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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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都星。
    皇宮上層停泊區。
    蘇璿站在白給號的前艙門口處, 端詳著這艘華麗閃耀的穿梭艦,光滑發亮的漆層纖塵不染,顯然這些年來保養得當。
    她去船裏麵轉了一圈, 調出日誌, 發現這艘船每個月一次內外維護,數年來一次不落, 都是由廠家那邊派人來完成的。
    因此它現在也處於完美的待飛準備, 隨時都能啟程。
    蘇璿心滿意足地走出來。
    這一層的停泊區被修建得宛如庭院,除了三個被劃定的船位外, 其餘的區域綠意盎然, 更遠處則是層層紫紅燦金的花圃。
    她看到有機器人在打理那些植物,它們的行動非常安靜, 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三個船位,每個尺寸不同, 顯然是為了三艘特定的船量身打造。
    蘇璿歪頭看著旁邊的亂殺號, 還有原本屬於血賺號的停泊位,因為船被留在撒狄, 那位置上空空蕩蕩的。
    這兩艘都屬於中大型船艦, 白給號是比較標準的中型船, 所以它們的尺寸都大了不少。
    它們一個是穿梭艦一個是遊船,造型設計可圈可點。
    蘇璿:“你的亂殺號,灰角雕h係列的旗艦版, 我記得我走的時候這還是概念船,它的躍遷驅動陣列是由專門的智腦負責計算吧?有過失誤嗎?”
    “沒有。”
    背後傳來低沉的回答聲, “但我用它躍遷的次數也不多。”
    蘇璿:“……那我倒是能理解。”
    秦梟沒說話。
    蘇璿轉過頭去。
    他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 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
    整個希爾崔斯是樹狀建築, 停泊區是上層一片向外延伸的平台。
    這裏的上方毫無任何建築遮蔽, 燦爛溫暖的陽光傾瀉而下,灑落在外層姹紫嫣紅、內層蔥蘢翠綠的庭院裏。
    兩艘飛船的船身漆層也被照耀得發亮,粼粼金芒如同水流般滾動著,又折射出七彩的光暈。
    黑發青年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他微微垂眸望過來時,纖長睫羽上滾動著細碎的金輝,在熾亮熱烈的光線裏,那雙深邃的眸子也被照得通透。
    幽綠的虹膜變得淺淡,像是晶瑩的碧璽,那一層冰霜似的冷意仿佛也漸漸融化了。
    蘇璿不由多看了幾眼,“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秦梟沉默了兩秒鍾,聲音低沉地回答:“你可以問我任何事。”
    蘇璿:“……你為什麽會把我的飛船挪到這裏?”
    考慮到她剛剛從飛船裏出來,而且還盯著船看了半天,這問題可以說是在意料之中了。
    然而秦梟卻沒有為這個準備答案,聞言還思索了幾秒鍾,“有人想偷你的船,發生過不止一次。”
    異能者用能力行竊的手段繁多,有無數種方法,小物品有小物品的偷法,飛船自然也有飛船的偷法。
    秦梟:“前兩次我把人殺了把船放回去。”
    他當然可以不驚動任何人出入阿爾卡迪亞的空港,然而第三次他改了主意決定直接把船搬走。
    之所以大動幹戈還上了新聞,隻是他想讓這件事人盡皆知,等哪天她回來的時候,也會知道這件事,而非是以為飛船在阿爾卡迪亞丟失了。
    至於有沒有逼迫她去皇宮的意思——她當然有辦法拿走船而不見到秦梟,所以也談不上。
    秦梟:“如果你想停到別的地方也隨你。”
    蘇璿:“當然隨我,這是我的船。”
    秦梟無言地看著她。
    蘇璿歎了口氣。
    她並不奇怪有人想偷船,那個型號已經停產了,現在市價又翻了。
    偷船並不需要過分強大的異能,隻要能力合適就能幹,對於部分人來說,通過正經方式弄到這一筆錢的難度遠遠高於直接行竊。
    如今帝國星域內的犯罪率連年下降,但主要減少的是暴力犯罪,像是偷竊詐騙一類的案件依然是不少的。
    更何況她的白給號多年來一直停在原處不動,確實很容易被盯上。
    以前那是教團的地盤還好說,她也是因為教團在那紮根才將船放下的,誰知後來教團勢力撤走了,自然就不一樣了。
    蘇璿:“說實話,我以為你會說我的船能停在你的皇宮裏是我的榮幸,看來你變了不少,你做了功課嗎?”
    秦梟:“…………我看了一些書,其中有一本建議讀者尊重他人的想法,不要總是獨自做出決定。”
    蘇璿:“聽上去不錯,什麽書?”
    秦梟:“《如何與你的年齡差戀人無話不談》。”
    蘇璿:“????”
    槽點太多了。
    蘇璿默默跳過了這個話題,“好吧,我想說,我其實沒指望在會所見到任何一個朋友。”
    秦梟:“……”
    薑靨不算是朋友嗎?
    哦對,可能還真的隻能算個半個朋友,另外半個是炮友。
    然後他意識到這話說出來就像是沒事找事了,因為蘇璿並沒有邀請誰,薑靨是自己跑去湊熱鬧的,而且最後跑得還那麽快。
    秦梟停了一下,終究什麽都沒說,“嗯。”
    蘇璿:“我大概猜到你可能有話對我說,所以我其實是想著過幾天主動去找你,挑個更合適的場合與時機。”
    秦梟:“……更合適你拒絕我嗎?”
    “不。其實我還想過你會不會在我麵前承認呢。”
    蘇璿詫異地說,“就像現在,如果你知道我會拒絕你,那你還會向我提出請求嗎?”
    秦梟微微搖頭,“我確實有話對你說,但我不會請求你或者要求你做任何事,我隻是想把我的感受告訴你。”
    蘇璿挑眉。
    她知道這不是因為什麽可笑的自尊心或者怕丟麵子的硬撐,而且到了這個程度,他倆在對方那裏都沒有什麽麵子和逼格可言了。
    誰不知道誰的黑曆史呢。
    蘇璿抱起手臂,“我在聽。”
    秦梟凝視著麵前的人。
    少女濃密卷翹的黑色鬈發亂糟糟地散在腰間,身上掛著殘破的背心,輕飄飄的在胸前晃來晃去,露出一截勁瘦的腰腹。
    她的褲子倒是不再卷邊,然而那節少得可憐的布料,也隻勉強遮住了腿根,線條流暢筆直的雙腿就幾乎完全暴露著。
    如果身上沾點血,倒像是剛剛結束一場戰鬥的狀態了。
    然而他知道若是真的戰鬥,發生在這個宇宙裏,反倒是不會造成這種情景了。
    她如今這副樣子,倒是喚起了記憶裏的許多畫麵,關於曾經她去完成那些任務,最後殺出重圍時,總是看著很狼狽。
    衣衫不整都是輕的。
    很多時候身上連片布都未必能留下。
    更多的都是血和傷痕,深可見骨的傷,深及內髒的傷,黏稠的鮮血沾染著黑發,膩成一縷一縷,臉上身上全都被染紅,甚至看不到一寸完整的皮膚。
    他對此有什麽感覺?
    好像也沒什麽。
    畢竟這幾乎是必經之路,他小時候也曾因為錯估對手而遍體鱗傷,隻是他的自愈速度更快,所以痛苦和狼狽的時間更短罷了。
    但那也不代表沒有。
    秦梟:“……抱歉。”
    蘇璿:“為了什麽?”
    秦梟:“你和露比的決鬥,那完全是我判斷失誤,而且我應該第一時間回去。”
    蘇璿聳了聳肩,“她沒想殺我,而且那件事的結局是我出名了,所以我原諒你。”
    秦梟幻想過很多次今天的場景,在帝國建立之前,在他知道她離開這個宇宙之前。
    那時他曾經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向她表白,可能就發生在幾小時甚至幾分鍾之後。
    哪怕他們在茫茫星海裏身處兩地,但那對於常人來說數日甚至數月的距離,與他而言或許也隻是一瞬間。
    直至她走了,他意識到那或許是數年甚至數百年,甚至他們是否有機會再相見都成了一件渺茫的事。
    畢竟哪怕是融合了主君元能的人,也是有可能消散在其他宇宙裏的。
    或者變成生命形態與人類相差甚遠的存在。
    每當想到這種可能性他就感到恐懼——這個詞對他來說曾經是陌生的,後來卻漸漸變得熟悉了。
    等到他確信她回到了這裏,他忽然覺得表白與否都沒那麽重要了。
    隻要她還在就行了。
    當然,話是這麽說,他還是去找她了,他還是在會所裏看到那一幕而感到憤怒了。
    秦梟:“還有每一次我並沒有立場向你表達憤怒時的語言上的冒犯。”
    這話聽起來相當奇怪,但是神奇的是,蘇璿立刻就明白他在說什麽了。
    蘇璿:“你是說你那些看上去像是胡亂吃醋嫉妒羨慕恨的表現,針對我和其他人關係親密,或者我對某個人有意思的時候嗎?”
    秦梟微微搖頭,“不是‘看上去’,那就是嫉妒。”
    嗯。
    他承認得相當利索。
    蘇璿點了點頭,“出於什麽?”
    秦梟:“很複雜。”
    蘇璿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秦梟:“但無論是從哪一種身份的角度——”
    朋友或是暗戀對象。
    他有任何負麵情緒,那是他自己的問題,不是她的。
    秦梟:“——我都不該向你宣泄那些情緒,那是錯的。”
    蘇璿試圖回憶這段經曆,發現自己仍然能想起許多細節。
    那肯定是不太愉快的。
    他是合夥人,這意味著他們要經常見麵,他暗戀她卻不表白,並且會因為吃醋而陰陽怪氣。
    怎麽說呢。
    她不會因此受到傷害,但當時他的一些表現確實讓她很煩,隻是時隔這麽久,她其實覺得無所謂了。
    蘇璿聳了聳肩,故意說道:“這個挺過分的,我接受道歉,但我暫時不太想原諒你。”
    秦梟似乎也接受了這個回答,並沒有露出任何不忿。
    蘇璿:“所以,還有你想要為之道歉的事嗎?”
    秦梟想了想,“抱歉打斷了你之前的事?”
    在那家會所裏?
    打斷她享受喝醉的感覺和給舞男撒錢?
    蘇璿笑眯眯地看著他,“這個更沒關係了,如果我想的話,我可以隨時重新開始。”
    她像是在試探對方的底線。
    然而秦梟隻是平靜地看著她,“我知道。”
    蘇璿:“說起這個,如果我在我們的對話結束之後回去,或者換個地方繼續的話,你會怎麽樣,痛苦?憤怒?無所謂?想和我決鬥?”
    秦梟:“…………我知道那是你的自由,至於我的感覺,我大概是感到慶幸?”
    蘇璿能解讀出好幾種答案,她懶得去細想,幹脆直接問了,“哪方麵?”
    秦梟:“慶幸那些都是仿生人,不是你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蘇璿:“?”
    果然。
    秦梟接著說:“幾年前我見了你的‘家人’,他們描述你和術師在一起。”
    蘇璿:“然後你一怒之下把他們全殺了?”
    秦梟:“……”
    他沒這麽做,他隻是洗掉他們的記憶讓他們滾蛋了。
    秦梟:“我知道你在意他,我感到——痛苦,還有懊悔,然後我再次感到慶幸——”
    他這話說得相當艱難,像是不習慣使用這樣的句式和措辭以及語氣,又像是在斟酌用詞以免讓聽者感到不快。
    秦梟:“因為你和斯通,和薑靨,你們之間發生的事,讓我意識到,和你有關係的人越多,你就越是沒那麽在乎他們。”
    她在乎嗎?
    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在乎的程度絕對會因為人數多而遞減。
    蘇璿:“…………”
    蘇璿知道他說的沒錯。
    他們每個人給她的感覺不一樣,她在乎的程度也不一樣。
    她可能對邵虹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想法,但那是外在和內在共同的吸引,然後止步於他無法給她更多的回饋。
    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
    然而秦梟作為一個暗戀她、而且是對她有些獨占欲的那種暗戀者,能說出剛才那些話,就讓人覺得有點驚悚了。
    蘇璿:“你真的覺得慶幸?”
    秦梟:“相比起你專注地愛著某個人?當然。”
    蘇璿無奈地歎了口氣,“你瘋了。”
    秦梟:“……不,我隻是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