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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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很不幸的過了約定的四點。
    何曉香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在四點零一分的時候打了個電話過來,風輕舟接起。
    “女性婚介所的兩位小姐姐,舞吧好玩嗎?”何曉香笑的很肆意,仿佛親眼看到了她們狼狽的場景,歡樂的很。
    沒有說如水吧,而是直接點明了舞吧?
    風輕舟沒有為何曉香的話生氣,反而仔細傾聽了一會那一側傳來的動靜。一片雜音中依稀可以聽得微弱得多的“自由戀愛萬歲”幾個字,還有和她們所在位置幾乎是同時段播放的背景音樂,心裏頓時有了數。
    何曉香就在附近!
    她往四周的坐台看去,尋找何曉香的影子,嘴上不忘拖住對方:“何小姐不會就為了請我們來舞吧做一回客吧?”
    蘇闌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何曉香應該在附近觀望她們,也開始四處尋找。
    舞吧除去一層的內圈舞池和外圈坐台,還有第二層與第三層。第二層是專門的露天觀眾席位,用於觀看舞池時品飲、談論和休憩用的。第三層則是內含的vip包間,全使用了特製的玻璃,這種玻璃的效果就是從外麵看裏麵是不可見的,而裏麵可以清晰地把舞池外的一切盡收眼底。
    何曉香哈哈大笑,一點沒有掩飾自己目的:“你說對了,我就是為了讓你們來開開眼界。本來以為兩位小姐姐身為女性婚介所的人,對es吧肯定很熟悉,沒想到,你們還是雛兒。”
    “我們為女性客戶介紹的可不隻是女性,也有男性。”
    風輕舟掃了一圈第二層露天的座位,都沒能找到何曉香,與蘇闌對了下眼神,蘇闌也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看到。
    看來何曉香是在第三層了,兩人立馬往舞池右側的電梯口跑去。
    “既然你們業務這麽雜,就該多了解一些呀!”何曉香笑得十分嬌媚,“今天正好有活動,不多看會兒嗎?”
    風輕舟左手拿著手機,十分平靜地說:“如果何小姐同我們一起看,那才是好事,可是我猜何小姐現在已經要準備離開了吧?”
    “不走還等你們找到我?”
    風輕舟不慌不忙:“難道你還走的掉?你既然是在第三層,難道沒看到我們上來了嗎?”
    此處唯一的電梯停在負一樓卸貨,暫時不能使用;而樓梯是所有樓層共用一個,她們從樓梯上去,不可能遇不到何曉香。
    “我當然看到了啊,不過我壓根不在乎,”何曉香嗤笑一聲,“我說了四點前就是四點前,四點之後,你們絕對找不到我。”
    “這樣。”風輕舟不置可否,一點也沒有像何曉香預料中的那樣大發雷霆,始終都像綿柔的水一般不溫不火,油鹽不進,倒讓何曉香有些吃驚。
    “哼,你們心態可真好。”何曉香悻悻地說。
    “說起來,我有件事很好奇,還請何小姐為我解惑。”風輕舟其實也不知道何曉香為什麽那麽自信能夠逃脫,因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拖住何曉香。
    “說。”
    “你是因為知道今天舞吧有活動,才會特意叫我們過來的嗎?”
    何曉香有些驚訝:“哦?為什麽你會這麽想?”
    “同性婚姻法已經通過有好些年了,按說不會出現這種狂歡活動。特別是自由戀愛萬歲等字句,都是當年剛剛通過政丨法那一年才會看到的話。於是我就在想,這個活動,是不是類似於懷舊之類的?譬如……飽受束縛的過去與自由的現在,這類主題?”風輕舟說完就捂住麥克風的位置繼續風風火火地爬樓梯,不讓何曉香聽見這邊的腳步聲。
    何曉香沉默了幾秒:“你很聰明,猜的內容和這次的主題差不多了。”
    樓梯很長,兩人到了二樓。
    風輕舟壓製著急速運動後的喘息,繼續說:“所以,何小姐是故意的?”
    “……嘟嘟嘟。”
    何曉香似是不想再說話,匆匆結束了通話。
    蘇闌拉了拉因為放手機而沒站穩的風輕舟的衣角,看人站住了才問:“她為什麽要帶我們來看這個主題?是不是因為,她也是對此深有體會的當事人之一?”
    風輕舟的臉因為劇烈運動的緣故有些發紅,見蘇闌臉色都不帶變一下的,她又趕忙平息著喘氣努力做出一副我很輕鬆的樣子:“當事人?”
    “是啊,我剛才聽到那些人的喊話,很多人的戀愛因為同性之愛還未得到承認都不太順利吧?根據何曉香的年齡推斷,她應該也是有這個可能的,就是說,她也許也橫跨了這兩個時期,有一段不太順利的戀愛。”蘇闌徑自認真分析,一點也沒注意到風輕舟在努力維持她的上司模樣,讓風輕舟有些泄氣。
    “嗯,可能吧……”
    蘇闌突然又皺眉說:“不對……她不是很早就和父母出櫃了嗎?那哪裏又有苦楚呢?”
    風輕舟努力跟上蘇闌飛快的步伐,心裏暗想,難道蕭明顏說的是真的?矮個兒有利於運動?怪不得她個一米七的,還追不上這個一米六的。
    她心裏想著別的,卻還是有回答蘇闌的話:“假設你說的情況成立,但是你別忘了,這是個相互的事情,她父母開放,不代表她對象的父母也開放。迄今為止,還是有很多人秉持陰陽相合的傳統觀念,認為同性的結合是有悖常理的,更別說當初了。而且,就算她們的父母都同意了,同學呢?朋友呢?老師呢?社會上的其他人呢?那會的他們是怎麽看的?”
    風輕舟從同性婚姻法施行後不久就開始做這行,異性之間的愛恨情仇見了不少,同性的也沒少處理,所以她對這些事情的了解程度比常人都更為深一些。也正因為如此,她隻想要一段真摯而簡單的愛情,假如沒有,她寧願孑然一身。
    其實如果每個人都像蘇闌這樣直來直往,倒也不算壞事。大不了就是甩一巴掌分手,也比互相折磨的好。
    蘇闌抓抓自個兒的頭發:“別人如何看很重要嗎?”
    風輕舟一個跨步,爬上了三樓,“人是群居動物,除非搬到世外桃源與世隔絕,否則總要麵對其他人的。最早時,也許確實真愛無敵,但是擊垮愛情的,從來不是摧枯拉朽的生死別離,而是平淡如水的生活。生活已經夠苦了,倘若還要多花心力麵對各種冷言冷語與有色眼鏡,試問,又有幾個人能夠承受呢?”
    蘇闌已經在入口等風輕舟了,她神色平靜,像是深邃的大海,可以包容一切,“一個人不能承受,兩個人呢?”
    風輕舟愣了愣。
    她突然明白,之前兩人為什麽有不同的選擇:她始終習慣獨自去解決事情,所以對她來說,分開各做各的是效率最高的;而蘇闌信任她,也更在意她的安全,甚至可以把工作放在一邊。
    在風輕舟愣神的功夫,蘇闌已經跑向了裏麵的長廊,對一個正在掃地的清潔阿姨說:“阿姨你好,打擾你一下,不知道你剛才有沒有看見這個人?”
    她把何曉香的照片從手機上翻出來。
    清潔阿姨把拖把放在一旁,看了好一會照片:“好像,這就是剛才那個人……這個女孩子喲,不小心把酒瓶摔碎了,我給她收拾了好半天,全是玻璃渣,可煩啦!不過她還算好,道了歉也給了我錢,算是一個好孩子……”
    蘇闌趕忙問:“那她現在在哪兒?”
    “當然是走了哇,就是結賬的時候碰掉的酒瓶。”
    “她從哪邊去了?”
    清潔阿姨指向西邊,“喏,朝著302那個繞了一圈的出口去了,人走的還挺急的,有紋身的那隻手還被劃傷了呢……”
    紋身?何曉香的嗎?
    “謝謝阿姨!”蘇闌和風輕舟想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暫時擱下這件事,趕緊向清潔阿姨指的方向跑去,長廊上隻有她們倆跑動發出的“噠噠”聲。
    這條長廊左右兩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門與門牌號,進去後就是相應包間,很好找。
    300、301、302……
    兩人看到了右側的302後,就拐向了右邊。
    右邊通道一個人都沒有,何曉香應該還在更前麵,兩人再次提高了速度。
    “她也是,突然叫我出來做什麽?要是沒有好看的小姐姐,我非得讓她下次給我賠罪……對了,我跟你說,攻就是要……”兩人跑到中間的時候,一個包間門突然被人踹開,風輕舟差點撞上去,還好蘇闌眼疾手快拉了她一下,把她拽到了身側,避開了啪嘰撞門的糗事。
    “哎喲,你們倆這是幹啥?!小學生嗎,還在走廊追逐狂打的?”裏麵踹門的女人也是嚇了一跳,嘴裏下意識抱怨了一句。
    這事確實是她們理虧,風輕舟道了歉:“對不起啊,我們倆有急事,實在不好意思。”
    說完兩人就要離開。
    那剪了男式短發的女人看到風輕舟,眼睛一亮,一把便拉住了她,“哎,小姐姐別急著走呀!相逢即是有緣,不如坐下聊聊天?”
    風輕舟眉頭一皺,不動聲色地和對方隔開距離,聲音也冷了幾分,“這位朋友,聊天就不必了,我們還有急事,請讓開。”
    這個戴著耳釘,打了唇釘,一身純黑色服飾的女人一點也不在意風輕舟的冷淡,反而是更加滿意地上下打量著她,眼中寫滿了驚豔:“誒,剛才你們那麽魯莽,嚇到我了,一句對不起就想走啊?那還要警察做什麽?”
    來者不善,風輕舟斂去焦急與煩躁,淡淡地問:“那你想怎樣?”
    女人舔了舔嘴唇,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正牌女友就在旁邊,露出了笑容:“剛才不是說了?坐下來聊聊天,這事兒就算完了。”
    這聊天一聽,也不是一句天氣很好能夠打發的,風輕舟和蘇闌臉色都有些難看。
    一旁站著的女人突然笑了:“哎鄧子,你當著我的麵爬牆啊?你是覺得我是死人嗎?”
    被喚作鄧子的女人聳聳肩,走到路中間,把路給堵住才說:“江雲,你不是想學嗎,多看看我怎麽勾搭小姐姐的。再說了,頭上沒點綠,怎麽過的去?哈哈哈,我都好久沒看到這麽合我胃口的女人了!”
    風輕舟極其厭煩鄧子嘴上那輕浮的勁,更不滿其人宛如鑒定商品一樣的眼神,但一向的好脾氣讓她說不出粗魯的話來,更別提髒字。所以她隻是蹙了蹙眉,不耐煩地說:“我對你沒有興趣,讓開!”
    鄧子聞言更加興奮,摸摸嘴唇,情丨色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才慢條斯理地道:“哎呀呀,我就對你這種溫柔的、禁丨欲的十分感興趣,特別是……平時看著正兒八經,床上卻……啊!”
    話還沒說完,她突然慘叫一聲,抽回了自己被踩得凹下去一塊的小皮鞋。上麵有兩個重重的鞋印子,輪廓十分清晰,燈下甚至能看清楚鞋碼寫著:36。
    三十六號鞋碼的蘇闌腳下踩的很狠,麵上卻無辜地眨巴眨巴眼:“姐姐,我就對你這種平時看著騷丨裏騷丨氣,叫的時候卻一點也不騷的人很感興趣,你看要不我們配下對?”
    “誰要和你配!”鄧子疼的直跳腳,眼淚花子都冒出來了,“你剛說誰騷呢?!”
    蘇闌立馬變臉,口氣冷的像是一個冰塊在說話:“你說呢?你難道……沒聞到你身上的騷味?”
    風輕舟心知不好,不想把事情搞大,拉了拉蘇闌,卻換來蘇闌依然冷淡的一瞪。
    這一眼瞪的,還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風輕舟一臉問號,恨鐵不成鋼?
    她是看錯了吧?蘇闌為什麽要瞪她?誰給蘇闌的勇氣?
    “很好,我鄧子混了這麽久,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敢這麽說老娘!”緩過勁來的鄧子陰狠地笑了笑,“你t是她的對象?見不慣有人覬覦她?還是……”
    她把旁邊的滅火器箱翻了個蓋兒,然後抓出一個手提式滅火器拎在手裏。這一套動作十分流暢,看樣子已經幹過不少次同樣的事了。
    蘇闌意識到不對,把風輕舟慢慢往後帶。
    “鄧子,算了……”站在旁邊的江雲不再看熱鬧,勸了一句。
    鄧子理也不理江雲,跟惡獸一樣緊緊盯著蘇闌:“還是說,聽到別人形容她床上的樣子,惱羞成怒了啊?”
    蘇闌從來沒聽過這麽失禮的話,徹底冷下臉來,握緊的手上有青筋爆出,“你的嘴是真的很髒。”
    她雖然一向直來直往,卻不是做事不過腦子,先前她看到了走廊處有攝像頭,想必一會就會有人來,到時候風輕舟就安全了。而且攝像頭也能表明,是鄧子先挑起的事。
    所以要鬧大,她並不怕。
    風輕舟同樣明白這些。雖然她也很生氣突然被人這樣惡語相向,但是她清楚蘇闌的脾氣,不想再生是非,所以拉住了蘇闌的袖子,小聲說:“別衝動,蘇小闌,我沒事的。”
    聽著風輕舟隱忍又溫柔的聲音,蘇闌咬咬牙。
    這麽溫柔的人,怎麽會還有人舍得用這麽肮髒的字句去形容她?
    鄧子沒有消停,晃晃手裏的滅火器,還在挑釁蘇闌:“哈哈,我嘴髒?你不是挺能嗎,怎麽,慌了?我說中了?哎呀呀呀,小姐姐不如跟了我吧,這麽慫的女朋友要來做什麽?她那麽瘦弱,能讓你快樂嗎?”
    鄧子經常跟哥們一起到處玩,還玩的很開,所以吃喝嫖賭、髒話騷話,樣樣不落。
    風輕舟越聽越覺得不堪入耳,厲聲喝道:“閉嘴!”
    蘇闌怒極反笑,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來,“隻有弱者才需要用武器來證明自身的強大,你是覺得你打不過我,才拿那玩意兒來嚇我?還有,你說別人的時候,掂量過自個兒麽?你女朋友都沒把你當回事,對你綠不綠她根本無所謂,說明什麽?說明你根本無足輕重!還要瞎撩妹,不怕一頭青青草原?”
    鄧子像一隻暴怒的獅子紅了眼睛:“你有種再說一遍!”
    雖然鄧子不夠喜歡江雲,但是江雲不喜歡她,對她不上心,和她談戀愛有別的目的是事實。她麵上裝的無所謂,心裏卻很難受,因此一向驕傲的她才為此想方設法地吸引對方的注意,隻為挽回一點自尊。蘇闌這話算是意外的暴擊,戳中了鄧子的軟肋。
    蘇闌心知達到目的,推著風輕舟小聲說:“酒吧的人不知道多久才會過來,我不想和她打架,所以你先跑,等下我追上你。你知道的,我比你跑得快。”
    風輕舟一聽,明白了蘇闌的意思。她先前本來十分不理解蘇闌為什麽還要故意激怒鄧子,現在一看,懂了。
    這人,是想把對方氣個半死然後憑著速度快再跑掉?
    嘖,之前怎麽沒發現這個人這麽壞?不過……既然不打架,還替她把先前那口惡氣出了,倒也挺好。
    “好。”風輕舟答應下來,一邊轉身跑開了。
    她沒發現等她離開後,蘇闌就鬆了一口氣,根本沒有打算走,反而是轉過來,麵無表情地看向了鄧子,然後……
    極其挑釁地勾了勾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