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風, 天氣悶熱的厲害, 腐爛與穢物的腥臭味兒直往鼻子裏鑽, 耳邊縈繞著蚊蟲嗡嗡聲響。
    蘇不語動了一下身體，聚在他身體上的蚊蟲“嗡”的一下散開了。
    他捂著額頭, 扶著身旁的床坐了起來。
    他還從未經曆過一個試煉場，需要這麽久的時間恢複神智的。
    就算是以前前往賽博島，也沒有這麽費勁兒，條件也沒有這麽惡劣。
    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可是這個屋子裏黑洞洞的，沒有燈, 也不見月光。
    蘇不語隻能試著用雙手慢慢摸索周圍的環境。
    房間內, 隻有一個破爛床墊放在水泥地麵上, 周邊則是不同的瓶瓶罐罐和沒有扔掉的包裝袋。
    蘇不語又摸了摸，從一個臉盆裏撈出了一個摸起來像紋身機一樣的東西, 盆裏還有紋身筆、剃須刀等一些紋身常用物品。
    所以, 他現在的身份是個“紋身師”？
    蘇不語摸了摸房子周遭, 卻發現這個房間沒有窗，隻有一個生鏽的鐵門。
    他拉動門鎖, 拽開“咿咿呀呀”的鐵門，一股更加難聞的氣味兒伴隨著蚊蠅“嗡”的一下朝他迎麵撲來。
    “唔……”
    蘇不語捂住了口鼻。
    他一抬頭，就看到門前的空氣中浮現出金色的字體——
    【歡迎來到a733試煉場賽博島。】
    【這裏是最好的試煉場，也是最壞的試煉場，是天堂，還是地獄, 隻看你們的運氣。】
    【恭喜你，你的角色是紋身師，不要讓其他試煉者發現你的身份，並揭露一個試煉者的身份，你就可以順利通過第一關的測驗。】
    【身份被發現，或是因各種意外死在這裏，那就請好好品味死亡吧。】
    【在這裏不可以使用與賽博島不搭配的技能和物品。】
    【以及，你將隨機分配到一樣特征。】
    【特征隨機生成中……】
    【恭喜，你投到的特征是絕症晚期。】
    【生存時間隨機投點中……】
    【恭喜，你投到的時間是一。】
    蘇不語：“……”
    他的胸腔裏突然一陣火熱，這股火熱忍不住想要往外湧。
    “咳咳——”他狂咳一陣，嘴中卻盡是血腥味兒。
    蘇不語隨意一抹嘴邊的鮮血，忍不住笑了一下，慢悠悠自言自語道：“我的運氣不會這枚衰？隻有一天好活的吧？”
    他沉下眼，扶著牆壁到處走走看看。
    這裏陰暗潮濕、狹窄肮髒。
    他似乎是一個城寨內，這裏有木板、水泥，甚至玻璃瓶胡亂堆起的牆壁，頭頂上有各種拉扯的電線，腳底下還有又腥又臭不斷有蠅蟲飛舞的排水溝。
    排水溝裏有食物殘渣和包裝袋，還有各種糞便尿液和垃圾，甚至還有細小的針管和血肉……
    這裏雖然環境差，還很危險，但是人卻不少，在狹窄的空間內就能擠著一家幾口人。
    蘇不語繼續往前走了走，踩過架在排水溝上的木板，這才發現前麵透出一絲紅色的亮光，那是一個破舊的燈箱，燈箱下半似乎被人打破，上麵還沾著血跡。
    從紅色燈箱裏映出的燈光落在地上，也像是這個逼仄世界裏頑固的血跡。
    他探頭看了一眼，這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麵館，裏麵散發著還算是好聞的味道。
    他伸手揣進兜裏，慢悠悠走了進去。
    店裏的老板頭發油膩膩的，身上的圍裙黑乎乎的幾乎看不出原來的色澤。
    他嘴裏叼著一支煙，見了蘇不語打了個招呼，“喲，又來吃麵啊。”
    是試煉者還是普通npc？
    蘇不語一屁股坐在一張紅色的布滿油漬的塑料凳子上，“嗯”了一聲，然後又弓著腰不停地咳嗽起來。
    店裏太髒了，他這一屁股坐下去，感覺屁股要被凳子上的油脂粘住了。
    老板越拖著一雙紅色拖鞋，掀開髒兮兮的布簾，到廚房裏麵給他下麵去了。
    屋子裏不散的煙味兒，讓蘇不語又咳嗽了幾聲，肺部火燒火燎的，喉嚨裏也有腥臭的味道。
    他在店內打量一圈。
    這家店同樣不大，屋子裏就擺了四張簡易折疊桌，頭頂上兩盞燈散發著昏黃的光亮。
    他在地上發現一盆豬下水，盆裏還有一把大勺子。
    他見四周無人，便靠近大盆，像是在瞧豬下水。
    然而，他卻借著這個機會，拿起了大勺子，照了一下自己的臉，雖然勺子不幹淨，也能勉勉強強看出他現在的樣子——
    一個身形消瘦，臉色慘白，頭發半長的死魚眼青年。
    青年穿著一件發黃的白t恤，大褲衩子下是兩根麥稈似的瘦腿，腳上則套著一雙夾趾拖鞋，簡直又喪又頹廢。
    蘇不語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設定，隻是不知道在這裏的名字是可以自己隨意取的，還是要按照背景走。
    他聽到門外一陣喧嘩聲，立刻坐回原位。
    很快，店中便湧進來一夥小混混，他們頭發染得黃黃綠綠的，嘴裏還不幹不淨地說著要跟哪幫人搶地盤之類的話。
    蘇不語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沒有吭聲。
    “喲！唐哥，你也在呢！”
    蘇不語慢慢抬起頭，看了一眼跟自己打招呼的小混混。
    旁邊幾人問他：“你認識？”
    小混混笑著撓頭：“我升上來後，就在這兒周邊找了個地方住，唐哥是我們這一片兒的紋身師，你瞧瞧我這條入海青龍就是他給我紋的。”
    說著，他就解開了襯衫扣子，一轉身，將自己後背的紋身展示給眾人看。
    眾人紛紛讚歎。
    “哎，唐哥，有空給我也紋個唄？放心，錢指定少不了你的。”
    蘇不語又控製不住咳嗽了幾聲，慢慢轉過身，瞧了那幾個小混混一眼，點了一下頭。
    穿著格子襯衫的小混混朝蘇不語笑了笑，雙臂一抖，就將褪到手臂上的襯衫重新抖了回去。
    蘇不語撩開眼皮，仔細瞧著這人。
    小混混坐下，繼續跟自己朋友胡吹。
    這時，老板將一碗麵端了出來，放在蘇不語的麵前。
    蘇不語看到老板黝黑油亮的大拇指在麵碗裏有了個來會兒，還有一根彎彎曲曲的黑色毛發從他的大拇指落到他的碗裏。
    蘇不語：“……”
    嘔——
    他捏起一雙不知道用過多少次的木塊筷，在麵碗裏翻絞個來回兒，就是不肯讓麵入嘴。
    突然，他耳朵動了動。
    蘇不語立刻站起身，直奔老板廚房而去。
    他一掀簾子進來，老板嚇了一跳。
    “哎，你幹嘛呢！”
    蘇不語瞥了一眼他麵板上聚集的蒼蠅，地麵上湧動的蚯蚓，捂著嘴一邊咳嗽一邊道：“我鬧肚子了，廁所……紙……”
    老板搖了搖手，毫不在意道：“找什麽廁所啊，你就隨便蹲個下水道邊兒上朝裏拉就成了。”
    “嘭——”外間突然響起了什麽被碰倒的聲響。
    接著，便是一陣暴嗬：“就是這四個小兔崽子，竟敢到虎哥的地盤上收賬，幹他丫的。”
    “兄弟們，抄家夥！”
    接著，外麵就傳來了“乒乒乓乓”，以及各種鬥毆慘叫聲。
    老板貓著腰，偷偷掀開簾子看了一眼，根本沒敢出去。
    蘇不語也站在他身後，瞧著外麵。
    外麵又來了一夥兒小混混，跟最開始來的這幫打起來。
    砍刀入肉，血沫橫飛；酒瓶砸頭，腦袋開瓢。
    桌子被掀翻，凳子滿地骨碌，連醬油和醋也撒的滿地都是。
    “跑啊！”最初來的那夥人寡不敵眾，一個黃毛大喊一聲，就當先逃了。
    “追！”後麵那些人抄著家夥追了上去，“叮叮咣咣”的聲響一直到遠處，才漸漸歇了。
    老板見眾人離開，這才慢慢走了出來，就像是看不到地上的血跡似的，將翻倒的桌子重新擺好，椅子也摞好。
    蘇不語邊咳嗽著，邊跟了出來，幫老板將場地收拾好。
    老板瞥了他一眼：“你不去拉屎啦？”
    蘇不語：“被嚇回去了。”
    老板撇嘴：“這有什麽，又不是沒見過，每周不打個三四回算什麽九五城啊。”
    蘇不語默默記住了“九五城”這個地名。
    老板瞧了一眼反倒在地上的麵條，咂咂嘴：“這幫小兔崽子又毀我東西，你也沒吃成吧？等著我給你再做一碗。”
    他揉了揉後腰，“反正你也不著急，你那塊兒今兒個有人又偷偷拉電線，燒著了幾根電線，全都停電了，估計得要明天才能來電呢，你的生意也做不成了，就在這兒幫幫忙吧。”
    蘇不語心道：我若是真的運氣不佳，隻抽中了隻有一天性命的身體，這身體所住之處又因為意外停電，那還真是……非到家了。
    蘇不語點了點頭，幫老板收拾起來。
    老板瞧他：“小唐啊，你這咳嗽怎麽老不好？用不用找咱們這裏的黑醫看看？如果實在不好，就做人體改造吧。”
    來了，賽博島的招牌項目——試煉者人體改造。
    蘇不語“嗯”了一聲，慢悠悠問：“有什麽推薦嗎？”
    老板：“推薦個屁，我們這裏的黑醫最厲害的不就是那個殺千刀的。”
    他伸手指了指上麵，“在九五城九樓了，你隨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
    這還是個立體城寨？
    那他現在是在幾樓？
    蘇不語思量片刻，問：“剛剛打架的兩夥人……不一般。”
    老板許是生氣他們總是砸他的店，毫無顧忌道：“不一般個屁！不就是剛從樓下三樓上來，就得意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以為自己能在九五城裏橫行了，哼，四樓的幫派可都比他們厲害的多，多揍幾次就老實了。”
    他從座位底下撿出一直斷手，直接順手一拋，朝門前的臭水溝扔了過去。
    不知道從哪裏衝出來一條全身濕漉漉的野狗，“嗚嗷”一聲，叼住了那隻斷手，夾著尾巴迅速離開了。
    這裏還真是有些樓層分明的危險。
    若蘇不語是個老實的，可能就老老實實守著自己的紋身事業，等著其他試煉者送上門來。
    可他偏偏是個不老實的，而且抽中的特征，還是沒有多久可以活著的絕症，不知道這“一”指的是一天，一周，一個月，還是一年了。
    管他是什麽，先把這裏弄明白了再說，多謝信息總是好的，就算自己用不上，也可以給隊友使用。
    老板絮絮叨叨個不停，蘇不語咳咳嗽嗽聽著，時不時嗯嗯啊啊幾句。
    “要我說啊……”
    蘇不語抬起頭看向門口。
    “哎，你看什麽呢？”
    老板也看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大幫穿著花襯衫、大褲衩的不正經男人，扛著沾血的砍刀、鐵棍，走了進來。
    這夥人就是剛才把在店裏吃飯那幾個小混混打的滿地爪牙的人。
    老板就像是被按住了嗓子的公雞，一下子沒了聲音。
    他露出諂媚的笑容：“這是是虎哥嗎？您怎麽來了？”
    領頭的男人一身小麥色皮膚，頭上剃了個平頭，看上去身材矯健，精明強幹。
    他打量著手裏的砍刀，慢悠悠說：“這個月的保護費……”
    老板立刻說：“有的，有的，我還得感謝虎哥幫我把那幾個小混混趕走，他們成天在我這裏白吃白喝！”
    他說著就一扭身，跑進了廚房裏，很快就用油漬麻哈的雙手捧著一遝鈔票塞給領頭的虎哥。
    虎哥“嘖”了一聲，拿過鈔票，“你也甭擔心，這地兒我才是老大，拿了你的錢，自然要替你消災的啊，有事就報的名字，他們要是搗亂你就讓人把我的弟兄們喊來，啊？”
    他捏著錢，在老板臉上輕輕拍了兩下。
    老板陪著笑臉，“好的，虎哥。”
    虎哥的視線掠過蘇不語，轉過領著小弟們離開了。
    蘇不語摸摸下巴。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就已經遇上了不少人，卻真沒看出來誰會是試煉者。
    這一場的npc太過真人化，試煉者也太過精明，不會輕易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