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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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工作方便,裴敘現在住在昌南區的鉑庭公館,與公司隻有一條馬路之隔。
    鉑庭公館是一環核心區域的高端住宅區,一梯一戶,安保和隱私方麵都做得很好。裴敘停好車後,也不需要擔心被人撞見引起誤會,直接將喝醉的人抱進了電梯。
    電梯在二十五樓停下。
    裴敘開門將人抱進屋裏,放在沙發上。單手解了兩顆襯衣扣子,居高臨下俯視他:“還裝?”
    裝醉的人動了動,將臉埋進沙發抱枕裏,哼哼唧唧沒做聲。
    裴敘笑了下,又問他:“餓不餓,給你下碗麵?”
    喬南和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向來是不會好好吃飯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喬南肚子就咕咕叫了一聲。他捂著肚子想,確實有點餓了。
    而且他都好久沒吃過他哥做的宵夜了。
    喬南在沙發上蛄蛹了一下,臉依舊埋在抱枕裏,小聲哼哼道:“餓了。”
    “還是番茄牛肉麵?”裴敘邊說,邊將衣袖卷至小臂,去查看冰箱裏的食材。
    喬家有做飯阿姨,但阿姨晚上也需要休息。喬南青春期時身體發育原因總容易餓,大半夜又不想把阿姨叫起來做宵夜,就隻能點外賣。但他腸胃又不好,吃外賣總容易鬧肚子,裴敘知道後,就開始跟家裏阿姨學著做飯。
    喬南最喜歡吃他做的番茄牛肉麵。
    他將食材拿出來,牛肉放進微波爐裏解凍。
    見他已經識破,喬南幹脆也不裝了,從沙發上跳下來,幾步小跑衝進廚房,趴到他背上提要求:“再加一個溏心蛋!”
    裴敘比他高了半個頭,因為常年健身運動,體型也比他健碩許多,喬南趴在他背上還得踮著腳,大半個人都吊在他身上。
    重量壓迫之下,兩個人的身體貼得很緊。
    裴敘動作微不可察地滯了下,隨後拍了拍他的手:“先自己去玩一會兒。”
    “那我先去衝個澡。”喬南美滋滋鬆開他,低頭聞了聞自己,嫌棄道:“滿身都是酒味兒,都臭了。”
    裴敘眼神變了變,他低垂著頭將番茄放在水龍頭下衝洗,臉藏在背光的陰影之中看不清神色,隻聲音依舊溫柔:“去吧。”
    喬南沒有注意到,他一點不見外地鑽進裴敘的臥室。
    裴敘的臥室依舊是黑白灰為主色調的性冷淡風,臥室的布置陳設和在喬家時並沒有多大區別。
    喬南熟練地翻找出新的浴巾和內.褲,卻沒有找到睡衣。
    “連睡衣都沒準備我的。”意識到裴敘當真準備一個人在這裏住,喬南不高興地小聲嘀咕一句,隨即從裴敘的衣櫃裏挑了一件最貴的襯衣進了浴室。
    這可不是他故意要拿裴敘的襯衣當睡衣。
    都怪他沒早點準備好!
    裴敘心不在焉地將番茄燙水、剝皮。
    淅淅瀝瀝的水聲穿過客廳,鑽進了廚房裏,時不時還伴隨著喬南歡快的歌聲。
    傳來的動靜如此清晰,裴敘幾乎可以確定,喬南肯定沒有關臥室門。
    他從來不把他當外人,也沒有避嫌的意識,在家時就總是裹著一條浴巾就大喇喇地出來了。
    要是他現在進去,喬南無處可躲。這裏也不是喬家,他可以無所顧忌……
    腦海中浮現著將人抵在牆上的畫麵,裴敘神色變換不定,直到手指傳來一陣鈍痛,才讓他回過神來——
    左手食指指腹被菜刀劃出一道傷口,鮮血湧溢出來,滴落在台麵上。
    裴敘麵無表情地看著指腹的傷口,打開水龍頭,自虐一般將傷口置於水柱下衝洗,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了主臥那邊傳來的動靜,直到傷口泛白,再沒有血珠溢出,裴敘才收回手,取出解凍好的牛肉繼續切塊。
    喬南衝了個澡,神清氣爽地出來。
    濕漉漉的頭發還沒來及吹幹,胡亂貼在臉頰上,水珠順著修長的脖頸滑落,很快就浸濕了小片布料。
    “袖子怎麽長這多?”喬南費勁地將衣袖隨便卷到肘間,找出吹風呼呼吹頭發。
    裴敘端著麵出來時,就看見他穿著自己的襯衣,低著頭背對他,站在客廳裏吹頭發。
    喬南比他矮,骨架又纖細,他的襯衣穿在他身上顯得十分寬大鬆垮,長度剛好遮過臀.部,露出筆直修長的雙.腿。
    他不愛運動,幾乎沒有什麽肌肉線條,白皙柔軟的皮肉勻稱分布,讓那雙長腿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肉感,更引人遐思。
    裴敘定定看著,半晌才用力咬了下口腔內側的軟肉,艱難移開目光,將麵碗放在餐桌上,叫喬南來吃。
    喬南頭發吹到一半,就歡呼著小跑到餐桌邊。
    他看了看有且僅有一碗的麵:“哥你不吃?”
    “我吃過晚餐。”將溫好的牛奶放在他手邊,裴敘在他側身坐下。
    他目光鎖定喬南,受傷的那隻手置於桌麵之下,拇指用力按壓傷口,用身體上的鈍痛提醒自己。
    “今天肖家的晚宴,鍾時亦也去了?”他找了一個話題來轉移注意力。
    “嗯。”喬南吸溜了一口麵條,想起那個狗東西還有點生氣:“他還說你壞話了!”
    裴敘神色微動:“他說什麽了?”
    喬南把鍾時亦的話複述了一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莫名其妙,下次他要是再來惹我,我打斷他另一條腿。”
    他邊說,邊惡狠狠吸溜了一口麵條。
    裴敘神色緩和了些,抽了紙巾給他擦擦嘴角的湯水,笑著說“好”。
    一碗麵很快就下肚,喬南打了個嗝兒,去洗手間刷牙。
    裴敘收拾了碗筷,去次臥洗漱。
    等他回主臥時,就見喬南已經躺在了他的床上。見他進來,喬南往邊上滾了滾,拍了拍旁邊的位置,漂亮的眉眼彎起來:“哥,快來!”
    像極了邀請。
    裴敘腳步一頓,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來,散發出危險的訊號。
    而喬南渾然不覺。
    裴敘陡然伸手關掉了主臥的燈,臥室驀然暗下去,隻有床頭壁燈還散發著柔和微光。
    他整個人隱藏在黑眼裏,目光肆無忌憚地鎖定喬南,聲音卻聽不出任何異常:“你先睡,我還有工作沒處理完。”
    喬南在床上滾了一圈坐起來,覺得自己先前似乎錯怪了他,連聲音都透著些心虛:“真這麽忙啊?”
    裴敘“嗯”了一聲,退出去緩緩將門帶上,聲音從門縫裏傳進來:“我去書房,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
    實際上並沒有什麽需要處理的工作。
    裴敘的工作效率一向高,也沒有將工作帶回家處理的習慣。
    進了書房,他沒有開燈,就著窗外昏暗的霓虹色彩在辦公桌前坐下,整個人都沒入黑暗之中。
    手指置於桌麵上,輕輕叩擊著,發出“篤篤”的悶響。
    良久,他像是終於做了什麽抉擇,將右手邊的抽屜打開,拿出一個遙控器輕輕按下。
    書桌對麵的牆麵上,隨著裝飾百葉緩緩升起,主臥的大床、以及床上的喬南,都隨之出現在眼前。
    ——書房與主臥相鄰,為了方便辦公,這堵牆原本要打通做隔斷。但後來確定設計方案時,他鬼使神差地讓人做了這麽一麵單向可視玻璃牆。
    之前他來這邊住的時間少,這麵玻璃牆一直以裝飾百葉遮擋,從來沒有打開過。
    這還是第一次。
    喬南對此一無所覺。
    他半點沒把裴敘叮囑早睡的話聽進去,正趴在床上玩著手機,薄被隨意搭在腰間,小腿翹起來一晃一晃,腳背繃出好看的弧形,在昏暗的燈光下白得晃人眼。
    裴敘目光反複流連,將他每一寸都細細品咂過,自暴自棄地放任了這一刻的沉溺。
    定定看了許久,他才拿出素描本和筆,就著昏暗的光線描繪。
    畫喬南他已經駕輕就熟,筆下的線條流暢,很快就勾出了大致輪廓。裴敘對著玻璃牆後毫不知情的模特,一點點填充細節。
    黑色軟包大床,灰色床單,隻穿著白襯衣的纖細少年……
    一切與眼前別無二致。
    隻除了少年手腕與腳腕上延伸至床頭床尾的四條鎖鏈——
    裴敘低垂著眼,筆尖細細描繪著那拇指粗的黑色鎖鏈,將每一處細節都盡力畫得逼真,就好像這樣,就能將心底藏匿的陰暗念頭宣泄出去。
    他擱下鉛筆,看著被四根鎖鏈鎖在床中間的少年,指尖輕輕撫過他的眉眼,想起了陳醫生勸誡他的話。
    “每個人都會有無法宣之於口的陰暗思想,但他們未必有實現的機會和能力。但你不同,你既有實現的機會,也有實現的能力。如果你不想傷害他,最好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最好和他安全保持距離。
    裴敘閉了閉眼,露出苦笑。
    他已經狠下心離得足夠遠,可喬南總會撞回他懷裏。
    真是……毫無戒心,也毫無危險意識。
    裴敘輕輕撫過畫中人的身體,指尖用力,帶著狠意將畫紙一點點揉皺。
    許久之後,他降下百葉,開了燈。
    小心將揉皺的畫紙展平,他走到最內側的書櫃前,按照日期排序取出一本厚厚的文件冊。
    文件冊在桌麵上攤開,裴敘翻到後麵的空白頁,將新增的畫像仔細夾了進去。
    合上冊子,將之關進櫃子裏,裴敘帶上眼鏡,麵上神色又恢複了往日的溫和。
    就好像將心底的野獸也一並關進了牢籠裏。
    他推開隔壁臥室的門,在蒙著被子裝睡的喬南身側躺下:“不許再玩手機了,好好睡覺。”
    “這你也能知道……”裝睡失敗的喬南嘟嘟囔囔從被子裏鑽出來,將手機放到床頭櫃上。
    裴敘揉了揉他的頭,輕聲笑著說:“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