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宿的位麵。
    01躺在床上, 雙眼緊閉, 仿佛睡著了一般。
    但如果伸手去觸摸他的皮膚就會發現, 他身體的高溫早就超出了常人的標準，卻沒有流下一滴汗水。
    “已經超過42度了。”梟皺著眉把體溫計扔到了一邊，“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白宿莫名其妙被送走也就算了，這邊又躺下一個, 現在的問題簡直比他執行過的所有任務都要麻煩。
    01回家的那天，另外三隻已經做好了被暴打至死的準備了，但誰想到01動手到到一半, 竟然昏迷失去了意識。
    之後就是持續的高熱不推，至今也沒有醒來。
    梟記得01是不需要睡眠的, 但眼下竟然是壓根叫不醒, 仿佛一具高熱的屍體一般。
    小五在一邊低聲說：“……他可能是在進化。”
    梟看向他：“什麽？”
    小五認真道：“他身上的病毒我們那邊也有, 我們叫做屍毒，但是01哥哥身上的這種……非常奇怪, 應當是被人改造或者煉製過的。”
    梟舔了舔嘴唇：“你說真的？他那邊的位麵可沒有道士。”
    “是真的。”小五一旦涉及到自己擅長的領域, 就會格外的冷靜。
    “01哥哥是靠這種屍毒活下來的……但他的身體和屍毒又一直在相互對抗改造，才沒讓屍毒徹底占領他的大腦。”
    “但也是因為這樣，他的情緒很容易誘發進一步的進化。”
    其實從小五的角度看來，喪屍病毒不是對01沒有影響, 他記憶的殘缺，來這個世界以前時不時的失去意識, 都是喪屍病毒與他本人意識鬥爭的結果。
    梟隻聽懂了一件事, 那就是01是喪屍病毒的隱患發作了, 隻問：“那這次會怎麽樣？”
    “我不知道，我的世界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也沒人能幫得了他。”
    小五猶豫著說：“但是，如果01哥哥能把屍毒徹底煉化，可能……能夠恢複成人類，記憶也能找回來。”
    “但如果不能……”梟順著他的話。
    不言而喻。
    小五抿了抿嘴，垂下頭：“都怪我……不是我把白宿哥哥送走了，也不會這樣……”
    他現在不但沒發跟01交代，真的找回白宿，也沒法跟白宿交代。
    他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
    梟輕輕揉了他腦袋一把，嗤笑一聲：“別怕，這人屬蟑螂的，就算是給他肢解了、大卸八塊了，也會滾回來接著討人厭。”
    “有白宿在，他爬也要爬回來的。”
    小五乖巧地點了點頭，哭唧唧的表情收斂了一點。
    梟給了小五一腳，把他踹回到那個用血跡畫滿了陣圖的鏡子前：“你趕緊想法子找白宿吧，否則等這小子醒了，咱們都得倒黴。”
    小五抹著眼淚就去了。
    臨走前，他似乎想起了什麽，轉頭問梟：“這附近……應該不會有其他陰屍了吧？”
    梟舔了舔嘴唇：“我是沒見過的。”
    “那就好。”小五這才鬆了口氣：“他這種情況，進化多半要遭自身反噬，他的能力是控製陰屍，如果這附近有陰屍，恐怕要來撕了他的。”
    如今沒見到，應當這世界是沒有其他喪屍才對。
    應當毋需太過擔憂。
    梟看了一眼01，好半天才湊到他耳邊，慢慢地笑：“01，這話我隻說一次。”
    “你要是醒不過來，我就帶著皇子把白宿給吃了，我說的出來就做得到，
    你自己看著辦。”
    他看到01的眉毛似乎動了動。
    這家夥是不會死掉的。
    梟非常確信這件事。
    轉頭收到了好幾條消息。
    全都是皇子發來的。
    【嗚啊啊啊啊本宮要死了啊！！】
    【為什麽祁盛會跟白宿哥哥這麽熟！】
    【那個影帝找我拍的什麽鬼東西！有傷風化啊啊啊啊！】
    【本宮不想再扮演白宿哥哥了，太難了啊啊啊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01備戰高考，不出現也就罷了，作為當紅藝人的白宿，無論如何都不能長時間失蹤，否則就算是刑事案件了。
    萬般無奈之下，梟和皇子輪流替代白宿出去活動。
    幸虧白宿少言寡語，一時半會倒也露不了餡，隻是皇子的壓力與日俱增，每天都能看到他哭唧唧的短消息。
    梟勾起嘴角，看著短消息上的文字，幾乎都能想到那邊皇子崩潰了的表情。
    【再堅持兩天，我跟你換班。】
    他按著手機屏幕回複。
    又聽聞他在拍一些傷風敗俗不知羞恥的東西，忍不住笑了起來。
    【拍什麽呢？給我看看？】
    過了一會，收到了消息：【我！絕！不！】
    01和白宿重新回到了廢城區。
    離開前，01隻想讓自己逃離這複雜的情感，當他回來以後，卻隻想拉著白宿一同沉淪。
    白宿逐漸習慣了周邊的地形，偶爾會去基地邊緣轉轉，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給他帶一點新鮮的零食。
    他帶回過軟糯糯、還冒著熱氣的烤紅薯。
    帶回過香噴噴、帶著焦糊的烤玉米。
    還拉著他一起去吃過涼絲絲的糖水冰棒。
    末世基地裏農作物很稀罕，一切都以填飽肚子為前提，這些東西雖然珍貴，01也不是沒吃過這些東西。
    但是跟白宿在一起，似乎一切都變得更甜了。
    他們甚至還弄到了一個老式爆米花機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鐵罐，兩人研究了好半天，又是生火又是手搖。
    隨著“嘭”地一聲巨響，白花花、香噴噴的爆米花炸了一地，落了他們一頭一身。
    白宿撿起一顆，塞進了01的嘴裏，問他甜不甜。
    01嚼了好一會，才反應過啊來：“這是掉在地上的？”
    白宿一臉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是嗎？”
    演技十分完美，如果除去眼裏的戲謔，01或許就信了。
    01凶神惡煞地把白宿按在地上，抓起一大把爆米花就往他的嘴裏塞。
    於是爆發了一場爆米花大戰。
    最後兩個人各自抱著一包爆米花，坐在整棟城市最高的瞭望台邊上。
    從這兒能看到整座廢棄的城市，和遠處的南城基地。
    那些破敗的高樓大廈、荒草叢生的社區、無人問津的廣場、和停供電力的遊樂園，都沐浴在夕陽的餘暉裏，仿佛是被塵封的一個世紀。
    01拉著白宿的手，給他一個樓一個樓指過去。
    “那邊是我家。”
    “那個是我高中念的學校，整個南城最好的，你隻要認識我，沒人敢欺負你——除了我。”
    “那邊是我打籃球、學散打的體育館，我贏過市裏的比賽，要是沒有末世，我沒準兒已經打國賽去了。”
    他高中就是那種頑劣又聰明的孩子，他生的俊俏，成績也看的過眼，打架
    卻也從不含糊。
    他性格也難纏，挨了訓也是嘻嘻哈哈一帶而過，當麵應得好好的，態度要多誠懇有多誠懇，轉過頭該怎麽耍怎麽耍，要多渾有多渾。
    就是父母老師眼中最頭疼的存在。
    他琢磨著，要是那時候遇見了優等生似的白宿，他可能也會把自己的臉皮扔到地上踩。
    拉著一幫狐朋狗友，出盡餿主意和洋相，拚了命也要把白宿搞到手。
    白宿看了他一眼：“你確定是你搞我？”
    01嬉皮笑臉：“你搞我也成，我是不挑的。”
    反正上了床，誰弄誰還不一定呢。
    白宿早看透了他的壞心思，卻隻輕哼了一聲。
    01就偷偷拉住了他的手，跟他手心對著手心，十指相扣。
    白宿也沒掙紮。
    這種偷來的甜，讓01的心髒砰砰亂跳，連說話都更起勁兒了。
    但後來的故事，實在讓人很難高興起來。
    喪屍病毒爆發的那天。
    學校變成了人間煉獄，熟悉的同學和老師都變成惡鬼。
    籃球場邊那顆籃球，孤零零地染了血，一路彈跳著，再也無人問津。
    01已經記不清自己回家的路上發生了什麽，隻記得一路的硝煙和衝天的火焰，伴隨著哀嚎和哭泣聲。
    消防車和警車的警笛聲一直沒有停下，車卻在路邊一動不動。
    01走過去，那窗子上布滿的沾血的手印，成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的噩夢。
    他記憶中最後的景象。
    隻看到剩下半顆頭顱的父親，和啃著那顆頭顱的母親，衝著他詭異的笑。
    伴隨著驟然響起的防空警報。
    如喪鍾長鳴。
    01的人生從這裏分成了兩半。
    一半是夢境，一半是煉獄。
    “後麵的事你也知道了，南城淪陷了，大半人變成了喪屍，這裏就變成了一座廢城。而活下來的人，都去了南城基地。”
    那時的南城基地，更像是難民營，饑餓和危險放逐了人性。
    尊嚴和仁慈在生存麵前，顯得毫無意義。
    那是01第一次知道，不但喪屍會吃人，人也是會吃人的。
    死者比活人要更幸福。
    十七歲的01渾渾噩噩地活著，甚至想要跟大多數人一起死去。
    而那時，他迎來了人生第二個轉折點。
    有一個退伍軍人組成的小隊收留了他。
    小隊裏有個獨眼龍神槍手，有個總愛開黃腔的偵察兵，還有一個緘默又冷酷的隊長。
    那是基地裏為數不多的，願意把食物分給老人和孩子的傻蛋小隊。
    “人是要活著的，但人不能隻是活著。”他們對他說。“總要做點什麽。”
    他們帶他出去尋找物資，教會了他使用槍械和各種各樣的格鬥技巧，讚賞他的進步神速，他成了整個隊伍裏唯一的一個少年人。
    “總要做點什麽”
    變成了01的一個信念。
    “那……之後呢？”白宿問。
    “後來他們消失了。”01笑著回答。
    他們離開那天早上，給01留下了大量的彈藥和食物，告訴他，他們要去遠方去搜集物資，可能很長時間才回來，所以讓01看家。
    他們囑咐01，如果回來晚了，就跟別的小隊出去一起找物資，別餓到自己。
    那天的天氣很好，碧空如洗，他們就這樣離開了。
    再也沒有回來。
    就像是末世無數支隊伍一樣，消失在了某個地方。
    幾年過去，甚至沒有人記得他們存在過，隻有01還記得他們的模樣。
    “起初我以為他們是扔下我了。”01撐著下巴，笑嘻嘻地說，“但現在，我寧可他們是扔下我了。”
    末世最初混亂的時期結束了，一切製度洗牌重來，臨時的營地拆掉了，基地建立起了穩固的房子，開始有了管理者。
    逐漸有人擁有了強化過的力量，擁有了異乎常人的能力。
    01在基地靠著出色的身手、豐富的經驗出了名，也逐漸成了那個恣肆不羈末世遊俠。
    他也一直在試圖為活著的人，去做點什麽。
    如果沒有出現之後的意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