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紙取芯片的那台大機器被推過來了, 幾個醫生一起圍著邊伽。
    也許隻有幾分鍾，林紙卻覺得過了很久很久，他們終於完成了。
    剛才那個醫生很善良, 特地出來告訴林紙, “手術做完了, 我們判斷, 他暫時沒有危險了。”
    林紙大大地鬆了口氣，“那他什麽時候才能好？”
    醫生謹慎地答：“這個我們也說不好。就算是體征平穩, 有的人也會這樣一直昏迷不醒，昏迷幾天，幾個月，甚至幾年，一輩子，都有可能。”
    林紙怏怏地離開邊伽的病房, 往樓上走。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和痛苦。
    秦獵是家族神侍, 天賦卓絕, 卻十六歲就沒了雙親，和哥哥一起在家族鬥爭的旋渦中掙紮求存。
    秦梵從小能力特殊，卻深受這種能力之苦。
    安珀是個技術天才, 卻是半人造人, 身體部件每隔一段時間就得重新換一遍。
    殺淺為了給家裏人買貴到出奇的藥續命, 拚命攢錢，吝嗇的毛病現在都沒好。
    還有原主，連oga每個月的必需用品都買不起, 一直都在努力, 隻為能活下去。
    更不用說, 星環九區，那些在蟲爪下艱難求生的人們。
    眾生皆苦。
    隻有邊伽，差不多是林紙見過的所有人中最無憂無慮的一個了，不愁吃穿，父母雙全，心理和身體都很健康，人生最大的願望就是逛遍星環九區，當個導遊。
    卻在他人生中最不像導遊的那天，受了這種重傷。
    回到秦獵的病房，秦獵半靠在醫療艙裏，一看見她，就幽幽地說：“我家紙紙好忙。”
    他默默地看著她，“你說要下樓看看邊伽而已，結果走了一個世紀。”
    神侍大人狀態不對，說話十分誇張。
    林紙先過去看了看他的傷。
    傷口愈合得很好，以這種恢複速度，他很快就能從醫療艙裏出來了。
    林紙說：“我剛才遇到一個人……”
    秦獵接口：“秦梵？”
    林紙：？
    秦獵一臉委屈，“你一進來，我就聞到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林紙：你是小狗嗎？就算醫療艙不是密封的，有各種操作窗口，一進來就能聞到也會不會有點太誇張？
    林紙忽然意識到，是因為秦梵在她手上沾過血。她舉起手掌，湊近聞了聞，果然有一點隱隱約約的鬆油味。
    秦獵正在易感期，對其他apha的信息素特別敏感。
    林紙伸手進去，握住他的手，“是，我正要告訴你。”
    她把秦梵來找她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秦獵點頭，“安珀以前就一直跟我說，他懷疑秦梵和全知社有關，不過沒有找到確切的證據。”
    秦家的人跑去建立了一個反對科技產品和大公司壟斷的組織，就很神奇。他爸知道了大概又要氣瘋。
    林紙琢磨：“等他把邵清斂送過去，應該能再錘一記星圖吧？”
    效果很快就來了。
    沒過多久，秦修就發了視頻邀請過來。
    “剛剛收到的消息，”秦修說，“有人去首都治安廳報案，說他就是那個當初在使徒星發現暗夜遊蕩者的殘手的人。”
    林紙和秦獵對視了一眼。秦梵如約把人送過去了。
    “那個人說，星圖一直在追殺他，全聯盟的機械狗見到他就咬。治安廳當場做了實驗，發現是真的，立刻匯報給軍方，結果軍方的技術部門在機械狗的係統裏，發現了一份隱藏得很深的刺殺名單，名單不止他，還有別人，每個都和星圖的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有關。”
    林紙好奇：“刺殺名單？”
    秦修說：“據說是星圖最新開發的人體特征識別技術，準確率非常高，連雙胞胎都可以識別，隻要把人的數據載入，就上了名單。
    “機械狗是星圖的核心產品，別人很難做手腳，星圖明擺著想要殺人滅口。”
    燒烤星圖的火裏，又添了一把新柴。
    秦修說：“據說星圖大廈暫時封鎖了，不能進出，現在各方的人都在打探消息，一有新情況，我就告訴你們。”
    從早晨林紙他們把資料帶回首都起，這一天就注定是漫長的一天。
    外麵日光耀眼，車流如常，聯盟首都平靜的表象下，暗潮湧動。
    星圖是這麽多年不倒的巨無霸公司，在聯盟裏牽扯極多，稍微動一下，不知就要牽動多少人的利益。
    下午的時候，終於有新的消息來了。
    都是好消息。
    首先是靳辛上將，視頻連線問了問秦獵的傷勢，順便告訴他們，因為橙區附近的蟲族母巢被他們清掉了，估計蟲族是擔心後續增援不足，開始後撤，聯盟的防線正在順利地往前推進，已經快打到了秦獵家的神殿附近。
    然後是秦修，他在忙著，隻匆匆說了幾句話。
    他說：“軍方在你們下載的其他文件裏，有了新發現。
    “他們的超級計算機大概是在三四個月前破譯完蟲族的語言，一完成，就立刻用蟲族的語言編譯了一份文件，很明顯是打算發給蟲族的。
    “是以星圖公司的名義，表達了願意和蟲族合作的意向，希望能和蟲族協作共存，還有，文件裏附上了他們搞到手的四區的一部分布防計劃，當做是表達誠意的證明。”
    秦修說：“據說四區的那部分布防計劃，剛好和軍方試用的星圖的人工智能助手能拿到的部分重合，別人根本拿不到。”
    他總結，“所以星圖這次，肯定逃不過去了。背叛聯盟，背叛人類，這件事非同小可，聯盟高層沒人敢再保他們，都巴不得趕緊和他們撇清關係，劃清界限，現在這個時間，軍方應該已經進駐星圖大廈了。”
    秦獵抬起頭，和林紙對視了一眼。
    林紙下載文件時，也並沒預料到，裏麵竟然會藏著這種東西。
    文件的生成時間在好幾個月前，比暗夜遊蕩者第一次進機房的時間還早，顯然不會是林紙他們進機房後偽造的，獨一無二的布防計劃又直接指向了星圖。
    林紙帶回來的材料，是最後的一記猛錘，敲得又準又狠。
    星圖被徹底砸死在地上。
    秦修掛斷後，林紙和秦獵都沒有說話。
    星圖被錘死當然是件好事，但是——
    林紙好半天才說：“這不太對勁。”
    宮元父子人品是不怎麽樣，可是林紙覺得，他們應該就算真做，也會更加小心謹慎，不至於這麽大喇喇地直接把刀往別人手裏送。
    還是這麽一把用錢都搞不定的毀滅性的刀。
    林紙說：“怎麽看，都像是有人在陰他們星圖。”
    證據挑得非常好，就像唯恐不把星圖摁死一樣。
    林紙琢磨：“機械狗殺人名單的事，估計真是星圖幹的，他們幹得出來。”她自己就親身經曆過被狗群圍攻，知道那是星圖的風格。
    她繼續：“……可是和蟲族合作的事就不一定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類和蟲族差異太大，合作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
    再說蟲子這麽多年來，對人類的原則向來是種族滅絕，感覺並沒有任何合作的可能。
    如果真有人算計星圖，應該不是天諭，否則秦修和秦獵不會一點風聲都不知道，也不是秦梵的全知社，以秦梵現在認神的誠意，應該會說。
    有人借了林紙的這把刀，從背後捅了宮元父子。
    林紙站起來，“我想再進一次星圖。”
    秦獵問：“你要去星圖大廈？以你現在的能力，坐在這裏，應該也能和星圖大廈裏的人通感吧。”
    她的能力突飛猛進，幾千公裏範圍都可以，跨越半個城市完全不成問題。
    林紙坦白，“我……那個……主要是還想親眼去看看他們星圖大廈被聯盟軍封門。”
    秦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