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國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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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館內,自從池穀拓的身份曝光後,氣氛就愈發沉重。
    棋館老板氣得都想將池穀拓掃地出門。
    場中。
    雙方猜子結束。
    池穀拓黑子,岑渺白子。按照棋局規矩,黑子方先下,也能夠搶先占領局勢先機。
    池穀拓拿到黑子,臉色漸漸不好。他看著周圍的一群人反倒有了羞恥之心。這女孩沒有定段不說,還是個新人。現如今他拿了黑子,反而愈加顯得他欺負小輩。
    這事傳回日國後,那些曾經輸給他的對手會怎麽看他
    思及至此。
    池穀拓將黑子放回棋簍,想要去拿白子,“這黑子我讓你。”
    就在池穀拓要拿走白子棋簍時,一雙素白幹淨的手先按在了白棋簍上,池穀拓訝異抬頭,恰好望進岑渺清澈的眼眸裏。
    “不必了。”岑渺將棋簍拉回懷裏,她右手將白子棋簍揭開禮貌微笑,“輸贏自負,白子我也拿的下。”
    說完,岑渺又伸出白皙的手,比了個動作,“請。”
    現場人不由一陣躁動。
    明顯能聽到有幾人叫好的聲音。
    棋館老板更是舒服地直點頭,“這小姑娘大格局啊”
    可不是大格局麽
    相比一個職業九段的棋手,漂洋過海隱瞞段位來華國市井下棋。岑渺雖然剛出茅廬,卻氣度不卑不吭,麵對池穀拓讓子,她也斷然拒絕。
    這番操作,實乃展顯岑渺的氣度。
    池穀拓拿到黑子,看著對麵端坐神情認真的岑渺,隻當她年輕愛麵子。他捏出一粒黑子放置棋盤中,語氣卻端的高高在上,全然像是前輩教訓一個晚輩。
    “你還年輕,不要太狂妄。等你棋輸多了,懂得黑棋的重要性,就不會再如此天高地厚的拒絕。”
    岑渺端坐好,她左手橫置輕放在腿上,右手伸進棋簍,捏子緊隨其後,“華國有句古語。”
    麵對池穀拓的挖苦嘲諷,岑渺卻看得極其清,“人生如棋,一步三算。圍棋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就如銅鏡可正衣冠。”
    “我也隻是端正我自己,不允許自己成為投機取巧的人。”
    岑渺說完,落下一子。
    池穀拓一愣,顯然沒想到一個新手竟然還敢在他麵前反過來教訓他,這不明擺著說他是投機取巧之人麽
    池穀拓惱怒,麵上雖然沒表現出來,但黑子的勢頭轉瞬一變,就暗藏殺機朝盤踞邊腹的白子殺去。
    從布局展開,棋館就逐漸安靜下來,漸漸隻能聽聞人的清淺呼吸聲。
    落子聲絡繹不絕。
    遠處的三人也在靜靜觀棋。
    司空芷見池穀拓的棋勢走法,漸漸皺起秀眉,“黑子長,岑渺選擇紮釘是置黑子於死地的強硬著法,但此刻黑子還勢頭漸好,她怎麽這麽冒進”
    葉言星也非常疑惑,在相處的這段時間裏,他深知小師妹為人。她素來冷靜,絕對不是這麽急功近利的人。
    三人中,唯有白野年看出了一些矛頭,他盯著棋盤許久,終於說“黑子先前一直注重發展外勢,更注重實地的下法。小師妹這是想將他往內引”
    可就算如此,白野年也不明白岑渺為何要走這一招。
    實在太激進,稍有不慎,白子活眼全毀,氣息全無,就會成為一盤死棋。
    果不其然。
    池穀拓馬上反攻,白子紮釘,他就直接走5位下直接動出,漸漸形成更為複雜的對殺,直接成為了白子寬一氣的劫。
    棋盤上的棋,白子已經明顯處於劣勢。
    棋館老板和其他看客都暗自咬牙。
    “小姑娘怕是撐不下去了。”
    “是啊,局勢到如今已經明顯。唉,到底是9段。”
    棋館老板神情可惜卻又欣慰,“雖然實力懸殊大,但勝在這小姑娘年輕有為啊,雖然這盤棋注定會輸,但能堅持下到中盤已經很不錯了。”
    葉言星也不住顫抖感歎“可怕,太可怕了”
    王遠舉著直拍杆,看著白子輸勢很明顯的棋,也露出可惜的表情“岑美女的棋到這也差不多了,唉,對方到底是職業九段,除非是我們的陸棋王再出山,否則這個池穀拓,就目前華國的圍棋水平來說,無人能敵。”
    就在這時
    池穀拓麵對敗局明顯的白子,高高舉起黑子,乘勝追擊。他絲毫沒有考慮到岑渺還是個新人,一心隻想讓她淒慘落敗。
    隨著黑子落下的清脆響聲。
    王遠瞪大眼睛驚呼“這一招我認得,是池穀家族獨創殺招。子落便一氣成殺,會將對手苦心謀劃的棋局全數斬毀。池穀拓的爺爺當年和一高手對弈,就是用了這個方法,導致那名高手當場吐血。用上這種羞辱方式,池穀拓好毒”
    白野年緊緊盯著棋盤,瞬間睜大眼睛,他忙看向場中麵對敗局卻依舊平靜的女孩。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白野年拍腿大笑,“不愧是小師妹,哈哈哈不愧是謀算得當的小師妹啊”
    要知道小師妹學新式流派才一個月如果將池穀拓比喻成能參加馬拉鬆的運動員,那師妹才剛剛學會走路。岑渺僅僅學一個月新式棋就能和池穀拓下到中盤這還要考慮什麽如果現在有買輸贏,白野年這回都已經將全副身家全壓小師妹身上了
    白野年聯想到陸景寒的吩咐,更是了然。
    陸老師隻吩咐用新式棋開盤,可沒說怎麽收盤。
    可怕簡直太可怕了
    池穀拓真正的狂風暴雨還在後麵呢
    白野年已經在內心默默為池穀拓默哀。
    牧島真也看著視頻裏的對局,有些意外岑渺能夠撐到現在,但白子隻剩最後一口氣在棋盤上掙紮,他也放下心來,以為池穀拓勝券在握。
    “陸先生,這局馬上就會結束,不知道你和池穀先生的對局約在什麽時候方便”
    韓國那邊的人更是得寸進尺,忙過來湊活道“陸先生,既然你都願意接受友誼賽,不如和我們的棋手也約一局。”
    陸景寒沒有急著回答。
    權博濤先說了話,“你們急什麽,勝負還未定,誰輸誰贏還沒個準數。”
    牧島真也沉的住氣,他笑道“權老先生,你是華國老一輩棋王,輸贏這麽明顯的對局,您還看不出來白子還剩最後一口氣,她輸定了。”
    這時
    大眾矚目之下。
    視頻裏久久為動的女孩突然站了起來,人們都以為岑渺要認輸。誰知,岑渺起身後,衝著鏡頭竟雙手交疊,額頭磕在手上背隨著動作彎了下去。
    這是華國最正式的拜師禮,多見於學生向老師學習完,亦或者是討教完。
    起來時。
    岑渺清澈的眼眸染上笑意,隔著鏡頭衝陸景寒道“陸老師,我近日所學都在其中,請您驗收。”
    此言一出。
    全場嘩然
    直到此刻,他們方才明白。
    這師徒兩人竟然將這局對弈當成了一場考試
    陸景寒靠坐在椅上,他看著行完禮的岑渺,唇角也勾出笑意。
    池穀拓從一開始就是下古式棋,岑渺新式棋迎上,她不使用古棋下法,刻意束縛了白子的殺傷力,所以新式棋下的每一步都循規蹈矩,極穩。
    可以這麽說。
    今天這盤棋如果對手不是池穀拓,換成段明、白野年,他們早就輸了。
    岑渺落座後。
    此時,白子已經奄奄一息。
    池穀拓得意的等著岑渺主動認輸,誰知岑渺竟然又拿起了白子。
    池穀拓忙說“你還想下”
    岑渺卻認真看著他,“我還沒輸,為什麽不能下”
    池穀拓見岑渺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便也隨她去。
    棋盤內目前的局勢是,白子在左下星位,黑子團團圍住白子。
    如今,岑渺的再一枚新棋,竟然是直接堵在黑子外頭。
    池穀拓看出岑渺垂死掙紮的意圖,冷笑道“你如今再想突圍為時已晚,怕是沒有機會了。”
    誰知,少女卻輕描淡寫道“那你不如認真看看。”
    眾人看去。
    隻見外牆白子竟然和內牆奄奄一息的白子連成一座橋,死氣沉沉的白子瞬時恢複生機。
    靜。
    死一般的寂靜。
    現場瞬間爆炸。
    “一子定乾坤天哪,這是一子定乾坤啊”
    “這多少年沒有出過這種局麵,我竟然在一個小小的棋館看到了”
    直播間上觀看的十幾萬網友,更是振臂高呼求解答。
    “有沒有懂行的棋友看看,渺渺子的下法是不是變了”
    “確實變了,先前渺渺子下的明顯是新式流派,現在這一步,看開局又充滿了渾厚內力的古式棋。”
    “難怪岑渺先前的棋法下的束縛,完全不像她在圍棋綜藝賽上的棋風,感情她這是拿池穀拓練棋呢”
    “臥槽,我竟然猜到了渺渺子的心思,可把我牛逼壞了”
    最震撼的當然還屬池穀拓。
    他看著岑渺變化的那一步棋,重重捏下黑子快速應對。可隨著白子速度加快,他瞳孔裏滿是震撼,久久不敢置信。
    如今。
    原以為是死棋的白子和外牆白子遙遙相對,反而是黑子被束縛其中無法跳脫。
    “你你分明就是一開始做好的陷阱。”
    新式棋是誘餌,岑渺從一開始就逼迫池穀拓放棄外勢下法。原本白子的下法看著像是自尋死路,卻哪裏知道是置死地而後生。
    好一招甕中捉鱉。
    隻要是看到這一場直播的人,哪個不是在感慨。
    任誰都想不到,岑渺竟從一開始就已經算好了一切。
    麵對池穀拓的質問,岑渺反而微笑著大方承認,“是啊。”
    池穀拓頓時被氣的說不出話,他再度質問“所以,你剛學棋就會新、古兩個流派的棋”
    眾所周知。
    新式棋和古式棋之間有壁,兩種棋概念不一樣,所以往往會引發衝突,會束縛戰術及進攻方式。這世界上能夠將新式棋和古式棋融會貫通的人,不出三個。
    其中一個便是池穀拓的爺爺。
    “覺得有用就學了。”岑渺並沒有將這個當成很難的事。
    池穀拓臉色黢黑。
    要知道他傾盡心血都沒有將古式棋完全學會,更別提融會貫通了。
    就算是池穀拓的爺爺,日本的超一流大師,也花了半輩子將兩種棋融匯。
    可如今一個還未滿18歲的小姑娘,卻輕飄飄的說想學就學了這是你想學會就能學會的東西
    果然,人比人就會氣死人。
    池穀拓隻能暗自安慰自己,“天賦再強年紀也還小,要趁著她還沒成長起來,先給她狠狠一擊,擊破她的內心防線,讓今日這一戰成為她往後棋途的夢魘。”
    池穀拓重新收拾情緒,兩方交戰再度開啟。
    黑子步步逼近,這次的池穀拓沒有輕敵,招招斃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這一個小小的棋盤上。
    氣氛越來越焦灼,也越來越緊張。
    岑渺麵對黑子的危機不慌不亂,白子亂中找出生機,飛起拆邊輕易脫困。
    王遠在場中看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大叫,“這招白子飛起搶上方拆邊,叫大雪不崩,是守局天哪,岑渺才學棋多久,以守反攻的打法至少要下棋十年才能有的悟性”
    “粘上了粘上了黑子的七連環腿被破”
    隨著黑子步步殺招被破,很快,一股滂湃的氣勢從白子上衍生而出,淩駕在棋盤之上。
    “怎麽可能。”池穀拓約下,額頭的汗水越加密集,他拿著黑子麵對著新式棋和古式棋融匯的戰局,竟然不知道應該怎麽走下一步。
    岑渺卻越發遊刃有餘。
    隨著時間推移。
    黑子還在掙紮,就在這時,黑子找到一個生門急忙撲了上去,一旦成功,黑子便可扭轉局勢。
    可不曾想。
    白子迅速粘上,黑子出後,白子再度小尖後上方補棋。
    這時,棋盤陡然生起一股淩厲的劍風,隻聽“哢擦”一聲細微的聲響,劍風活生生將黑子鏈接的生路斬斷。
    劍風所過之處,更是將木質的棋盤砍著幾條裂縫,殘餘的黑子皆被掀翻在地。
    全場都被這迅速變化的陣勢震懾,久久無人出聲。
    唯有牧島真也看到這一步棋,身子癱軟如泥的靠在椅上,喃喃重複。
    “重劍無鋒,竟然是重劍無鋒”
    這是蘇咎安的殺招,岑渺竟然是他的後人。
    “蘇哲安現世了啊。”
    如雷鳴般爆破的掌聲瞬間覆蓋全場。
    岑渺相比起激動的群眾,情緒上還是平靜無比。她清澈的目光掃向對麵頹敗的池穀拓,平靜道“你輸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下,用了蘇咎安的棋招。
    她雖然獲得了蘇咎安的傳承,但更想要在此基礎上形成獨屬於她的棋路。如果今日不是池穀拓瞧不起蘇先生,這一招她不會用。
    “蘇咎安,這真的是蘇咎安。”池穀拓失魂落魄的看著棋盤。
    池穀家族有一本蘇咎安的棋譜,他曾看過上麵的對局有一招就叫重劍無鋒。
    重劍下來,沒有鋒形。故而對手往往會忽略這一招,等醒悟過來時卻為時已晚,最後被利落的一劍斬殺。
    岑渺起身,她走到激動的鍾阿伯跟前,請他來到棋盤前,笑了笑“阿伯,麻煩你幫個忙,數子。”
    池穀拓一愣,他抬起頭,“我我還未輸。”
    岑渺卻平靜的看向他,思索了一會,她放下阿伯的手,“這樣吧,我讓你兩子。你若是能用兩子解困,我陪你再戰。”
    先前讓子的人,如今反而成了被讓子的人。
    池穀拓難堪的看著棋麵,卻清醒的知道,縱使岑渺願意讓他兩子,他也絕無能力翻轉乾坤。
    當初,池穀拓羞辱鍾阿伯,在鍾阿伯未曾輸的情況下強行數子。
    如今。
    岑渺也隻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臨走前。
    岑渺仿佛還想起什麽,她收回準備邁出棋館門檻的步伐,回頭,隔著看眾對上池穀拓,輕笑。
    “現在,你覺得到底是誰狂妄”
    啪的一聲,仿佛無形之中一個巴掌狠狠甩在了池穀拓的臉上。
    池穀拓看著離開的女孩背影,無顏的低下頭。
    他知道,今日這一對局將會成為他往後圍棋生涯上最大的夢魘。他原本是想給岑渺製造夢魘,讓她的圍棋生涯到此為止。
    殊不知,這一切苦果,最終都讓他自己吞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各位小寶貝的留言愛你們
    感謝在20211220125916202112211847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筱筱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繆耙芥熏57瓶;彼岸花16瓶;拾壹吖、這個網名好10瓶;江槿言8瓶;白衣5瓶;今日份糖度超標、苦心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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