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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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梟不閃不避地站在原地, 任由她的手指彈在額頭上。
    蘇璿比他矮了一截,做這個動作時不由貼近過來,傾身抬手時更是幾乎撞進他的懷裏。
    她的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明亮的黑眸裏映著他略顯冷漠的臉, 然後那張臉上的神情漸漸變成了無奈。
    秦梟低頭看著她,“你想象中我小時候的性格是什麽樣的?”
    “我不是說了嗎。”
    後者懶懶地拉長了腔調,“就是被打了會雙眼泛紅的那種。”
    秦梟:“……那是性格嗎。”
    蘇璿聳了聳肩,“我開玩笑的,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 大概是自尊心很強?畢竟你好像有點強迫症, 我以為這其中會有些因果關係,但仔細想想,你也不是那種人。”
    秦梟微微挑眉。
    麵前的黑發少女沉吟著抱起手臂,“歸根結底, 你沒那麽在乎別人的看法, 除非是讓你很不爽,那大概就直接殺了吧。”
    她歪頭想了想,“你的勝負欲其實也不是很強,否則你和米嘉見麵之後,早就該打個你死我活了。”
    無論成年版本還是少年版本, 骨子裏都還是一個人。
    所以即使被按在地上揍也不會感到屈辱。
    蘇璿:“你被打的時候滿腦子也隻想著怎麽贏, 而不會去過分關注過程是不是讓你痛苦, 無論肉|體還是精神上的——”
    她說著說著忽然停下了。
    秦梟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綠眸裏隱隱有些笑意,“為什麽不說了。”
    蘇璿白了他一眼。
    蘇璿:“好吧, 其實我也差不多是這樣, 不過別想說什麽我們是一種人, 因為我還是很喜歡贏的。”
    “傻子才願意輸。”
    秦梟停了一下,“而且我沒想說我們是一種人,你會喜歡你自己嗎?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但我肯定不會。”
    蘇璿:“……”
    她已經開始習慣對方的日常直球了。
    蘇璿:“是一種人不等於是一模一樣的人,算了。”
    真是奇怪。
    他們其實分別了很多年,已經遠遠長於曾經相處的日子。
    然而重逢隻有幾個小時的時間,那漫長的離別歲月仿佛就消失了,好像他們前一天還是隊友,這一天也並未結束那種相處模式。
    哪怕他改變了許多,她竟然也不覺得陌生,還很快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蘇璿不由有些恍惚。
    為什麽呢。
    她看似毫無防備地就陷入了沉思狀態。
    當然,秦梟很清楚她不需要防備,從各種意義上說。
    一直以來,隊友都和他印象裏的模樣相差不多,若說是有些變化的,也就是神情氣質的不同。
    身材長相這些基本上已經固定了,除非她有意更改。
    而她顯然對她自己的形象很滿意。
    現在,蘇璿已經換了一身裝扮。
    她頭頂戴了一枚高馬尾抓夾,蓬鬆懶卷的黑發垂落在背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深邃分明的五官沐浴在陽光裏,耳下兩枚菱麵圈環閃閃發亮。
    她穿了一件紅白橘格子襯衣和水洗色短褲,衣擺在肋間係成蝴蝶結,露出一截精瘦有力的細腰。
    這樣青春靚麗的打扮仿佛更符合十八九歲的年紀。
    秦梟:“……”
    通常情況下他並不會注意這些事,或者準確地說,如果換成別人,他可能連對方是男是女都未必能注意到。
    更別提穿什麽了。
    哈蘭星主城四季如夏,那邊的日常衣服大多是夏裝,如果她在那邊選的衣服,這一身就很容易理解。
    但他知道她挑衣服不是根據氣候而是憑喜好決定。
    秦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其實他注意到這些細節,可能也隻是因為和她相關,隻是因為他會想要去發現記憶她的偏好。
    就像他對她在飲料方麵的喜好一樣。
    加料,冰量,甜度——她對這些其實沒有過於嚴苛的要求,基本上是來者不拒的狀態。
    譬如說她喜歡全糖,但即使給她無糖和半糖,她也不會砸了杯子,還會高高興興地繼續喝。
    隻是總有最喜歡最舒適的範疇,當她自己下單的時候才能發現。
    他看出來並且記住了。
    蘇璿很少會讓隊友為自己買東西,即使這麽做了,也不會添加太多的要求,最多說到飲料的種類名字為止。
    剩下的那些細節,她其實是無所謂的狀態。
    但他會下意識想要盡善盡美,所以加糖加冰加料等等要求,全都要滿足她最喜歡的標準。
    他曾經以為這是自己的強迫症問題,後來發現隻因為對象是她而已。
    至於衣服——
    這就不像是食物飲料那麽明顯。
    當雇傭兵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選那些耐磨防化材料,外套褲子最好都多幾個口袋,然後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
    蘇璿那時候也是這樣,雖然衣服很多,但換來換去都是相似的顏色款式,少數時候穿常服也會盡量融入環境。
    那就是看氣候溫度,看大街上的人都穿什麽,在這個基礎上再進行搭配。
    雇傭兵多是如此,身上背著懸賞的人,哪怕是對自己實力比較自信,但大部分人也不願意出去吃個飯也被打斷。
    除非是自信到能一秒鍾解決麻煩,根本不會讓敵人近身的。
    她那時候顯然是做不到。
    在他們分開之後,她漸漸有機會有實力變得肆無忌憚——
    雖然今天才是正式的見麵,但他在旁人的記憶裏也見過許多次,直至此刻,秦梟也能確定隊友的喜好了。
    如果他有機會給她挑衣服,首先也是去選色彩鮮亮、布料更少的那些吧。
    “?”
    蘇璿發呆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發現秦梟好像也在走神。
    旁邊那對夫妻倆先前在竊竊私語,顯然妻子已經將麵前兩個人的身份告訴了丈夫。
    蘇璿歪頭看過去的時候,正對上男人震驚的眼神。
    蘇璿:“我猜你很驚訝吧,先生?”
    然後又笑嘻嘻地加了一句,“你一定沒想到,當年那個脾氣奇怪、說話難聽、一看就孤注生的學員,居然還能像是正常人類一樣喜歡什麽人。”
    夫妻倆:“…………”
    他們驚恐的眼神在麵前兩個年輕人之間轉來轉去。
    不過,在親王殿下這句明晃晃的諷刺之後,皇帝陛下似乎並未因此感到憤怒。
    接著夫妻倆想起剛剛兩人那親昵熟稔的互動,意識到這種話對於那兩位來說或許是家常便飯了。
    曾經的伊甸公國的國主頭銜莫名變成親王,也引起了一些關注和猜測,如今好像理由就很明白了。
    夫妻倆再次對視一眼。
    教練先生的心情倏地輕鬆了許多。
    他剛才感到害怕,其實也是因為自己忽然被拽入了談話之中。
    然而眼下的氣氛似乎並不緊張,他甚至也敢開玩笑了,“……而且愛慕對象還是您這樣的絕世高手。”
    事實證明這句玩笑相當恰到好處,不但沒有讓皇帝陛下感到不適。
    他們注意到黑發青年的眼神裏還明顯多了幾分笑意。
    “是嗎?”
    那位親王殿下也挑眉看了過來,“我是絕世高手嗎?”
    “從哈蘭到桑斯,隻用了十幾秒時間?而且您還從沒有來過這裏?”
    教練先生笑道,“毋庸置疑,而且毫不誇張地說,您是我見過最強的人,殿下。”
    他絲毫不怕這話會讓皇帝感到不快。
    畢竟一聽到心上人被誇獎,後者臉上的冷漠幾乎頃刻間就融化了,雖然看上去依然是平靜的神色,但那種喜悅幾乎是藏不住的。
    當然,教練先生說的是真心話。
    因為他並不清楚秦梟用了多長時間從什麽地方過來,也不確定秦梟以前是否來過這顆星球。
    他隻知道蘇璿的速度快到世所罕見——
    而且空間能力者的遠距離傳送,通常都需要在目的地留下印記,使用能力前必須先在遠處感應到坐標落點,否則很容易就出事,輕則缺胳膊斷腿,重則身軀被撕碎萬劫不複。
    然而看上去年紀輕輕的伊甸親王,在陌生的星係裏來去自如,僅僅是這一點,就勝過所有已知的空間能力強者了。
    “謝謝。”
    黑發姑娘微笑著道謝。
    她聽到這樣的恭維也沒有很高興,仿佛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當然。
    像是這種級別的強者,怎麽可能不清楚自己有怎樣的力量呢。
    “還要繼續看嗎?”
    秦梟低聲問道。
    看他挨打?
    蘇璿有些驚訝,“你還能找到其他人嗎?”
    秦梟不置可否:“不確定,要找一找試試。”
    蘇璿和那夫妻倆告辭,直接回到了伊甸的宮殿裏,還順手將某位皇帝陛下拉了回來。
    他們出現在主殿外的露台上,哈蘭主城的熱風拂麵而來,外麵是雲霧繚繞的虛空,停泊輪環若隱若現。
    蘇璿鬆開了手。
    事實上她也不是很確定自己為什麽要拽著人瞬移。
    不過,以前通常都是秦梟帶著她四處傳送,如今反過來的感覺也挺舒服的。
    蘇璿側過頭,“我忽然覺得你是個矛盾的人。”
    秦梟沒反駁,“你身上也有很多矛盾的地方。”
    蘇璿白了他一眼,“你看,你好像找不到活著的理由,但你大部分時候還是挺低調的,在我們相處的那段時間。”
    “不。我找到了。就是我給自己定下的那些目標,在完成那些事之前,在解決那些疑問之前,我還不想招惹麻煩,因為——”
    “那會幹擾你完成你的目標。”
    蘇璿了然地接話,“你有強迫症,我知道。”
    秦梟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她其實都明白。
    蘇璿輕輕歎息,“而你那些目標差不多就是沒事找事——說真的,你在乎你的血緣意義上的父母是誰嗎?你在乎你養母究竟為什麽會在大街上撿到你嗎?”
    秦梟沒有立刻回答。
    她用的是問句,但其實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確實是無所謂的。
    或許是因為他的一部分就不屬於人類,也或許是因為他的成長過程非同尋常,總之那些會讓一般人在乎的東西,譬如血脈來曆,對他來說就是幾行字而已。
    當街坊鄰居的小孩嘲笑他沒有父母的時候,他隻覺得他們很可悲。
    他們弱小無力,愚蠢短視,他能輕而易舉殺死他們,他們既沒有強大的力量,也不具備有趣的性格。
    糟糕到不配得到自己的關注。
    就像螻蟻。
    有人漠視螻蟻,有人會踩死它們,他恰好是前者,那些人應該感到慶幸。
    當然如果他被激怒到一定程度,也會選擇將討厭的人殺幹淨,但那就不是幾句嘲諷能做到的了。
    畢竟那些無父無母的嘲弄,對於人類來說,或許是尖銳刻薄的、能造成傷害的話語。
    對他來說,他們隻是在陳述事實,並且認為這無趣的事實值得被反複強調——這隻能證明他們很蠢。
    他就是這樣想的。
    所以他發現真相的時候也並沒有被觸動。
    基因提供者們是軍官還是星盜,是英雄還是罪人,好像也沒區別。
    恍惚間,旁邊的人又問道:“所以你當雇傭兵也是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嗎?”
    “當我沒有目標的時候,我就去看看別人是怎麽做的,然後我發現許多人都在追逐錢財名利。”
    秦梟回過神來,“我就想先試試前者。”
    雇傭兵隻是賺錢的一種方式罷了,畢竟那時候他是個失去養母的半大孩子,唯有這個職業是沒有門檻的。
    或者說他可以直接滿足入行條件。
    蘇璿有些想笑,“結果你賺了一堆錢卻發現不知道該用來做什麽?”
    “準確地說我進行了很多嚐試,然後我發現我無法從中獲得太多樂趣。”
    也是。
    這家夥肯定會想辦法的。
    隻是這結果不如人意就有點難受了。
    蘇璿有點幸災樂禍,又有點同情,用手肘撞了撞他,“你沒有弄幾個仿生人玩玩嗎?”
    秦梟麵色平靜,“我幾乎嚐試了所有需要大筆花費的娛樂,也去過幾家知名銷金窟——仿生人也算其中一個項目。”
    蘇璿好奇地歪了歪頭,“怎麽,你感覺不爽?還是你沒控製好,把它們弄壞了?”
    “根本沒到那種程度。”
    秦梟沒好氣地說,“我看到它們就覺得無趣,我都不想碰它們,也就沒有下一步了。”
    蘇璿糾結地看著他,“我覺得你隻是沒體會到樂趣。”
    秦梟低頭看了她一眼,綠眸微微暗沉,似乎想說些什麽,最後也隻是冷哼一聲,“我又不是你。”
    他不爽其實隻是想到了某個仿生人的原型,對仿生人本身倒是沒什麽想法。
    畢竟這是雇傭兵們最常見的尋歡作樂的手段之一。
    蘇璿仰頭白了他一眼,“在這個世界裏,在人類群體當中,我這樣的是大多數,性冷淡才是少數。”
    秦梟:“…………我不是性冷淡。”
    “我先說好,我沒在諷刺你。”
    蘇璿攤開手,“這是我根據你前麵親口說的話,進行分析之後得出來的符合邏輯的結論。”
    秦梟微微挑眉,“所以這是你的理論分析?”
    “嗯。”
    “我覺得這不夠準確。”
    蘇璿歪了歪頭,“啊?”
    “除非——”
    他倆原本是並肩站立。
    秦梟忽然伸出手,輕鬆地攬住她的腰,直接把她抱起來放到了露台的圍欄上。
    身高差瞬間消弭甚至逆轉。
    蘇璿還高了些許,得以俯視麵前的人。
    背後是霧氣渺茫的萬丈虛空,看上去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然而她看上去也絲毫不慌張,視線隻落在後者的臉上。
    秦梟仰起頭,一手按在她腿邊,一手握住少女勁瘦的腰肢。
    “你付諸行動,親身實踐一下,教我——”
    他湊近過來,長長的睫毛輕顫著上掀,深邃幽綠的眼眸波光粼動,仿佛凝冰融解的寒潭,笑意從瞳孔深處彌漫而出。
    “體會其中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