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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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庇護整座久黎城的神祇廟宇,祈神山的神廟規模很大,受全城民眾香火供奉。最高處的聖昭殿是供奉主神的道場所在,次第往下還有兩重建築群,共計九座殿宇,供奉主神座下仙靈弟子。
這裏原先供奉的是一位天罡星君,也就是宣流遠神符內的主神,這位星君在人間的神像崩裂,神力消散,怕是已經殞了。
而符師借神靈之力,自身修行和命運都與所供奉的神靈息息相關,被稱為神靈的“人間弟子”和“神使”,若是神靈隕落,其座下符師也會遭受重創。
宣流遠就是因此去世的。
小說的視角主要都在男主身上,重要的是雲知言得到第一張神符的過程,與他無關的額外細節自然都被略過了,宣芝也是昨夜回府的路上,聽宣磬說起,才知道這些情況。
不過宣芝請來的神靈和書中神靈著實不一樣,沒有隕落的風險。
她到達神廟後,被神廟女修引領入內,九黎城中各家族老都已經到場,宣父也在其中。再加上神廟中住持修士,人員頗多,顯得極為熱鬧。
宣芝在他們的注視下進入神殿,殿內的布置已經被撤下,神龕上空無一物,顯得整座大殿極為空蕩。
殿前一左一右擺放兩張幾案,幾案旁各放置一張蒲團,此時那右位上跪坐著一名身穿墨青道袍的男子,他桌上平鋪著一麵金邊錦帛,朱砂、玄墨、金漆等各色顏料齊全,想來就是神廟繪師了。
兩人見麵,各自行禮。
宣芝所說的“二郎神”不在神譜上,就是眼前這位見多識廣,繪過大名鼎鼎的正神星君,也繪製過無數小眾神靈的繪師,都從未聽聞過,足見她的神靈名聲有多不顯。
九黎城的各家族老原本對這樣一個無人問津的神不抱什麽希望,隻當是什麽鄉野小神,但今日一早聽守城修士說,昨夜響徹全城,懾退邪魔的犬吠,乃是出自這位神靈座下神犬,眾人才慎重起來。
無人見識過這位神靈,要作出神像來,就需要宣芝要麽借神力顯影,要麽隻能由她描述,繪師作像。
無數灼熱的視線落到她身上,即便聽聞了神犬威名,殿外的各位族老還是想親眼見識神靈威勢方才安心。
宣父站在最前,手執一柱線香,一改之前那副嚴父模樣,看她的目光頗為自豪和慈愛,和顏悅色地對她道:“我兒,快快恭請二郎真君顯靈。”
宣芝倒是很樂意請,隻可惜她現在頂多隻請得來哮天犬。哮天犬還是個不聽招呼的撒手沒,一放出來就送不回去,不把她掏空不罷休。
沒準還會把這神殿給拆了。
宣芝隻能為難道:“阿爹,我昨夜在城樓與邪魔交鋒,靈力還未恢複,實在有心無力。”
諸位族老互相看看,其中一人說道:“宣丫頭昨夜確實辛苦了,幸得有你,久黎城才能安全無虞。”
“我兒昨夜也幸得神犬相救,否則定是受傷不輕,老夫原想在迎神祭祀後登門感謝的。”
對方說著從懷裏取出一瓶補靈丹來遞與她,“靈力虧空對經脈可不好,老夫這裏正巧有補靈的丹藥,你快服兩粒。”
眾人紛紛點頭接話,將宣芝,神犬,以及還未謀麵的二郎真君都連番誇讚了一通,姿勢之恭謹,言語之懇切,仿佛已是二郎真君座下虔誠無比的信徒,迫不及待地想見識一下神君之威。
宣芝默默無言:“……”果然,大難臨頭時,最容易培養信仰。
她卻之不恭地收下丹藥,化水喝了一半,又打坐調息片刻,恢複靈力,伸手祭出神符。
神符自她掌心浮至半空,燦如朝陽的金光照得大殿生輝,又從符中溢出祥瑞紫氣,縈繞於殿中不散,隱約有鍾磬仙音空靈縹緲。
——當然,這又是宣芝努力包裝的成果,模擬的符內神龕上金光和祥瑞景象。
殿內外諸人紛紛手執供香,俯身下拜,等著神靈顯影。
宣芝見眾人虔誠之姿,略微等了片刻,才麵露難色道:“真君不願為此微末小事而降下神力。”
神靈他老人家都這麽說了,眾人當然不敢再強求,見到她的確契約神符,神符又如此威風,各位族老心中又安定幾分。
終於將他們都糊弄過去了,宣芝暗自鬆口氣,收回神符坐到左側位上,麵上從容地說道:“請道長落筆。”
她詳細描述了二郎真君的形貌,其像俊雅神勇,身著黃服銀甲,銀冠束發,眉心有第三隻神目,手持三尖兩刃刀,臂上擎皂鷹,腳邊牽哮天神犬。
繪師仔細聽過之後,慎重落筆,時不時停下來向她詢問細節之處。
約摸一個時辰過後,繪師才停下筆,起身執起畫像與她展示,那畫像上的二郎真君俊逸非凡,眉心豎目,披堅執銳,擎鷹牽犬,比她想象當中還要神威顯赫,就連哮天犬都和神符中玉雕一般無二,不愧是專職畫神像的大觸。
殿外諸老見畫像威儀,最後幾分疑慮也盡去。
畫像作成,經過一番焚香祭拜之後,被奉上神龕。繪師另臨摹一幅像用於鑄造神像,正式的迎神祭祀在神像鑄成之後,那是全城百姓都會出動的大場麵。
繪像過後暫時沒宣芝什麽事了,在神廟中用過午膳後,宣芝拒絕了女修帶她逛一逛神廟的提議,回神廟後殿的廂房去休息了。
她大病初愈,昨夜又一夜折騰,早就睜不開眼,要不是被那麽多雙眼睛盯著 ,還有宣父在旁邊時刻警醒她不得出錯,她能在神殿上睡過去。
廂房遠離前山神殿,尋常都是城中修士清修之所,十分幽靜,祈神山下便是久黎城靈脈所在,山中靈氣濃鬱,即便是午後,鬱鬱蔥蔥的林木間依然依稀能見漂浮的靈霧。
宣芝窩進床榻上,腦袋沾到枕頭就沉沉睡了過去。
在她沉睡期間,一縷黑煙從屏風上垂掛的荷包裏飄出,旁若無人地飛離廂房,落回供奉二郎真君畫像的神殿內。
在正式迎神入主之前,這副畫像也僅僅隻是一副畫像而已,其實還稱不上為神像。不過殿中還是已經擺上香爐貢品,有道童在旁伺候,嫋嫋香煙浮在殿內,這一縷黑煙混入其中毫不顯眼。
“二郎真君,”申屠桃透過黑煙,閑閑地打量著龕上“神通廣大,俊美無儔”的畫像,“是比仙界裏那些家夥看著順眼一些。”
香爐中一柱供香正燒了個尖,想是方才點上不久。申屠桃便落入那香爐灰燼中耐心地等著,等到一柱香燒盡,黑煙又從爐中飄去,撲近畫像仔細查看,須臾後哼笑一聲,嘀咕道,“果然如此。”
……
宣芝這一覺睡得很沉,她自從穿入書中就成了勞苦命,時刻都沒消停過,還是第一次像這樣心無掛礙地沉眠。
睡得正香時,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鑽入耳中,宣芝陷在夢裏不願意醒。那敲門之人見無人回應,在門外高聲喊道:“宣姑娘,我進來了!”
說完推門而入,急急行到床邊,將宣芝推醒。
宣芝迷迷糊糊地睜眼,入眼見到一張焦急的麵容,疑惑道:“緗葉姐姐,怎麽了?”
來人正是一直陪同宣芝的神廟女修韓緗葉。在整個迎神祭祀期間,她的任務就是跟隨在宣芝左右,一來照顧她,二來指導她之後的祭祀禮儀。
韓緗葉從屏風上抓下衣衫,“二郎真君的神像褪色了,住持和各位族老請你立即過去。”
宣芝聽到她前麵一句,殘留的那點睡意頓時蕩然無存,一個挺身坐起來,抓起衣裳往身上套,不解道:“褪色?”
“神像作成之後,殿中一直都有童子侍奉香火,起初看不出什麽來,但現在三個時辰過去,神像上的顏色已經褪得黯淡無光,的的確確不複最初鮮亮。”
韓緗葉一邊說,一邊幫她係好衣衫。神廟之中禁止禦空,兩人隻得小跑著往前山去。
現下已經是傍晚時分,斜陽正掛在祈神山背後那座高山巔上,將整個久黎城都籠罩在黃昏霞光中。
待來到神殿中一看,那副二郎真君像的確跟最初作成時大不一樣,真君身上鮮亮黃袍褪成了枯草一般的土色,銀甲也黯淡無光,整幅畫卷就如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濾鏡。
她一出現,便被眾人擁上前來,宣父緊皺著眉,代眾人問道:“我兒,這是怎麽回事?莫不是神君有何不滿之處?”
“阿爹莫急,先等我看看。”宣芝先拜了三拜,才走近神龕,細細看過上麵畫像,轉頭問在旁的繪師,“繪製神像用的是什麽顏料?”
就算顏料氧化也不會這麽快啊?
“你是說這些彩墨?”繪師轉身指向桌麵上所擺放的顏料瓷罐,顯然在她來之前,眾人已經檢查過,不過他還是一一跟宣芝解釋畫上用到的顏色,“像上赤色乃是朱砂,黃色是雌黃石粉,白色為雲母粉……”
他最後補充道:“繪製神像用的都是上等的石色,所用錦帛也是專用於神像繪畫,又會刷上一層靈石粉保護,不該這麽快褪色的。”
顏料沒問題,畫布沒問題,神龕香爐也經過檢查,都沒問題。那就隻能是像上的神君有問題了。
宣芝心裏隱約有猜想。難道是因為她實際上根本沒能請來二郎神,所以神君畫像才會存不住?
如果是這樣的話,哮天犬總該能保留下來。隻不過哮天犬是白色的,褪沒褪色一時也看不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