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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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芝現在隻知道如何請神,還不知道怎麽送神靈回去。
    筋鬥雲欺負一通哮天犬後,便自行回到了神符內,但哮天犬出來了以後,就跟外出放風的所有狗狗一樣,不大願意回去,直到宣芝靈力耗盡,它才重新歸位。
    現下,邪魔已經奔到了城樓前的曠野裏,布置在城牆外的陣法在邪魔的衝撞下相繼亮起,東城外布置的是風火兩陣,火符燃成長龍,又借風力而漲,呼啦一下燒出了一片烈焰城牆,將第一波邪魔擋在外麵。
    但那火焰長龍卻有一道巨大的豁口,正對著城樓前方,是被之前那隻玄魔毀掉的符陣缺口。想要修補那一處陣法不容易,他們根本來不及修補。
    狂湧而來的邪魔從這一處豁口長驅直入,守城的修士來不及多說,紛紛從城樓上跳下,往那處邪魔湧入的缺口奔去。
    宣芝趴在城牆垛口上觀望,能受玄魔召喚而來的,等階自是在那隻玄魔之下,絕大多數都是未開靈智的低等邪魔,它們生得奇形怪狀,不似人形,身上彌漫著濃重的邪魔血氣,被吞吃血肉的欲望驅使著,隻知道往活人聚居的地方衝撞。
    此番湧來的邪魔數量太多,其中間或夾雜一兩隻不好對付的黃魔,修士的壓力依然很大,而距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
    若是被邪魔侵入城中,哪怕這一波邪魔還毀不掉久黎這座大城,等天亮它們勢弱之後就能被清理,但到那時候,必定會有一些人傷亡。
    久黎城在書中其實是沒有這一場禍事的,因為雲家順利地拿到了神符,所以他們依約送來了神像。
    隻因她改變了這一個劇情節點的走向,才會有這一出額外枝節。
    宣芝回頭去查看了一番蘇倚紅的情況,她身上的血汙已經被清理幹淨,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裙。太爻大陸的修士時常跟邪魔戰鬥,算是經驗豐富,對於處理邪魔造成的傷也有經驗。
    修士的體魄也比普通人強健,蘇倚紅之前那傷看著嚇人,將邪魔氣清除後,現下人已經緩過來了,隻是還未醒。
    親眼目睹過死生一線,摸到過湧入手心的熱血,宣芝很難再把他們當做紙片人看待,因為他們有血有肉,會痛會哭,和她一樣是活生生的人。
    宣芝坐在蘇倚紅身側的地上,從瓶子裏倒出一枚補靈丹來,魚目大小的丹丸通體瑩綠,在燭火下靈光流轉。
    她現在還承受不住一枚補靈丹的靈氣,但補靈丹若是破開,其中靈氣很快就會流逝,現下也沒有水來讓她化開慢慢飲下,宣芝猶豫片刻,悶頭塞進嘴裏。
    丹藥入口即化,澎湃的靈氣狂湧入經脈,宣芝立即嚐到了苦頭,那一刻,她渾身經脈都有一種被生生撕開的劇痛。
    她覺得自己本來就破破爛爛的丹田氣海,快要被靈氣狂潮衝塌了。
    就算外溢出去不少靈氣,她的丹田也膨脹得厲害,宛如一個被突然吹大的氣球,膨脹得快要裂開,宣芝腦門上痛出了細密的熱汗,臉上浮出一片不正常的潮紅,若是換作他人,現在怕是早就暈了過去。
    但宣芝精神力強悍,哪怕她很有些逃避地想要幹脆暈過去算了,但偏偏她現在清醒得不得了,清醒得感受著自己被撐開的經脈和膨脹的丹田有多痛。
    既然脹得難受,那就隻能將靈氣壓縮。她的修為隻到凝氣境初期,氣海裏隻能凝結一團稀薄的靈霧,宣芝現在不得不將那團稀薄的靈霧不斷壓縮,騰出空間來容納不斷湧入的靈氣。
    靈氣在她氣海裏形成了湧動的漩渦,原本稀薄的靈霧卻是越來越濃了。
    宣芝一邊漏著氣,一邊壓縮氣海靈霧,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像一個嗚嗚尖叫的高壓鍋。她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很有點不知天高地厚的盲目樂觀,這麽一個分心,丹田處又是一陣劇痛。
    宣高壓鍋立馬樂觀不起來了,忙聚攏心神,齜牙咧嘴地繼續努力。
    好在補靈丹並不是什麽神級的靈丹妙藥,它蘊含的靈氣實際上並不多,隻是因為宣芝現在太弱,才會被一枚補靈丹折騰成這副模樣——她那個築基期的哥哥,就拿它當糖豆嗑而已。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那枚補靈丹的效力就消退了,宣芝內視形體,看著自己氣海裏安靜下來的靈霧,肉眼可見的,濃鬱了那麽一點。
    她修為也略有提升,不過幅度不大,一枚補靈丹還不足以讓她跨入凝氣境中期。
    宣芝捏著補靈丹若有所思,她好像誤打誤撞找到了一條提升修為的路徑。
    別人修煉進級,是靠著日積月累地吸納靈氣化為己有,她丹田有損,吸納多少便漏多少,根本存不住足夠的靈氣。
    隻有像這樣靈氣大量灌入時,趁著它們沒逸散出去之前,將它們“劫持”住。
    宣芝摸摸肚子,就是有點太痛了,而且也很危險,要是一個不小心,很容易爆體而亡。嗑藥什麽的也不是長遠之計,還是得想辦法修複丹田的損傷。
    外麵的打鬥聲從外傳來,宣芝出來垛口處一看,邪魔幾乎已經到了城下,不過卻再不得前進,城下修士勉強將它們攔在了這裏。
    但看得出來,他們一個個受傷不輕,幾乎都成了血人。
    宣芝立即入神符,點燃請神供香。雪白的細犬自城樓上現身,哮天犬先前沾染在爪子上的血汙已經消失不見,又變得纖塵不染,皮毛油光水滑,一雙眼瞳熠熠生光。
    它垂頭看了一眼城下,衝天的邪魔氣息讓它一連打了數個噴鼻,很不喜歡,它仰頭發出一連串嚎叫,一聲更比一聲嘹亮,幾乎響徹天地。
    宣芝第一次從哮天犬身上感受到了所謂的神力,那是一種驅妖逐魔、護佑眾生的剛正之力,來自於哮天犬的主人,二郎真君。
    是她之前的想法太過狹隘,即便這是異世,神靈依然不吝庇護祂可庇護之人。
    城外的邪魔就像被驚了的鳥獸,四散潰逃。形勢陡然逆轉,城下的修士全都驚訝仰頭望來,隻見昏昏的夜幕下,那長耳的白犬身量細長,端坐在牆頭,隱約有神光加身。
    竟然還真是神犬麽??這一刻,所有人腦子裏冒出的都是同一個念頭。
    哮天犬威風凜凜地嚎完,後腳一蹬,瀟灑利落地躍下城樓,撒開蹄子追著逃竄的邪魔而去。
    宣芝慌忙大叫:“哮天犬!回來!給你大骨頭!給你撓肚皮!”
    哮天犬的狗影子頓了頓,興奮地來回張望,在斬妖除魔出去撒野和回去撓肚皮之間搖擺了片刻,最後猛地一擺頭,歡騰地朝邪魔撲咬上去。它的白影轉眼就沒入荒野叢林裏,喊都喊不回來。
    宣芝:“……”完蛋了,靈力不耗盡,哮天犬怕是不會回來了。她無語望蒼天,二郎大神,您家的狗狗有點不聽招呼呀。
    她甚至忍不住懷疑,當初哮天犬響應她的呼喚,根本就是想出來遛彎罷了!
    城下的修士清理掉殘餘的一些邪魔,互相攙扶著回到城樓上,簡單處理好傷口,又服了丹藥打坐調息好一陣後,才有修士睜開眼睛,好奇地看向宣芝。
    宣芝感覺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轉頭看去,禮貌地笑了笑。原主久居深閨,不常出去拋頭露麵,隻認得一兩個和宣磬關係較好的修士,別的都不認識。
    眼前這個人就很陌生。
    對方也對她笑了笑,自我介紹道:“宣姑娘,在下烏沉宿,多謝姑娘的哮天神犬相救,若非如此,恐怕在下已經被邪魔拖入荒野裏吃掉了。”
    宣芝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確有被咬住拖拽的傷。
    她打量烏沉宿的時候,對方也笑盈盈地看著她,沾染的血汙下,一雙鳳眼上翹,眼瞳黑得像是吸納了所有的光,深不見底,反而顯得不那麽有神。宣芝無緣由地覺出幾分怪異,但這個念頭倏忽一過,再定睛看去,似乎又覺得沒什麽奇怪。
    邪魔可以化作所食之人的模樣,能偽裝到不叫人察覺,至少比之前那隻玄魔修為要高,應該不會被如此偏遠的久黎城吸引來。
    宣芝不太能確定,為保險起見,她通過神符嚐試召喚哮天犬回來,一邊轉眸看了眼身旁閉目調息的宣磬。
    其他修士也都在各自調息,並未感覺到有什麽異常。
    烏沉宿像是全然沒看出她的懷疑,跟她閑聊了起來,方才身上的怪異感便一下煙消雲散,“哮天犬身有神力,可震懾邪魔,姑娘莫不是繼承了宣仙師的神符?”
    宣芝明日就要入神廟繪神像,這就等於昭告所有人。而且她成功結契了神符,也不用擔心再引來人搶奪——一旦結契成功,便說明有神靈降下庇護,不管結契之人修為如何,基本都沒有人再敢強行搶奪,這是對神符內神靈的敬畏。
    萬一得罪了神靈,你把神符搶過去,神靈卻把你開除出信徒隊伍,請不出來神也是白搭。
    她點點頭道:“是。”
    烏沉宿笑著說了些恭賀的話,繼而道:“烏某孤陋寡聞,倒是從未見過這尊神靈,懇請姑娘賜教。”
    宣芝含糊道:“這世間神靈不可捉摸,自然非人所能識完。”
    烏沉宿想了想,頷首道:“姑娘所言甚是。”他略微停頓,又繼續道,“烏某以前見符師請神,一般都是請神借力與自己,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請來真身現世的。”
    經他這麽一說,宣芝也想起來,書裏麵描述的好像確實如此,就連龍傲天男主雲知言請神也隻能請來一個神靈虛影。
    “你看錯了,那並不是真身。”宣芝不大想搭理他,專心喊哮天犬回家,它再繼續在外麵野下去,她的靈力又要耗空了。
    “那算是烏某眼拙。”
    宣芝沒有再應聲,城樓裏陷入一片寧靜,她轉頭看了看周遭的其他修士。他們兀自盤膝打坐,似乎對外界的動靜毫無所覺。宣芝心裏又冒出一點怪異感覺。
    烏沉宿坐在原地,盯著她看了許久,宣芝被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盯著,忍不住回眸,沒想到目光方一碰上他的眼睛,就立刻被吸住,怎麽都無法轉開。
    她不由睜大眼眸,心中大驚。烏沉宿笑了起來,一邊一瞬不離地盯著她,一邊理了理袖擺站起身,朝她走來,笑著道:“姑娘別害怕,烏某隻是路經此地,突然瞧見了一些新鮮事,便冒昧地前來叨擾片刻。”
    宣芝被他那雙眼瞳攝住,一動不能動,隻能眼睜睜看他越走越近。
    烏沉宿走到她身前,略彎下腰,伸手想要觸碰她的臉。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落到宣芝眉心時,宣芝衣裙忽然無風自動,從袖口裏湧出一縷黑色煙霧,利劍似的直刺向他的雙眼。
    烏沉宿動作一頓,化作一道殘影,飛快退出城樓外。
    宣芝周身一鬆,忽然能動彈了。
    烏沉宿站在城樓陰影處,長揖一禮,慎重道:“烏某無知,冒犯了陛下的人,還望陛下恕罪。”
    黑煙裏傳來申屠桃輕飄飄的嗓音,“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