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這個修煉場還沒有通關嗎？”米小青壓低聲音, 在蘇不語身旁蹲了下來, 探著頭，想要看看下麵的景象。
    還未等她看清楚，眼前卻被一隻手擋住了。
    蘇不語：“不要看太久, 光線太強了。”
    “喏。”少爺遞上一副墨鏡。
    米小青道了聲謝, 接了過來，戴好後, 重新探頭張望。
    “什麽也看不見。”
    她壓低身子, 半個身子幾乎要探到樓下。
    少爺忍不住道：“小心些, 看不見就看不見吧。”
    蘇不語意味深長地盯著他。
    少爺壓低聲音怒斥：“喂！你看什麽看！”
    蘇不語忍不住笑了一下。
    少爺更氣了。
    “修煉場通關的話，不是會有個聲音通知嗎？”
    少爺：“並不是所有修煉場都有通關通知, 視情況而定吧。”
    李斯特“哦”了一聲，“少爺，你懂得還真多。”
    少爺抱著胳膊，揚著下巴說：“好歹我也在這裏活了這麽久。”
    活了這麽久還這麽幼稚兮兮的？
    李斯特撓了撓頭發, 總覺得他的身上有一種違和感。
    蘇不語提醒：“下麵可能有危險, 你們下去的時候多注意一下, 敵人很有可能在我們下去後，因為強光睜不開眼的一瞬發動偷襲。”
    眾人紛紛記下了他的話。
    蘇不語又看向少爺。
    少爺不耐道：“知道了，知道了，墨鏡你們每人一個。”
    蘇不語：“你自己也準備好武器, 小心些。”
    少爺神色鄭重了些, “嗯, 我知道了。”
    在少爺給他們分眼鏡的時候, 蘇不語發動了自己的技能。
    “我不是吹牛，我是一名屠夫。”
    少爺立刻回頭，卻隻見蘇不語戴著一個黑色的大圍裙，腳上穿著長筒膠靴，一手掄著一把寬刃斬骨刀，另一隻手握著一把精巧細薄的剔骨刀，當真是個屠夫的造型。
    少爺一愣，吃驚道：“你的技能居然是這個，你不是……”
    “是什麽？”蘇不語笑眯眯地望著他。
    少爺不自覺皺了一下眉，隨即轉頭看向白起。
    白起正盯著蘇不語的新造型，轉來轉去看個不停。
    “真帥氣啊。”
    “你這個技能應該挺好用的吧？”
    蘇不語無奈地將白起一直湊近地腦袋按的遠了些。
    “你看看這些武器就知道了。”
    蘇不語說著便把手裏的斬骨刀遞給了他。
    白起接過來顛了顛，“有些輕。”
    少爺立刻伸手：“我看看！”
    他撫摸著刀身，又顛了顛斬骨刀，嫌棄地“嘖”了一聲。
    “你這刀是在兩元店裏買的吧？別說是斬骨頭了，我覺得你就是用它來切豆腐都能卷了刃。”
    “這可是世界為我精挑細選的垃圾技能，還能強求什麽呢？”蘇不語半眯著眼睛，懶散地打了個哈欠。
    少爺用兩根手指捏著刀鋒，還沒怎麽用力，就不小心捏彎了一處。
    “哎，你把我武器弄壞了！”蘇不語立刻精神起來，笑眯眯地拽住少爺貂皮大衣的毛領。
    “少爺賠吧，不賠的話嘿嘿……”他笑得讓人背脊發毛。
    少爺警惕地盯著他，“你簡直像是碰瓷的，賠就賠，當本少爺施舍給你的好了。”
    他正要將自己製作出來的斬骨刀遞給蘇不語，蘇不語卻衝著身後喊：“少爺發善心散財了，要給你們每人製作一件武器，快來拿啊！”
    “我什麽……”
    米小青：“真的嗎？”
    她攥緊雙手，笑意融融地注視著少爺，“謝謝少爺。”
    少爺：“……啊，沒什麽。”
    李斯特和白起就這麽默默圍觀，看著蘇米二人如何一唱一和從少爺手裏騙東西。
    白起：“嘖，這一幕有些熟悉啊，就像是法製頻道裏常常演的仙人跳。”
    “對……不，不對！”李斯特差點被白起帶進坑裏。
    白起笑得美豔，“哎，不是嗎？可是好像啊……”
    李斯特：“……”
    一陣雞飛狗跳後，蘇不語終於從少爺那裏坑了不少武器給自己人。
    少爺回過味來，撇了撇嘴，不跟他計較。
    五人有前有後，準備從樓梯上下來。
    蘇不語原本站在最前麵，少爺卻撞開他，嘀咕道：“既然你真是新人，那就讓開，是萌新就好好當個萌新，別總是搶別人的活兒。”
    蘇不語看著他，笑道：“哦，那少爺前邊請。”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少爺自然而然走上前，他雙手攥著銀色的槍，腳步放輕。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蘇不語突然開口：“所以，你現在不懷疑我了吧？”
    少爺驀地停住腳步，扭頭看他。
    蘇不語笑眯眯，“我知道喲，你不是懷疑白起，是懷疑我。”
    少爺嗤笑一聲，“你想的太多了。”
    蘇不語聳聳肩。
    少爺轉過頭，藍眸幽深，他的神情不再是人前那種膚淺的傲慢與衝動，而是一種沉澱下來的鋒利。
    五人剛剛走下樓梯，進入這間明晃晃的屋子。
    光線太過強烈，刺得眼睛發酸發痛，讓人忍不住流淚，再強撐一會兒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突然，蘇不語聽到一陣風聲。
    他大喊一聲：“臥倒！”
    同時，少爺也喊道：“注意躲藏。”
    蘇不語拽起自己身旁的兩個人，猛然臥倒。
    耳邊響起槍聲。
    “叮。”
    子彈似乎撞在什麽上麵，隻響起一聲清脆的反彈聲。
    蘇不語給自己拉倒的二人一人一腳，讓兩人躲開。
    他抽出細薄的剔骨刀猛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投去。
    “唔？”那個人傳來一聲疑問。
    蘇不語朝著聲音旁邊的地方側了側頭，隨手將斬骨刀投擲了過去。
    又是撞擊聲，沒有入肉聲。
    蘇不語不禁想，這兩人究竟身懷什麽樣的寶貝才能刀槍不入？
    兩個人？！
    蘇不語突然開口：“盛金陵，盛蘭陵，你們兩個把他們三個怎麽了！”
    令人驚異的是他出口的聲音竟然是小少爺的聲音。
    剛一說完，他就地一滾，離開自己原來所在之地。
    下一刻，他原來的地方就被一把大鐮刀重重砍下，“嘭”的一聲，大鐮刀將地磚斬碎。
    蘇不語忍不住搖頭。
    看看人家的刀，再看看他自己玩具似的斬骨刀，果然，這個世界就是在玩他。
    蘇不語冷笑一聲，接著學小少爺的聲音道：“你們兩個小人隻會躲在暗處放冷箭，有本事咱們真刀真槍的來！”
    盛金陵笑道：“小少爺，這你就說錯了，我們可不是躲在暗處放冷箭。”
    盛蘭陵：“我們是站在明處放冷箭。”
    “嘭”的一聲槍響，又沒有傷害到兩人。
    盛金陵：“小少爺是把武器分給別人了嗎？”
    盛蘭陵：“看來小少爺並不像傳言中的那麽冷漠無情呀。”
    盛金陵笑嘻嘻道：“既然如此，想必我們的請求，你也不會拒絕吧？”
    盛蘭陵也跟著笑了起來：“是啊，畢竟我們兄弟二人，可是如此有誠意。”
    蘇不語不斷變換方位，假裝小少爺與他們搭話，“誠意？我可沒看出來！”
    盛金陵：“哎呀，弟弟，快告訴他，我們的誠意是什麽？”
    盛蘭陵：“哥哥，小少爺他自己的命夠不夠誠意啊？”
    蘇不語避開少爺的方向，繼續溜著兩人說：“想要本少爺的命，也要看你們兩個夠不夠格！”
    他嘴上說著，腦中卻不斷思索：為何槍總是傷害不了他們？為什麽他們兩個人總是站在一個方位？為什麽攻擊總是一個人的招式？
    難道是一個人攻擊，一個人防禦，那個防禦的缺點就是不能離的太遠？
    嗯，可以一試。
    蘇不語眯起眼睛，突然喊道：“蘇不蘊不玉！”
    盛金陵和盛蘭陵猛地戒備起來，卻什麽也沒有發生。
    盛金陵微笑：“什麽啊，原來又是小少爺在虛張聲勢嗎？”
    蘇不語站在距離兩人不近不遠的位置上，故意出聲泄露自己的方位：“是不是虛張聲勢……”
    盛金陵掄起一把黑色的鐮刀，猛地朝蘇不語砍下。
    蘇不語大吼：“就是現在！”
    李斯特的聲音在對麵響起：“來打我呀！”
    盛金陵握緊鐮刀，一個回轉。
    他吃驚地發現，被吸引往聲音方向走的人卻不是剛才一直出聲的他，而是他的弟弟。
    “弟弟！”
    “嘭——”槍聲再次響起。
    “嗤”的一聲入肉。
    中槍的盛金陵悶哼一聲。
    盛蘭陵：“哥哥！”
    盛金陵咬著牙，拖著被打斷的腿，踉蹌地撲向盛蘭陵的方向。
    他整個人都栽倒在盛蘭陵的身上。
    盛蘭陵伸手去扶他，整個人仍舊不受控製地往前走。
    盛金陵順著他的後背滑落。
    兩人握緊手，同時大喊：“回船！”
    盛金陵：“收……可惡！”
    隨著兩人的消失，刺眼的白光卻還未消失。
    李斯特：“他們兩個走了吧？”
    少爺“嗯”了一聲。
    米小青輕聲道：“你們等等，我在這裏發現了一個東西。”
    她學著盛金陵對懷裏的東西說了一聲：“收。”
    刺眼的白光驟然消散，周圍的景物也都顯露在眾人眼前。
    這裏是城堡的一樓，原本是窟窿的地方全都鋪上了潔白的地磚。
    然而，雪白的地磚上卻噴灑著鮮血，零落著殘肢碎片。
    三具屍體被扯得七零八落，安靜地躺在雪一樣的地磚上。
    李斯特倒吸一口涼氣，擔憂地看向少爺的方向。
    少爺鐵青著臉，蹲下身子，將他們每個人的屍體碎塊都揀了回來，堆在一起。
    米小青臉色白的厲害，卻仍舊逼著自己看著這些屍體。
    “為什麽他們要這麽做？”
    少爺冷聲道：“那兩個是強盜，用酷刑折磨試練者，讓試練者拿出自己格子裏的所有的物品給他們，有些強盜會放走試練者，有些強盜會直接將試練者殺死，以防自己被報複。”
    少爺：“他們本想要逃跑，卻聽到我們下來的聲響，所以想在我們身上再撈一票，就埋伏起來，準備襲擊我們，卻沒有想到，受傷的反倒是他們自己。”
    他膝蓋一彎，直接跪在血泊中。
    他脫下自己沾滿鮮血的白手套，搓了搓自己的雙手，依次將溫熱的掌心貼上擺在瓷磚上的三個人眼皮上，讓三人睜大的眼睛重新闔上。
    蘇不語問他：“你要怎麽做。”
    少爺表情冷冽，“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蘇不語：“這個世界不能殺人。”
    少爺冷笑一聲，“這是隻有蘇不語那個時代的老人才遵守的準則，你是聽哪個老古董說的？他大概不知道，現在有辦法能讓殺人的人不墮落成妖怪了。”
    蘇不語皺緊眉。
    他造出一桶汽油，潑在屍體上。
    “你們出去吧，我要跟他們最後告別。”
    白起、李斯特先走了出去。
    米小青拍了拍少爺的肩膀，沒有多說一句安慰的話。
    蘇不語留在最後。
    少爺背對著蘇不語，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憂心什麽，即便要他們死，我也不必要親自動手，你也拿過我送的武器，該知道我在新世界裏是多麽珍貴的存在吧？”
    “我有的是法子讓別人去弄死他們，不會髒了自己的手。”
    少爺冷笑一聲，“畢竟我師父當年就是這麽被蘇不語那廝趕出來的，師父絕不會允許我們再犯同樣的錯誤。”
    蘇不語靠在牆壁上，“原來他是你師父的師父？”
    少爺：“我可不敢這位扯上關係，畢竟我師父都被趕出去了。”
    “你心中有怨氣，所以，這次前來你不是真想要找他，而是隨便應付了事。”
    少爺扭頭看他，“你真是特別。”
    蘇不語摸了摸鼻子。
    “沒錯，那個女裝男人怎麽會是蘇不語？我就是隨便找個人應付而已，反正話我已經帶到了，認錯人也不怨我，誰讓蘇不語那廝總是這麽藏頭露尾。”
    少爺冷笑一聲：“蘇不語恐怕早就死了吧，要不然現在這麽多人拿他做幌子，扯大旗，他怎麽還不站出來？”
    “你也聽到了吧？那兩個強盜也說蘇不語是他們的師父呢。”
    蘇不語：“你覺得是嗎？”
    少爺沒回答，他輕聲說：“我需要一個打火機。”
    他“噠”的一聲按著打火機，橘黃色的火苗跳躍在他瞳孔中。
    他透過火苗盯著蘇不語。
    “他們說的我一個字都不信。我討厭蘇不語，痛恨蘇不語，可我仍舊承認他在這裏是個偉大的人，至少他讓這裏的每個試練者都有了活下去的盼頭。”
    他眼神複雜，“你相信嗎？一個站在世界頂點的人，卻從來沒有殺過一個人，甚至主動阻止其他人殺人。”
    “真是他媽的聖父！”
    “他蘇不語就算是再墮落，也不可能有兩個殺人的徒弟！否則，我師父的存在豈不是成了笑話？”
    蘇不語看向他。
    少爺的肩膀滿滿鬆弛下來，“你說的對，我曾經懷疑你就是蘇不語。”
    蘇不語神情不變，隻是有些好笑地挑眉。
    “因為你們身上都有一種該死的悲天憫人的神情，真是令人厭惡。不過，我現在確定你不是了。”
    蘇不語笑了一下，“為什麽？”
    少爺重新看了一眼屍體，隨後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將打火機扔了出去。
    “騰”的一下，火舌吞噬了鮮血與屍體。
    他大步朝門口走去，蘇不語跟了上去。
    “因為這個世界什麽都有可能變，唯有一直跟你綁定的技能變不了，我知道蘇不語的技能，所以，你不是他。”
    少爺歎了口氣，“你是個好苗子，若是以後到了混亂海就報我的名字。”
    他伸出手。
    “我叫沈昨非。”
    蘇不語微笑，握住他的手。
    “我叫蘇不……”
    少爺怒了：“喂，這個時候了，你還要撒謊嗎？”
    蘇不語聳肩，“那好吧，我說真名字，你不要笑。”
    少爺：“哼，我可不是隨便嘲笑別人名字的人。”
    “我叫蘇嗶嗶。”
    “噗——”
    蘇不語捏緊他的手，“哎，哎哎！說好不笑的呢？”
    少爺勾了勾嘴角，深藍色的眼睛中有些憂傷，“以後若是要起假名字，不要用蘇不玉，跟蘇不語太像了，被有心人聽錯的話，你就倒黴了。”
    合著我還不能叫我自己的名字了唄？
    少爺收回手，仰頭看著天際的血月，“我該走了，臨走前再送你一個禮物吧，你想要什麽？”
    蘇不語：“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啊？”
    少爺撇嘴：“已經習慣你的沒臉沒皮了。”
    蘇不語懶洋洋笑了一下，拖長聲音道：“我想要……你的友誼。”
    少爺的眼睛一下子瞪圓。
    “喂，你是想要抱我大腿吧？行了行了，看你哄我開心的份上，我就幫你引薦給我的師父，我師父……”
    他的聲音湮滅在嗓子裏，整個身子在蘇不語的懷抱中僵硬。
    “回船！”他大喊一聲，立刻消失在蘇不語眼前。
    蘇不語垂著眼：“對不起……”
    無論是對他，還是對他的師父。
    他那個時候實在太意氣用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