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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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人眼中,楊梨很幸福。
    她的父母不隻感情和睦而且都很會賺錢,家庭條件十分優渥。因是中年得女,又秉持一向的窮養兒、富養女的傳統,對她非常愛護,真真是印證了那句捧在手裏怕碎了,放在嘴裏怕化了。都說這樣的環境下容易養成公主性子,她卻不是,為人溫溫柔柔的;加上智商也不差,所以學習好,人緣也好,從小到大都是一帆風順,挑不出任何的瑕疵來。
    大學畢業後,她借著家裏的幫助開了店,生意也做的紅紅火火。不久之後,楊梨還邂逅了喜歡的男人,而那男人也正好喜歡她,郎有情妾有意,兩人迅速陷入了愛河,結了婚。
    他們對彼此十分信任,甚至買了有名的離婚保險。
    這個男人,就是程陽。
    家庭、事業、愛情……可以說,每個方麵楊梨都太幸福了,根本沒什麽好挑剔。然而大抵就因為如此,她才幸福到不滿兩年,就發現上帝同她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事情要從兩年中的某一天說起。
    程陽有自己的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還算順心。那一天,程陽去應酬,遇上了很棘手的公司老總。那老總喜歡喝酒,直接講明了不把他喝倒就休想簽合同,無奈之下,程陽隻好和那位老總拚酒,最後險勝一籌簽下了合同,卻也完全醉了。
    程陽的同事把爛醉如泥的程陽送回了家,楊梨千恩萬謝地送走同事後,才趕緊把他扶著走向沙發,伺候起了這個醉鬼。程陽的臉很紅,楊梨就拿上毛巾,沾著溫水,體貼地擦他的臉,讓他舒服一些。
    卻沒料,因為水的清涼感讓程陽迷迷糊糊地有了些意識,他感覺頭突突地疼,掙紮著起來,一邊嘶啞地喊:“渴……水……”
    楊梨看他醒了,趕忙端過水來喂著他喝下:“這兒,別動。”
    清涼的水入口後,他這才覺得喉嚨好受了些,“唔,你……誰啊?”他醉的不輕,楊梨的臉都在天旋地轉,不禁有些煩躁地眨了眨眼睛。
    楊梨看他那滿身酒氣的模樣,忍不住抱怨道:“你說我是誰?我是你老婆啊!你看你呀,喝這麽多酒……”
    “哦……是你啊。”程陽敲了敲自己的頭,對著楊梨噴了她一臉酒氣,見她不適地皺眉哈哈大笑,“你懂什麽,男人在外辦事,哪有不喝酒的?”
    “少談成這一樁生意又不會少塊肉,這麽拚做什麽?我們又不缺錢,老公,我心疼你……”楊梨歎了口氣,幫他捏起了太陽穴。
    這句話卻好像戳到了程陽的心坎去,他陡然睜大了眼睛,冷笑著睨視楊梨,帶著她全然陌生的嘲語氣說:“你說我這麽拚做什麽?嗯?你說說?你覺得我的生意不重要?楊梨,你是不是一直覺得你錢很多,看不上我啊?”
    楊梨驚訝極了:“你喝多了,瞎說什麽呢……”
    “我在問你!說!你……是不是一直瞧不上我?!”程陽一把推開了楊梨的手,晃悠著站了起來,扯了扯自己的領帶,表情陰鷙。
    程陽完全沒收力,楊梨退了好幾步,“怎麽可能,你可是我的丈夫,我怎麽會……”
    程陽掰扯半天,終於把領帶扯了下來,隨意扔到地上,感覺能喘口氣了:“丈夫?哈哈,丈夫?!你知道別人怎麽說我的嗎?丈夫!笑死我了,丈夫,你怎麽說的出口?”
    別以為他沒看出來,她爸媽都覺得他窮;也別以為他不知道,平時那些同事,麵上好得很,私下卻都說他倒插門給人當女婿,就沒幾個人看得起他!
    “好了,我知道你醉了,等你醒了以後,我們再……”
    楊梨見他很激動,知道他是喝醉了,也不打算和他計較,走了過去,要去扶他。
    “啪!”
    清脆的聲音響徹在客廳裏,楊梨的臉上出現了五個明顯的指印,她錯愕地捂著自己的臉,沒反應過來。
    發生了什麽?她有些茫然。
    程陽打了人,反而更興奮和激動了,眼睛裏全是血絲:“我他媽沒醉!我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是誰!你再不聽老子說話,我還打你!”
    “你……”
    楊梨簡直不敢相信,這還是她那個一向溫文爾雅的丈夫程陽嗎?他以前,可是從來沒說過髒話,也從來沒有打過人的啊!就算是和她有了矛盾,他也是先服輸的那個人,更別說還打她。
    她閉上眼睛,勉強平複著自己的情緒說:“程陽,你醉了,這一巴掌我不跟你計較。來,別鬧了,我扶你去休息。”
    這次她學乖了,沒有直接用手去扶程陽。卻不想這樣的舉措又引得程陽勃然大怒,衝過去抓起她的頭發就往自己身邊扯,“計較?你以為你是誰,誰準你這樣高高在上地跟我說話的?你他媽是老子的女人,給我放尊重點!”
    楊梨頭皮被扯的生疼,慘叫一聲掙紮起來:“程陽!你瘋了吧,你……”還沒說完,程陽揪著楊梨的頭發就往地上掄,成年男人的力氣哪是她這樣嬌生慣養的女人能抵抗的,很快就被摜的頭破血流。
    楊梨渾身發抖,終於開始害怕起來:“程陽,放、放開我……”
    程陽壓根不聽,一邊施暴,一邊罵罵咧咧個不停,“誰瘋了啊?再說一遍誰瘋了啊?你以前不是挺威風嗎,總覺得我該讓著你,寵著你,我呸!”
    “我沒有……程陽……”
    老天保佑,她怎麽會看不起自己的丈夫?!
    “他們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夥,跟你和你的爸媽一個德行!都瞧不起我,覺得我是高攀了你,說我是小白臉!我程陽是小白臉?笑話,你不就多了兩個臭錢嗎?再怎麽牛掰,還不是躺在我身下讓我艸?憑什麽看不起我?”
    “嗚……我沒有……程陽,放過我,求你了……”
    女人奄奄一息的呻丨吟讓程陽更是興奮,像野獸一樣從喉嚨深處發出不連續的“嗬嗬”聲,猩紅的眼睛沒有焦點地四處張望,直到看到了身下的一灘鮮血,才頓住了。
    長期壓抑的怒火與憤恨一朝傾瀉,他隻覺得很暢快,暢快到有些停不下來。而楊梨已經被打得失去了掙紮的力氣,倒在血泊裏,無力阻止程陽的下一步動作。
    她會被殺掉嗎?
    被自己的丈夫?
    可是……這個人真的是她朝夕相處的丈夫嗎?
    她哆哆嗦嗦地閉上了眼睛,把自己縮成一團,用手護著頭,承受著一下比一下還重的擊打。
    這邊,程陽感受到鮮血的粘膩觸感,終於緩下淩虐的動作。他喘著粗氣,臉上全是汗水,卻勾起了一抹笑容,開始脫起了自己的衣服。
    “哈……”他吐著酒氣靠近楊梨,高興地完全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女人,女人,隻要,嗯……會服侍男人就行了……”
    “你放開我,別碰我!”女人像是無助的小獸,低低地嗚咽著,但讓她絕望的是,根本不會有人來救她……
    對於楊梨來說,這一天、這個夜晚,都是人生中最大的噩夢。她無法理解,幸福的生活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都說酒醉吐真言,程陽,她的好好丈夫,說的這些話,做的這些事,是否都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楊梨不敢去深想,隻覺得一切都是酒精的錯。
    是酒精,才讓她那個斯文溫和的丈夫成了這樣,一定是這樣吧,對嗎?楊梨在承受肉體的鞭笞痛苦中,一遍一遍地勸說自己道。
    第二天清晨,她在疼痛中醒來。
    睜開眼睛後,透過殘留的紅色,見到的是愧疚地跪在地上的男人。
    程陽見楊梨醒了,連忙去握她的手,卻被楊梨木著臉甩開。那一瞬,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暴戾,卻很快又壓了下去,轉而是無盡的內疚。
    “阿梨,我……”
    熟悉的稱呼,熟悉的麵孔,帶來的不再是溫情,而是讓她烙入心底的恐懼。
    一縷晨曦自窗外鑽入家中,卻沒有投到兩人的身上。
    楊梨很暈,卻還是勉力撐了起來,跑離了地上的男人,摔進沙發裏,使力扯出旁邊的毯子,蓋在自己幾乎赤丨裸的身體上,才感到有一絲久違的安心與溫暖。
    程陽跪著爬了過來,抱住了楊梨:“阿梨,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
    程陽的道歉也讓楊梨再次意識到,昨晚那不是噩夢,是殘酷的現實。她無聲地落淚,把自己縮在毯子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可以,她多想騙自己這隻是一個夢。
    她差點以為自己都要死了啊!
    程陽看著她這副模樣,發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後攥住了楊梨的手:“阿梨,你別不說話,你打我,你打我,怎麽打我都可以,怎麽罵我都可以!你別不說話……阿梨,我求你了!你和我說說話……”
    “……你要我說什麽?”楊梨的心很冷,她嘶啞地問道。
    她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克製自己不去報警,抓走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程陽幾乎是喜極而泣:“阿梨,你別不理我就好,你不理我,我以為你不會原諒我了!你相信我,我隻是喝多了才動手打你和……對不起,你相信我!你知道的,我以前從來沒有打過人,都是喝多了才會這樣的,阿梨……”
    楊梨的心很亂,亂的根本無心去聽程陽的話,徑直地推開程陽,跌跌撞撞地往房間走。
    “我們……冷靜一下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才走了一步,她的腿就被抱住了,“阿梨,你原諒我吧!我再也不會了!你不要走!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是不是?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阿梨,我愛你啊,我不能沒有你……”
    聽著男人歇斯底裏的哭嚎,楊梨也是鼻子一酸。
    這是她的愛人啊……
    “你起來……”
    “我不起來!你不原諒我我就跪一輩子,我不起來,阿梨……你看看我,你抱抱我,你別走……好嗎?”程陽的眼淚滴落在她的腳踝上,冰冷,卻又熾熱。
    楊梨沉默地站著。
    這是她心愛的男人,更是她的丈夫,即使她被那樣傷害了,她還是愛他的。因此,聽著對方不要自尊地挽留她,她也很難受。
    可原諒,本身就證明被傷害了啊。
    楊梨哽咽著說:“我想原諒你,但是你得給我點時間,好不好?我……我現在一看到你,就會想起你之前……”說到後麵,她幾乎要語不成聲。
    程陽忙不迭地點頭:“好,隻要你肯原諒我,多久都可以!”
    楊梨的眼眶又是一熱。
    這不過是她人生中的一個坎,隻要過去了,她和程陽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幸福的……隻要他不喝酒……
    那時的她,就是這麽天真。
    但,事實證明,那隻不過隻是一個開始……
    陳述這些舊事的時候,楊梨沒有用任何修辭,很多地方也是一語帶過,兩人卻能明白,那幾個字背後隱藏的痛苦有多麽深,深到旁人根本無法體會。說完後,楊梨的表情很平靜,平靜的就像是一潭死水,再難起任何波瀾。
    蘇闌心裏憐惜,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比楊梨還氣憤:“楊姐姐,你清醒一點,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他後麵肯定還會對你施暴的!”
    楊梨的眼神十分灰白,像是凋零的梨花,落在了塵土裏,被徹底碾碎。
    “你說的沒錯。那件事後好幾個月,他都對我嗬護至極,努力彌補我們之間的裂隙,我也試著原諒了他。有那麽幾個月,我感覺自己又重拾了幸福……可是,有一次他和朋友喝了酒後,他回到家,再次打了我……”
    蘇闌怒道:“什麽?他家暴你不隻一次!那你為什麽不和這個人渣離婚?”
    楊梨張了張嘴,有些無力:“你還記得我之前提過,我和他買了離婚保險這件事嗎?”
    蘇闌開始仔細回想之前看到的關於離婚保險的介紹。
    這是保險公司前些年出的一項特殊保險,保的就是夫妻雙方的婚姻。一旦離婚,高額的保險費加上每年的婚姻保質費就全部歸保險公司所有。但是這個離婚也有門道:如果是正常離婚,錢全部歸保險公司所有;如果是過錯離婚,過錯方需要賠償,然後這筆價格不菲的賠償金會和保險費一起判給另一方。雖然這款保險十分有意思,但是鑒於現在時代隻高不下的離婚率,大多數夫妻都不願意購買它。
    楊梨和程陽當年十分恩愛,所以毫不猶豫地買了這款保險,還買的是最高的保險金額。經過這麽多年的婚姻保質率加成,這筆錢已經是一筆巨款……
    蘇闌十分不能理解:“楊姐姐,按照婚姻過錯的責任歸類,這筆錢絕不可能歸程陽所有。而且,他還要給你一筆賠償金才對……等等……難道說?”
    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嗬。”楊梨冷笑了一聲,表情苦澀,“他是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要不是衝著錢,絕對不可能找這種綠帽子證據。所以,這就是他當年為什麽要偽造我出軌事情的原因所在。他……竟然這麽早就開始籌謀!你們相信嗎?隻要拿到這份資料,他就不會再害怕我和他離婚了,甚至巴不得踢掉我,找個年輕漂亮的……”
    真相竟然是這樣。
    蘇闌隻覺得後背一陣涼意襲來,不由皺著眉問:“聽你的描述,你們應該結婚很多年了,為什麽一直沒有離婚?如果早點離婚,這個保險也不會……”
    楊梨自嘲地說:“因為他拿我的女兒糖糖來威脅我……”
    “怎麽回事?”
    “他和糖糖關係很好,糖糖很愛他。不隻是我的女兒,他在所有人麵前端的都是好好先生的虛偽麵具。你們知道嗎?當初他第二次打我的時候,我就和我的父母講了我想離婚。他們居然勸我,說這麽好的男人,不要輕易放棄……好男人,哈!看著他們那般信任程陽的模樣,我根本說不出他的暴行……後來,我也問過糖糖,糖糖說我為什麽要丟下爸爸……哈,糖糖是這麽信任程陽的啊!看著糖糖單純的目光,我真的說不出,她的爸爸是這樣的禽獸!而程陽說,一旦離婚,他要告訴糖糖一切,我就……”
    說到這裏,楊梨緊緊捂著自己的眼睛,有液體從她手掌的空隙處流出,落地無聲。
    她怎麽能讓自己的女兒知道這樣的事呢?本打算瞞過一切也要離婚,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那個男人為了使得她不離婚,甚至拿親生女兒來威脅她。
    蘇闌聽得握緊拳頭,眉毛都快擰成了一根細繩。她自小家庭和睦,從沒聽說過這樣的醃臢事!她對家暴這種事容忍度很低,要是她爸敢打她媽,她非得動手把她爸給揍趴下。
    心裏憋著氣,又不好再逼楊梨,於是蘇闌對著風輕舟說:“輕……”剛說出一個字,蘇闌就發現風輕舟的表情也不太對勁。
    風輕舟好像壓抑著極大的情緒,眼圈儼然紅了一大片,牙齒也咬的哢哢作響,但她先前一句話也沒有說。蘇闌再往下一看,風輕舟的手指用力地摳著椅子邊緣,青筋暴起,顯然其內心一點也不平靜,隻是應該在極力克製自己。
    她還是頭一次見到風輕舟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