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不語眯起眼睛緊緊盯著李斯特。
    很快, 他發現了一件事。
    李斯特會輸。
    這些機械怪物在進化，在與李斯特的搏鬥中進化。
    除非一開始就把這些機械怪物幹掉, 否則等著他們一點點進化, 將沒有試煉者是他們的對手。
    人類的學習效率永遠比不上計算機電腦的學習效率。
    那這些機械怪物的弱點在哪裏呢？
    蘇不語右手食指微微勾起, 指腹側麵抵在唇上。
    終於, 李斯特將一個機械怪物逼到牆角，然後用小機器人變化成的火箭炮，一炮轟了那個怪物。
    那個怪物變成了一地灰塵，而另外兩個怪物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 直接逼向了李斯特。
    李斯特雖然將機械怪物逼到了牆角, 但當那個怪物死後, 他自己也處在牆角的位置。
    那兩個機械怪物學著李斯特的方式, 逼著他步步倒退，而後，它們手臂上的裝備變成了炮筒, 炮筒對準了李斯特。
    李斯特看向自己手中的小機器人, 食指在上麵輕輕敲了敲, 機器人瞬間變化, 變成了觸手纏住李斯特, 並將另一端投向房頂，而後，觸手後縮，將李斯特帶到了房頂上。
    李斯特跳上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蘇不語，然而, 他卻沒有找到他！
    蘇哥……哥……
    “哢嚓——”
    清脆的聲響在這安靜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李斯特立刻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機械怪物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另一個則把炮筒對準了一動不動站著的那個怪物。
    “嘭——”
    機械怪物中了另一個機械怪物的一炮，化作了一堆塵土。
    在那堆塵土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雖然身在黑暗中卻也在發光的男人。
    ——蘇不語。
    李斯特呆呆地看著他。
    隻見蘇不語一隻手裏提著一把刀，另一隻手裏則捏著一塊像芯片一樣的東西。
    蘇不語嘴角上揚，明明是一副病弱男人的模樣，可他的靈魂仍舊在那種瘦弱的身體中閃閃發光。
    “嗤，我還以為有多了不起，失去了處理芯片的怪物也不過是一堆廢銅爛鐵而已。”
    蘇不語一低頭，躲開了另一個機械怪物的襲擊，然後，他保持著躬身轉身的動作繞到了機械怪物的身後，用刀子撬開它的後腦。
    機械怪物迅速轉身攻擊蘇不語。
    可是，蘇不語靈活極了，又一低頭，直接從怪物的腋下繞到了它的身後，繼續撬開他的後腦，拔掉裏麵的芯片。
    怪物眼中的紅光頓時消失，一動也不動了。
    這裏沒有風，安靜的可怕。
    蘇不語撩了撩頭發，從機械怪物的身後走出。
    他站在房簷下，持刀的手抵在腰間，另一隻手握著芯片，仰頭對著李斯特微笑。
    他語氣溫柔喚他：“上去做什麽？下來啊。”
    明明他的語氣溫柔的要命，李斯特卻無端端打了個寒顫，屁股還似乎有些火辣辣的疼。
    李斯特站著沒動。
    蘇不語：“哦，翅膀硬了，不聽話了是不是啊？”
    他若無其事地點點頭，“那好。”
    說出這兩個字後，蘇不語一扭頭，自顧自走了。
    “唉！”李斯特歎了口氣，還是從房頂上跳下來，連跑帶跳地追趕上去。
    “蘇……蘇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蘇不語慢悠悠說：“我知道你是有意的。”
    李斯特噎了一下，撓了撓鬢角，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蘇不語：“你想要保護我的心意我可以理解。”
    “哎！”李斯特抬起頭，目露驚喜。
    “真的？啊，蘇哥你能理解就好，我是真的擔心你，況且我有機器人在身邊，還是比較厲害的。”
    說到這裏，李斯特忍不住垂下眼角，溫柔地笑了一下，“一直以來勞煩你照顧，我也終於能有保護蘇哥的一天了。”
    他笑著仰起頭，像個燃燒著的小太陽。
    然而，蘇不語抬起手，狠狠地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兒。
    “咚”的一聲脆響，李斯特的腦袋就像是被釘子敲進去似的，又疼又脹。
    李斯特捂著額頭，無奈地看著蘇不語：“蘇哥，你不能這麽騙人玩啊，你不是說你可以理解嘛！”
    蘇不語老閑在在點了一下頭：“我是說了我可以理解，但是，我可沒說我可以認同。”
    “用生命來保護我這件事，我還不需要。”
    他神情驕傲。
    李斯特凝視著他，“我想保護你的心情跟你想保護我的是一樣的，而且，合該我保護你的。”
    蘇不語瞥了他一眼。
    李斯特輕聲說：“這是對我的懲罰，也是給予我的救贖。”
    蘇不語：“你該不會把腦袋摔壞了吧？最近總在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李斯特低下頭，看著偶爾經過某戶窗前燈光投下的痕跡。
    “蘇哥，這麽聰明，應該猜到了吧？”
    蘇不語停住了腳步，他收斂了笑容，沉沉地看著李斯特。
    “你……”蘇不語緩緩道：“……該不會是我吧？”
    李斯特原本打算說“是”的嘴猛地僵住了。
    “哈？”他張大嘴，露出一副呆萌的表情。
    蘇不語嫌棄地“嘖”了一聲，“不可能，我絕對不會露出你這種愚蠢的表情。”
    李斯特：“……”
    他憋得臉都要紅了，隻得摸了一把臉，搖了搖頭，無可奈何道：“雖然早就已經知道了，但是，我還是不得不說……”
    “蘇哥，你自戀總要有個限度啊！我這麽帥氣，怎麽會是你啊！”
    蘇不語：“……”
    蘇不語再次舉起了手。
    李斯特猛地朝後退了一步，臉上的笑容依舊陽光明朗。
    “哥哥，你該不會因為我說了實話而報複我吧？”
    他雙手負在身後，身子微微前傾，活潑又可愛地問他。
    無論是少女的模樣，還是少年的模樣，都輕而易舉地讓蘇不語想起了那些本以為忘記的記憶。
    ——“哥，你可不能因為我比你帥就私下報複我啊。”
    ——“哇哇，哥，別打我啊，打壞了我，誰給你做飯吃啊，畢竟，哥哥的口味隻有我最了解。”
    ——“哥哥負責掙錢養家，我就負責貌美如花好了。”
    ——“啊，哥，你不能因為我說了實話就報複我啊！”
    蘇不語瞳孔猛地一縮，飛快地上前一步。
    他唇瓣抖了一下，“你……”
    李斯特立在小路中央，朝著蘇不語露出笑容，“哥，好久不見。”
    這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
    李斯特的話一出口，反倒讓蘇不語停住了腳步。
    他沉著一雙眼眸，認真地打量著李斯特。
    李斯特笑著揉了揉頭發，“也許你不信，但我真的是你心中的那個人。”
    蘇不語的心劇烈地跳動，幾乎要打起了戰鼓。
    然而，李斯特的下一句話，又讓他雀躍的心直直落入深淵。
    他看著蘇不語神色憂傷又無奈：“不過，我不是這個金字海的蘇不起，我是另一座金字海的蘇不起。”
    “我的哥哥蘇不語已經在多年以前就過世了。”
    “不可能！”
    蘇不語立刻反駁：“這座金字海裏有誰能殺的了我？”
    話音剛落，李斯特眸中的星火似乎也要隨之熄滅。
    他像是笑，又像是哭，喃喃：“是啊，誰能殺的了聰明狡猾，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蘇不語呢？”
    他的聲音更輕了，就像是冬天的一片雪花，無聲無息地飄落到地上。
    “自然是我，是我害的你死亡，害的你魂魄消散。”
    蘇不語皺緊眉頭，死死盯著李斯特。
    李斯特閉上眼睛，努力將麵上的悲傷壓抑下去，等他再睜開眼，臉上還是掛著純潔陽光的笑容。
    “我求了這麽久，找了這麽久，甚至突破金字海的界限，隻為再見你一麵，可我不能太過貪心，你的弟弟不是我，我的哥哥也不是你。”
    他的眼中亮晶晶的，像是一座星湖。
    蘇不語想了想，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說清楚一些。”
    “其實，我也曾經有過還有其他金字海世界的猜測，你知道的，我去過最後一個試煉場，也順利地通過了試煉，那個時候我就可以脫離金字海，回到現實世界了。”
    李斯特：“我知道哥哥為了找到我……不，不該說是我，是你的弟弟放棄了。”
    蘇不語點頭：“雖然放棄了，但是我還是在那一瞬間看到了真相。”
    “一條通往光明現實世界的走廊，走廊裏有許多扇門，我是從一個門裏走出來的，但是在光明前止步，重新回到門內。”
    蘇不語摸了摸下巴：“這一點，我誰都沒有告訴……我想其他的門裏便是不同的金字海世界吧？”
    “因為我們這個金字海世界的人實在太少了，無論是世界想要玩弄我們，還是要做什麽，這點人都不夠的吧？”
    “隻是沒有想到，那些金字海世界居然會像是平行時空，又或者是莫比烏斯環，我們不斷在循環既定的命運，而你打破了你的環，來到了我的環中。”
    “所以……”
    蘇不語的視線重新落到了李斯特身上，微微一笑，“對不起，你能原諒哥哥嗎？”
    李斯特睜大眼睛，似乎沒想到他會道歉。
    蘇不語抬起手，摸了摸李斯特的腦袋，笑容溫和又寬厚，“我想要替那個金字海裏的我道歉。”
    “哥……”李斯特雙唇微顫，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不語低下頭，輕聲道：“很抱歉，留下你一個人，一定很孤單吧？”
    李斯特的鼻子眼睛都濕熱起來。
    蘇不語：“我知道那種以為全世界隻剩下自己的感覺，我實在不該就這麽留下你一個人的。”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李斯特大聲回答，用力地掙脫開蘇不語的手。
    他紅著眼，瞪著蘇不語：“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哥哥不用道歉！我是罪人，我該贖罪的！”
    蘇不語笑了：“胡說什麽呢！”
    他歪歪頭，瞧著李斯特布滿淚痕的臉：“喲喲，還男子漢呢，都這麽大了，居然還哭鼻子？”
    李斯特用力一吸鼻子：“我沒有。”
    蘇不語在心中歎了口氣，緩緩說著自己的猜測：“你之前說你原本的記憶剛剛恢複，而你原本的身體和技能也都不見了，恐怕是在突破空間的時候，被世界坑到了。”
    李斯特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淚，悶聲說：“那些都不重要，這是我所做的選擇，我未曾後悔過。”
    “可我記得我剛剛遇見你的時候，你可是怕鬼怕的要命，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
    李斯特心口一脹，又要忍不住哭泣了。
    即便世界不同，他的哥哥還是這樣聰明。
    蘇不語雙手按著他的肩膀：“不要瞞著我，我想知道。”
    李斯特：“是……”
    “在我的世界裏，我們兩個一同出了車禍撞進了金字海世界，在融入金字海世界的那一瞬，我分明見過你，可當我醒來，我所處的試煉場裏卻沒有你。”
    蘇不語點頭：“你這個遭遇倒是和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