他們兩個身上都有同樣的封印。”
    好家夥。
    蘇璿再次震驚了，“為什麽？是什麽人封印了你們嗎？還是吞噬主君的後遺症？”
    這封印是讓人不能離開這個宇宙？
    魔人確實可以在不同位麵裏穿梭。
    蘇璿有了欲望之王的記憶，知道那對它們來說幾乎是本能的舉動，就像智商再低的動物也有一套覓食的方法。
    但她吞噬的隻是那部分最純淨的元能，並不是魔人擁有的全部力量。
    所以如果這件事讓她來做，她隻知道要先去碎片空間，在裏麵搜索通往其他宇宙的門徑。
    不過，她在遺失之域裏感受到的出口，似乎也都是通往這個宇宙的。
    蘇璿：“隻有我能解開？還是隻要九星都——”
    米嘉：“隻有你。這是上一任先知留下的，隻有下一任的先知能解開。”
    蘇璿皺起眉，“但我不是——”
    米嘉低頭看著她，“你能不能操縱概率？能不能修改現實，能不能預知未來？”
    蘇璿：“啊？！”
    前兩者分別對應林祈的能力和判官的能力？
    至於最後一個——
    她正想否認，但不得不說，她確實知道“未來”會發生的某些事。
    但這真的是所謂的預知未來嗎？
    米嘉輕輕歎了口氣，“你來自其他的宇宙，並且知道你的未來會發生什麽事，對吧？”
    蘇璿臉上沒有表情，心裏卻卷起驚濤駭浪。
    “我相信在你心裏這一切會有某個合理的解釋，但我可以告訴你，不管你怎麽想的，那絕對不是真相。”
    米嘉又點燃了一根煙。
    蘇璿迅速跟上了對方的節奏。
    所以，自己認為自己穿進一本小說裏，但事實不是如此？
    這個世界裏確實有太多小說裏沒有提及的東西，但所謂的真相又是什麽呢？
    蘇璿：“那你知道真相嗎？”
    米嘉輕輕吸了一口煙，“先知預見了某種未來，他不希望那種未來發生，於是他和另外幾個人一起，讓這個宇宙裏的大多數異能者失去能力，他又在其他的宇宙裏標記了一些即將死亡的‘受選者’，讓他們在死後會在這個世界重生。”
    蘇璿：“……”
    這裏麵槽點太多了。
    而且她自己死亡的時間和這個宇宙裏先知離開的時間點，似乎是對不上的。
    等等。
    或許不同宇宙裏也有時間流速差異？
    如果是這樣倒是說得通。
    譬如自己那邊隻過了幾個小時，但這邊可能是數年乃至十幾年。
    不過，如果是先知用能力修改了現實，導致大多數人失去了異能，這就能解釋許多事了。
    畢竟聯邦時期的異能者極多，遠遠多於沒有異能的人，然而沒幾年時間，異能者似乎變成了少數群體。
    雖然還沒到鳳毛麟角的程度，但也是遠少於沒有異能的人。
    先知為什麽要這麽做？
    米嘉給了她答案。
    因為要停止戰爭。
    不過，無論外人對這件事如何評價，在大多數人失去異能之後，戰爭確實迅速被平息了，在外麵捕獵的魔人們越來越少，聖域很快被封閉起來。
    先知預見到未來會有更多更強的人出現，這些人不但有異能，還能使用魔人的力量。
    他認為這些人才是結束戰爭的關鍵。
    除此之外，要拯救這個似乎注定要滅亡的宇宙，還要靠那些來自其他世界的受選者。
    蘇璿：“我好奇這些人是用什麽標準被選出來的？隻是將死之人嗎？”
    米嘉：“還有被他們判定為適合接受元能，不會輕易在魔化裏發瘋崩潰的吧——這是我猜的，畢竟當時的我沒有參與這件事的能力。”
    她並非參與者，所以知道的也有限，這也不奇怪。
    米嘉：“先知把力量分給所有的受選者，當你們進入這個世界之後，你們每個人都能看到一部分關於‘自己’的未來。”
    蘇璿：“……”
    按照先知的說法，隻有這些來自其他宇宙的人，擁有改變世界線走向的力量，其餘的人都隻能被困在安排好的劇本裏。
    於是他隻能寄希望於他們。
    這些受選者並不是同時抵達的。
    他們來自不同的宇宙，不同位麵的時間流速不同——他們相繼死亡，又相繼重生在這個世界。
    從第一個人死後進入這個世界，到最後一個人死後進入這個世界，前前後後經曆了許多年才完成的。
    因為每一個人都能“看”到“自己”的未來，而他們每一個人都不滿足於那個未來，所以難免都會發生改變。
    說到這裏，米嘉看了一眼旁邊若有所思的雇傭兵，“我猜你也是這樣吧。”
    蘇璿無奈地點了點頭。
    別說韓豫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就算真的是，那個充斥著各種愚蠢誤會、還要經曆流產失憶等等痛苦的虐戀情深的未來，她也不想要。
    蘇璿：“所以如果我沒有取代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那麽我看到的那些未來確實也會發生？”
    “嚴格來說你不是‘取代’了她。”
    米嘉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說，“她死了，你隻是得到了一個剛剛失去靈魂的身體。”
    蘇璿：“她為什麽會死？等等，給我點時間整理一下。”
    蘇璿轉身坐到了一邊的長椅上，開始梳理這具身體擁有的全部記憶。
    這件事以前的她做不來，因為前身受到過創傷，確實遺忘了許多過去。
    但現在她的所有力量都被元能強化，包括精神力，所以可以試著找回那些記憶。
    米嘉也不著急，就在旁邊一口一口地吸煙。
    林祈則是默默走到販售機前，隨手戳了窗口，裏麵頓時跳出來一條通知，表示他是今天第九十九個顧客，可以免費抽一樣機器裏的貨物。
    然後他端著一盒冰淇坐到另一把椅子上了。
    “……我以為你不喜歡吃涼的。”
    米嘉瞥了他一眼。
    “也不是不喜歡。”
    林祈仰在長椅的靠背上，“你也知道我爸，他不願讓我吃任何他覺得我會上癮的東西，怕我吃出問題要多花錢，所以我好像也就沒有吃這些的習慣了。”
    “……”
    蘇璿找到了一些被忽視的記憶。
    她死於車禍，穿來之前，前身摔了一跤，然後就把人摔沒了，換成了自己。
    表麵上看像是人被摔死了，然而連心髒中槍都能恢複的異能者，摔一跤摔死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她仔細搜索摔跤之前的相關回憶。
    譬如前身在家裏照顧韓豫，再譬如前身將韓豫從飛船殘骸裏拖出來——這事發生在堆滿垃圾的輻射地帶，無人區裏除了環境惡劣之外，還有各種異獸橫行。
    前身試圖救韓豫的時候，戴著的防化薄膜手套被金屬殘片割破了，然後在一片混亂中，她還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
    但作為一個資源回收者，穿著簡陋的裝備天天撿垃圾，被劃破手或是被什麽蟲子咬到手，實在是家常便飯。
    因為她的自愈體質，她對這種小傷也都不太在意，甚至不會去浪費醫療凝膠。
    蘇璿仔細去回憶到底是什麽東西咬了前身。
    不對。
    當時一晃而過的影子，看上去不像是咬人的蟲子，反倒像是某種有著長尾毒刺的東西。
    “索爾拉魔蠍？”
    如果毒液流入血管，會讓人進入腦死亡的狀態，普通異能者的自愈也無法逆轉，隻能延緩毒發時間。
    如果及時搶救當然可以，問題是前身根本沒在意，也不知道那會有怎樣的後果，因為——
    蘇璿喃喃地說道，“它被評為六級珍獸，不該出現在艾恩七那樣的荒星上，艾恩七本來沒有那種東西，所以她認不出來。”
    自己現在能將其辨認也是因為雇傭兵生涯裏去過不少拍賣會。
    “應該是一個路過荒星的走私販船裏逃出來的。”
    米嘉淡淡地說，“原先那個人不該去艾恩七，但她被人追殺——你猜猜追殺她的人是誰？”
    蘇璿愣住了。
    蘇璿：“另一個像我這樣被選中而重生的人。”
    米嘉頷首。
    蝴蝶效應。
    從第一個來自異世宇宙的人降臨開始，蝴蝶效應就產生了。
    一個小小的事件都可能引發一串的連鎖反應，更何況是一群人的一堆事件。
    各種事件接二連三地出現，導致整個世界線的巨大變化。
    前身會被一隻本來不該出現在那裏的異獸咬死，正是這些蝴蝶效應裏的受害者之一。
    這個世界究竟本該如何發展，這就是先知本人才知道的答案了，其餘的人隻能看到變化之後的現狀。
    不過，先知認為一群異世人士的到來能改變某種糟糕透頂的結局，那麽他一定也知道這可能會導致一些不該死的人喪命。
    顯然他不是那種會糾結於電車難題的人。
    蘇璿：“好吧，為什麽我會得到一個和我原本長相相似，名字發音還差不多的身體？是巧合嗎？”
    米嘉又噴了一口煙，“按照先知的理論，你們算是某種同位體，會有相似的名字外貌，但在其他的方麵可能就完全不同，也隻有這樣，你才能在穿越後和你現在的身體立刻契合。”
    蘇璿歎息一聲，“我懂了。所以先知展示給我們未來，就是要讓我們去改變它，那麽別的受選者呢，他們也來自不同的宇宙，他們——”
    “都死了。”
    米嘉說道，“想象一下你來這個世界之後，是不是也有很多次九死一生的經曆？”
    蘇璿：“那可太多了。”
    有那麽幾次秦梟幫過她，但更多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那種情景多到數都數不清。
    “你挺過來了，他們沒有，與實力有關係，也與運氣有關係。”
    米嘉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也感到幸運，至少還有你在。”
    蘇璿點了點頭，“謝謝，但你們為什麽不派人保護他們，還是說你們沒法得知所有人的身份？”
    她這麽問著，臉色忽然有些變化。
    “我和太陽之手在這方麵有不同的意見，我認為，如果要我們的保護才能活下來，這種廢物最終也不可能殺死主君。”
    米嘉停了一下，“再說，你身邊也確實有很多神教的成員，不是嗎？隻是他們大多數並不清楚你是誰。”
    大使者們對受選者的事都是一無所知的，自然不會因為這個緣故去刻意保護什麽人。
    米嘉意味深長地說道：“所以，如果有人在意你，絕對不是因為這個。”
    蘇璿：“嘿。那是過去了。而且沒人在意我，他隻是——感謝我，他自己說的。”
    米嘉攤開手，“我可沒說過什麽人的名字。”
    蘇璿白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