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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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遊哭叫著掐他的手腕, 甚至想去扣他眼珠,被一個耳光扇得腦袋嗡嗡作響,半天掙不開眼睛。
就在緊要關頭, 錢舒來了。
簡遊聽見他喊富商錢叔叔, 哆嗦著嗓子說太太回來了, 正在客廳發脾氣找他。
富商呸了一聲, 罵罵咧咧走了。
簡遊躺在地上, 然後側身將自己蜷成一團,小小的身體抖得不成樣子。
錢舒沒有走。
他從門外繞到窗外, 一聲不吭, 就蹲在那裏陪著簡遊。
簡遊知道他在, 所以在緩過來之後, 他爬到窗邊求他,求他幫自己逃跑。
“我不行, 我不行的。”
錢舒一直拒絕:“我不敢,我害怕,要是被錢叔叔發現是我放走你的,他一定會打死我。”
“隻要把鎖鏈解開, 你就不用管我了。”
簡遊哭著說:“我可以自己走, 我就跟在你身後,我就遠遠跟著你, 這樣不是你放我走的, 是我偷偷跑出去的......”
簡遊求了錢舒很久, 錢舒答應了。
但是這種小孩子鬧騰一樣的計劃, 成敗與否幾乎沒有懸念。
錢舒還沒把鎖鏈打開, 富商就發現了。
就在地下室, 他當著簡遊的麵狠狠揍了錢舒一頓, 簡遊撲過去想幫他擋,被一腳踹開。
“急什麽?”富商惡狠狠地:“一會兒就輪到你了!”
“那天之後,錢舒就再也沒來過了。”
簡遊說:“沒人再找我說話,也沒人再給我送東西,我一個人在那兒被關了很久,久到好像一輩子都快過完了。”
陸時年閉上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最後呢。”他問:“最後是怎麽逃出來的?”
簡遊:“是錢舒。”
“那天他突然衝進來,說外麵出事了,解開了我的鎖鏈讓我跑,順著地下室的路一直往前跑別回頭,保證不會再有人抓我回去。”
簡遊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他被突如其來的希望淹沒,頭昏腦漲往前跑了一程,才發現錢舒沒有跟上來。
他回頭大聲問他:“你不跟我一起跑嗎?”
錢舒站在陰影裏,簡遊看不見他的模樣,隻能隱約看見他的身形,瘦瘦小小的,明明年齡比他大,身量還沒他高。
“我不走了,你走吧。”
他看不見錢舒的臉,但是他聽得出來,錢舒在笑:“你自由了,以後好好過,好好生活,藏好秘密,別再被壞人抓住了。”
簡遊逃出了別墅區,找到警察局,在裏麵過了一夜,才知道原來是富商做生意碰了禁區,被一鍋端了。
但是他沒有看見別的消息,比如富商私自囚禁兒童,警察解救被囚禁的未成年。
那個給他送水送蛋糕,陪他聊天救他離開的男孩兒,就這麽消失不見了,再也沒有出現。
簡遊自始至終不知道他是誰,就像不知道為什麽那天明明可以跑,他卻執意要留下。
半夜,警察局大廳的鍾聲響起。
他抬頭看了一眼,2011年5月13日,正好是他的十歲生日。
持續兩年之久的囚禁終於結束了。
往後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過生日了。
他沒有告訴警察自己被囚禁的事,隻說自己是孤兒,父母雙亡,無家可歸,已經一個人流浪很久了。
如果他說了囚禁的事情,警察一查就能發現他的秘密。
他得保護好自己秘密,他不想被研究,更不想被當成怪物,被所有人用異樣嫌棄的眼光打量。
就像他爸媽對他那樣。
“我就是懶得接受采訪。”
不過他用滿不在乎的語氣這樣告訴陸時年:“明明沒什麽,到了他們嘴裏就顯得我多可憐多慘一樣。”
“麻煩死了。”
“要不要抱一下?”
陸時年幾乎與他同時開口。
尾音重疊在一起。
簡遊都沒反應過來,就被拉進懷抱。
臉瞬間皺成一團,抽出手抵著他的肩膀:“靠,你抱就抱,能不能輕點兒?我快被你勒死了!”
陸時年:“這次不行,下次一定。”
簡遊:“......”
算了。
他鬆開手,放縱自己靠在他身上。
反正也沒那麽容易死。
陸時年:“難怪我前兩天夢見我家戶口本成精了。”
簡遊:“說的什麽東西。”
“它說上頭缺個人,早點兒補上。”
陸時年低沉的聲音響在他耳邊,振得他耳膜發麻:“遊遊,要不我領養你吧?”
“我來給你個家,怎麽樣?”
簡遊表情一下就呆住了。
過了好半晌,皺緊了眉頭一把推開他:“不怎麽樣,你腦子沒毛病吧,你就比我大一歲,領養個屁。”
......撞鬼!
他剛剛一瞬間,居然心動了?
果然近傻逼者傻逼,他腦子也要壞了。
“也是,怪我出生太晚了。”
陸時年看他活蹦亂跳的模樣,眼神一柔,伸手捏捏他的臉:“不然咱們口頭領養?你叫我一聲爸爸就算數。”
“?”
簡遊嘴角抽搐,一句國粹就要破口而出,結果又被陸時年拉過去,腦袋埋在他頸窩處親昵地蹭了好幾下。
簡遊驚恐往後躲:“你幹嘛啊?”
陸時年笑眯眯:“提前吸兒子。”
簡遊:“......”
太狗了。
是打不過也不想加入的那種狗。
簡遊麵無表情再次推開他:“我要睡了,是男人就別再打擾我。”
陸時年看著簡遊背朝他躺下,貼心幫他掖好被角。
沒過一會兒,說了要睡覺不能被打擾的人又主動開口:“我能去見他一麵嗎?”
他想去見見他。
他想知道他當初為什麽不肯走;
為什麽在消失這麽多年後突然出現;
為什麽才一見麵,就要用這種方式對他。
陸時年抬眼,看著他露出被子的半個後腦勺:“能,你想見,我就幫你。”
“你跟我一起去。”
簡遊又往被子裏埋了一些,聲音悶悶的:“我不想一個人去見他。”
陸時年勾了勾唇。
“好。”他揉一把小兔子別扭的後腦勺:“爸爸陪你。”
陸時年等著簡遊睡著了,起身離開病房,去辦理出院手續。
這個時間難得不忙,兩個護士趁著休息時間在閑聊。
“你們念書那會兒做實驗用的小白鼠多還是兔子多?”
“好像是兔子吧。”
“巧了不是,我們也是兔子。”
“那你知道為什麽很多活體實驗要用兔子嗎?”
陸時年填著信息表,掀起眼皮淡淡看了她們一眼。
“你知道?”
“因為兔子不怕疼啊。”
“嗤,你這算什麽理由,而且兔子才不是不怕疼,它隻是忍痛能力太強,骨折不會叫,口腔發炎不會叫,就算是摔得內髒出血也隻是趴在那裏安靜等待死亡,又不是機械做的身體,怎麽可能不怕疼。”
“唉,那麽小的身體,卻有那麽強大的精神抵抗力,也是讓人心疼”
......
“先生,在這裏簽個名就好了。”
陸時年回神,在信息表最
轉身回去時,他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5月12日,上午9點12分。
簡遊又睡了一個多小時。
醒來的時候腳腕癢癢的,動了一下,才發現是被人握著,指腹掃過帶起的癢意。
他抽了一下,沒抽出來。
“你幹嘛?”
窗簾被拉開一半,陽光刺眼,簡遊用手背蓋住眼睛,聲音裏藏著困意,柔軟沙啞。
陸時年:“我在想你腳腕這麽細,你又這麽高,走路的時候會不會突然折掉?”
簡遊:“......”
簡遊抬腿踹了他一腳。
陸時年順勢鬆手,不躲不閃被他踹在手掌心。
“不錯,挺有精神。”
陸時年笑眯眯把他從床上拉起來:“走了,帶你進局子了~”
簡遊不知道陸時年是怎麽辦到的。
到了警察局,也沒個人多問他們什麽,把他們帶到暫時關著錢舒的地方,囑咐一句隻有半小時時間就離開了。
隔著一道牆,他們坐在外麵,錢舒坐在裏麵。
光線很足,錢舒沒了那頂藍色漁夫帽,也是直到這個時候,簡遊才終於清清楚楚看見錢舒的模樣。
很瘦,很白,是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病態的白。
身形清瘦,表情溫和無害,光看這副樣子,簡遊真的很難把他跟昨晚那個暴徒聯係在一起。
但事實擺在眼前,再不像,他們也是同一個人。
簡遊盯著他許久,開口:“你——”
錢舒笑著打斷他:“我應該能猜到你要問什麽,你是不是想問我當初為什麽不跟著你一起逃走?”
簡遊閉嘴了。
錢舒:“因為錢建忠是我爸。”
錢舒:“我是他見不得人的私生子,是他情人生的兒子,我也不算騙你,我確實是被他勒令不能離開別墅一步。”
簡遊震驚:“可是你叫他錢叔叔。”
這是他親耳聽見的,這也是為什麽在酒吧裏聽見錢舒的自我介紹時,他一點兒也沒往錢建忠的方向去想。
在他的潛意識裏就不存在錢建忠兒子這個人。
錢舒語氣輕鬆:“他不讓我叫嘛,不能叫爸爸,就隻能叫叔叔了。”
陸時年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坐在簡遊旁邊,百無聊賴地轉著手機。
不過難得安分地沒有說話,安靜地當一個陪同者。
錢舒:“後來錢建忠倒了,我雖然隻是一個私生子,但也有繼承一部分財產的權力,當時我如果走了,就一分錢也拿不到了。”
“其實我倒是無所謂,但我總得替我媽著想,她在錢建忠身邊一直沒名沒分,她的那部分,隻能我來替她爭取。”
簡遊:“可是這些跟我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啊。”錢舒說:“這些都是我家的髒事,跟你沒有一點關係的。”
簡遊:“那你又為什麽要來找我。”
錢舒搖頭:“我沒有找你,我承認我一直很想再見你,但是我真的沒有找你,我也不知道你在錦大念書,那天在公寓遇見你純屬巧合,我也很驚訝。”
簡遊:“你驚訝的方式還真別致。”
錢舒笑道:“是麽?”
簡遊皺眉:“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麽非得要像昨晚那樣......”
錢舒:“因為我找到你了。”
簡遊:“什麽?”
錢舒往前傾了些,貪婪地看著簡遊的臉:“因為我找到你了,我得想個辦法,把自己關起來。”
簡遊不能理解。
陸時年抬起了頭,眼神就落在錢舒身上。
“遊遊,你別覺得我善良,真的。”錢舒說:“其實那次在地下室,我是可以放你走的。”
“不對,不止是那一次,在之前和之後,有很多很多機會,我都能放你走,但是我都沒有,一點掙紮猶豫都沒有過,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舍不得。”
“你一定不知道地下室的監控連接著別墅放映室的設備,錢建忠沒去找你的時候就在監控裏看你。”
“我也在,甚至錢建忠不在的時候,我都會在,因為我被困在別墅無事可做,因為我很好奇,好奇跟我一起被關在這個別墅裏麵的你是什麽模樣,都會做些什麽。”
“你小時候就很好看,精致漂亮得像個窯燒出來的陶瓷娃娃,我每天在監控裏看你,看著看著,好奇就變成了欣賞,變成了喜歡,變成了想要獨占。”
他頓了頓,笑容忽然變得燦爛:“你知道我那時候就在想什麽了嗎?”
簡遊看著他,沒有回答。
錢舒也不在意,自問自答:“那時候我就在想,你這麽漂亮,就應該被藏起來,藏在沒有人發現的地方,就給我一個人看,就跟我一個人說話,就陪我一個人玩兒。”
陸時年轉動手機的動作不知何時變成了指尖敲擊屏幕。
噠噠噠噠。
昭示著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在發酵。
錢舒:“你還記得錢建忠喝醉了酒去找你的那天嗎?其實他那天沒想起來要去地下室,是我提醒他的。”
簡遊手指驀地攥緊,他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錢舒:“是你讓他來的?”
錢舒:“是我,如果我沒有故意跟他提起你,估計他撒完酒瘋就上樓睡覺去了,你也不會在那晚見到他。”
那晚是對簡遊來說就是甩不掉的噩夢。
這麽多年,不管他如何暗示自己忘記,暗示自己那晚什麽也沒有發生,場景還是會不停在夢境中被重現。
所以他開始恐懼黑暗,恐懼被囚禁在狹小幽閉的空間。
每當陷入黑暗,他就會控製不住想起那種被壓在地上無論怎麽掙紮也反抗不了的無力感,隻能任人宰割。
噴灑在臉上的粗重呼吸,在他手臂上四處遊走的那隻手,那種惡心又恐怖的觸覺,他這輩子也忘不掉。
“為什麽?”
簡遊死死盯著他,指節泛白發抖:“為什麽要那麽做?”
錢舒:“因為我發現你想逃跑啊。”
簡遊也不知自己在掙紮什麽:“為什麽......最後明明是你叫走了錢建忠。”
錢舒:“我就是想讓錢建忠嚇嚇你而已,遊遊,我喜歡你啊,我怎麽可能傷害你?”
“他嚇到你了,所以你才會求我幫你逃走,隻有你求我了,我才能在你麵前裝出幫你逃跑失敗的模樣,當著你的麵挨錢建忠一頓毒打,用這種方式來告訴你不可能逃得掉,徹底打消你想逃跑的念頭。”
“後來,後來啊,會幫你逃出去也是逼不得已。”
“錢建忠要坐牢了,警察很快就會找到你,不管怎麽樣你最終都會獲救,我留不住你了,隻能做個順水人情放你走,這樣即使我們再也沒有機會見麵,你也能一輩子記得我。”
敲擊的哢噠聲變得急促。
陸時年麵無表情偏了偏頭,將手機屏幕翻轉朝下。
錢舒:“但是我真的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麵,還是在這麽巧的春天。你長大了,長得比小時候還漂亮,我隻看一眼,就能認出你來。“
“或許基因真的會遺傳,錢建忠想關著你,我也想關著你,不見時還好,一看見了,就不想走了,總想什麽能有什麽辦法把你藏起來,藏在隻有我能找到的地方。”
“我知道這種衝動很不對勁,但是我忍不住,我甚至不確定什麽時候衝動會壓過理智,將這些念頭付諸行動。”
“遊遊,為了不傷害你,我隻能把自己關起來。”
他抬起手,隔著玻璃描繪簡遊的模樣,幹淨蒼白的笑容落在簡遊眼裏隻覺得背脊發涼。
錢舒:“可是我又自私地想讓你記得我,想讓你一直不忘記我,所以我每天去酒吧,每天去找你,每天穿同樣的衣服,戴同樣的帽子,一遍一遍地告訴你我叫錢舒,金錢的錢,舒服的舒,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想把這兩個字刻進你的腦海......”
“死瘋子。”
簡遊耐心消耗殆盡,忽地起身,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想說的話沒說完,但是他的聽眾走了,他隻能遺憾地將剩下的話宴咽回肚子裏,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視線。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目光轉動,看向仍舊坐在原位的陸時年。
“你會一直陪著他吧?”他輕聲問。
陸時年靠著椅背冷眼看著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看起來很依賴你,來見我都能允許你陪著,也不怕你聽到這些過去。”
“真羨慕你,能這樣光明正大守著他。”
錢舒頓了頓,說:“你能替我一直陪著他嗎?”
陸時年:“他不是你的。”
“我知道。”錢舒:“我就是想他能過得好,別被人欺負。”
“欺負?”陸時年嗤笑:“什麽樣算欺負,像你一樣當麵唱白臉,背後唱黑臉,壞都使盡了,到頭來還想著讓別人記掛你?”
“錢舒,你就不覺得自己惡心嗎?”
錢舒:“男人在麵對極度心愛的東西時,情緒和表達方式都是不能受自己控製的,我以為你你能理解我。”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跟你不一樣。”
陸時年直視他的眼睛,語氣冷調:“換做是我,你做的這些,我絕對不會做。”
“我從來想說就說了,想做就做了,麵對簡遊,我這個人自始至終從頭到尾攤開了放在他麵前,是黑是白我都不屑掩飾,也不需要掩飾。”
“錢舒,占有欲是喜歡的伴生條件,保護欲也是,如果你的表達方式就是給他建立一個可能一輩子都抹不掉的噩夢,你也不配談什麽喜歡了。”
“這些畜生都知道的道理,你不知道,那麽你是什麽東西,可想而知。”
這場精神博弈裏,最終是錢舒率先移開了目光。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半晌,開口:“其實我剛剛還有話沒說話,挺重要的,你能幫我轉告他一下嗎?”
“就幫我轉告他,我不難過,不後悔,更不遺憾,因為在分開之前,我已經抱過他了......”
陸時年:“不可能。”
錢舒失望地歎了口氣:“一句話而已,真的不行嗎?”
“死之前可以盡量安靜點兒,別老想著回光返照膈應人。”
陸時年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他:“讓他為你這種人心煩,我不樂意。”
“錢舒,你和你那個父親,這輩子都別再想要見到簡遊了。”
四五月的天,蟬鳴聲已經開始聒噪。
陸時年跟一個穿警服的男人打了聲招呼,從警察局大門出來,一眼看見站在樹下垂著腦袋等他的小兔子。
“看看,誰家小孩子等得這麽認真啊。”他走過去擼一把毛茸茸的腦袋:“手機都不玩?”
“以為你長裏麵了,半天不出來。”簡遊轉身就走。
陸時年跟上去,輕車熟路勾住他肩膀:“來都來了,不幹點兒什麽就走多可惜啊。”
簡遊瞥了他一眼,沒忍住問:“你幹什麽了?”
陸時年:“我幫你揍了他一頓。”
簡遊:“??你怎麽進去的?”
陸時年:“沒進去啊。”
簡遊:“???”
陸時年高深莫測地點點他腦袋:“我指的是精神上的淩虐。”
簡遊:“......傻逼。”
簡遊撇過腦袋不想搭理他。
陸時年把自己帽子摘了扣在他頭上,腦袋一歪靠著他:“天開始熱了啊,遊崽,今年夏天快到了。”
“到了就到了。”
簡遊隨口應了一句,猶豫兩秒,問他:“喂,他這個情況,會怎麽判?”
陸時年:“他是誰?錢舒?”
簡遊:“你別明知故問。”
陸時年挑眉:“怎麽能是明知故問,很明顯嗎?”
簡遊反問:“不明顯嗎?除了他還能是誰?”
陸時年:“有道理,那麽他是個壞人這一點,應該明顯得不用我提醒你吧?”
簡遊腳步放慢,扭頭看他:“你什麽意思?”
“讓你別老記掛他的意思。”
陸時年望著前方,慢悠悠道:“我知道印象這種東西一時之間不好改,不過他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做著傷害你的事情,你不會還想關心他吧?”
簡遊:“誰關心他?問問不行?”
“不行。”陸時年說:”你是不是覺得他為了保護你主動進監獄這件事很感人,感人到讓他之前做的拿下壞事好像都情有可原了?”
簡遊別開臉:“我才沒有。”
陸時年:“那最好,畢竟就算他今天沒有主動認罪,以他的心理變態程度,被抓起來是遲早的事情。”
說著,嘴角不覺牽出一抹嘲諷的弧度:“何況能夠把自己送進去方法那麽多,他最後還是選了傷害你的那一個。”
簡遊拉拉帽簷垂下腦袋,沒再吱聲。
“遊崽。”
陸時年歎息:“心軟這毛病不好改,不過你要是惦記著他那種人,會讓我覺得很失敗。”
簡遊:“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陸時年:“有啊,我會受傷。”
簡遊:“你受哪門子傷?”
陸時年:“你關心人渣。”
簡遊:“說了沒有!”
陸時年:“但你就煩我。”
簡遊沉默兩秒,扭頭,不自在地回了一嘴:“也沒有很煩。”
陸時年整個腦袋靠在他肩上:“唉。”
簡遊:“......”
陸時年:“難~受~”
簡遊:“說了沒煩你沒煩你,你怎麽這麽煩!”
簡遊:“......”
你媽的,隨便吧!
簡遊擺爛了:“對,就是煩你,你想怎麽樣?”
陸時年好像就等著他這句,抬起頭:“那我得討點合理補償。”
簡遊有種中計了的感覺:“什麽補償?”
陸時年眼角一彎:“今晚拐你回家睡覺~”
簡遊以為陸時年是在開玩笑,沒想到他真把自己帶去了他學校外麵的房子。
簡遊站在門口,看著正輸密碼開門的陸時年,心情複雜:“你認真的?”
陸時年拉開門,轉身理所當然道:“嗯,認真的啊。”
簡遊的母語是無語。
陸時年看著他一臉“我看你病的不輕”的眼神,繃不住樂了。
勾著他的脖子把人帶進去:“醫生說了你24小時內可能會出現一定情況不穩的現象,宿舍不保險,在這兒歇一晚,明天再回去。”
簡遊嘀咕吐槽:“那不早說,扯什麽關子。”
“因為生活需要小玩笑怡情嘛。”陸時年鬆開他:“點餐時間到了,想吃什麽?哥哥給你做。”
“隨你便。”簡遊扭頭就往房間走:“我去洗澡了。”
畢竟是住了一個多星期的地方,簡遊不再像第一次來時處處生疏,做什麽都稱得上一句輕車熟路。
洗完澡吹幹頭發出來,陸時年正端著兩道菜往桌上擺,抬頭一看見他,視線上下打量一番,笑了。
簡遊皺眉:“你笑什麽?”
陸時年:“不錯,都會自己去翻衣服穿了。”
簡遊:“別說得我好像一個智障似的。”
陸時年笑眯眯:“誇你呢,這身衣服你穿著不錯,要不要帶回學校穿?”
“稀罕。”簡遊拉開凳子坐下。
陸時年看他一副小祖宗翹著腦袋等自來食的樣子,覺得莫名可愛。
真的奇怪。
這麽理直氣壯等人伺候的架勢換別人來做就是欠扁,但套在簡遊身上,他就是覺得無比順眼。
嗯,這種感覺很新鮮,而且他並沒有覺得反感。
簡遊等著陸時年將飯菜都端出來了,終於發現哪裏不對勁:“你怎麽這麽快?”
他洗澡才花不過二十來分鍾,陸時年就是個米其林大廚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做出這麽豐盛的四菜一湯吧?
除非他是個章魚精。
陸時年:“遊崽,我辛苦做飯給你吃,你怎麽還罵我。”
簡遊:“我什麽時候罵你了???”
陸時年一臉無辜:“你罵我快。”
簡遊:“......”
簡遊一聲不吭,埋頭開始吃飯。
夾第一筷子塞進嘴裏,嚼了領口咽下,他麵無表情抬起頭:“外賣就外賣,跟我扯什麽罵不罵?”
味道跟上次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陸時年驚訝:“厲害啊崽,怎麽發現的?”
簡遊默了默,撒謊:“詐你的,誰知道你認這麽快。”
吃完飯,簡遊又被陸時年哄著回房間睡覺了,理由是藥效可能還沒過,多睡會兒利於揮發。
簡遊覺得這就不像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能說出來的話。
不過這會兒除了睡覺他也確實沒別的事情可做,所以也懶得反駁他了。
兩點睡下,下午六點被第一次吵醒。
其實也不算是吵醒,就是覺得腳腕上癢癢的,涼涼的,想抽抽不出來,反複幾次就醒了。
跟在醫院幾乎一樣的情況,他都快以為自己做了個夢中夢。
“你又幹嘛啊?”
這次窗簾沒拉開,房間裏光很暗,他困得厲害,迷迷糊糊清醒不過來,眼睛都不大睜得開。
模糊中聽見陸時年低聲哄著他:“不幹嘛,給你塗個藥,我們遊遊腳腕這麽好看,不能留疤。”
沒事塗什麽藥?
簡遊這麽想著,就是太困了,懶得張口。
“好了,塗完了。”
癢癢的觸感消失,陸時年拉了被子蓋住他的腳。
然後是起身的動靜,腦袋也被輕輕揉了幾下:“乖,不打擾你了,睡吧。”
簡遊又睡著了。
結果到了十一點,又被吵醒一次。
醒來才發現床上不止他一個,陸時年不知道在他睡下多久之後也跟著上來了,抱著他一直睡到現在。
如今正跟隻大型犬似的湊近他,在他頸側很輕地嗅來嗅去,不知道在幹嘛。
簡遊就是被他蹭在自己臉上的頭發弄醒的。
很煩。
非常煩。
張口就往他耳朵尖來了一口。
“嘶——”
陸時年倒抽一口氣,往後退開:“遊崽,你怎麽咬我?”
簡遊:“誰讓你在我臉上拱來拱去,活該。”
陸時年樂了:“沒拱,不過我好像聞到你身上的香味了。”
簡遊條件反射:“我沒用你粉色那瓶沐浴露,別冤枉我。”
陸時年:“不是沐浴露的味道,所以你們兔子是有體香的麽?是所有兔子都有,還是單你一隻有?”
他一邊說一邊作勢還要仔細再聞一聞。
簡遊捂了一下眼睛,忍無可忍推開他坐起來:“你才是一隻人,別他媽把這種奇奇怪怪的量詞放在我身上。”
陸時年:“好吧,那我有個問題。”
簡遊:“不想聽。”
陸時年可不管他想不想聽:“我需要打狂犬疫苗嗎?”
簡遊驀地扭頭:“你被狗咬了?”
“沒。”陸時年正色道:“剛剛兔子咬的。”
簡遊:“......”
他磨著後槽牙,飛快拉過被子一把蒙住陸時年腦袋。
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還沒來及說什麽,就被陸時年扣著腰往下一翻,不過眨眼的功夫,兩人位置就掉了個個。
陸時年在上,他在下。
陸時年半眯著眼睛掐他的臉:“兔崽子,謀殺親父?嗯?”
簡遊自暴自棄把被子往自己腦門上一蓋,很煩,不想說話。
陸時年拉了拉被子,沒拉下來:“自閉了?”
簡遊:“滾蛋。”
“滾蛋可以,不過你得跟我一起。”
陸時年將他連人帶被子一起抱起來:“遊崽快起床,爸爸帶你去個地方~”
簡遊跟著他坐上車庫的超跑時,腦袋都是懵的。
靠?
這麽炫酷的車居然是真實存在的?
他還坐上來了?
試著往自己臉上掐了一下,痛的,不是做夢。
陸時年從後視鏡瞄到他的小動作,嘴角一勾:“下午剛讓人送過來的,怎麽樣,喜不喜歡?”
簡遊不知道自己眼睛裏都落滿星星了,嘴巴很硬:“還行。”
陸時年轟動油門:“那我們簡單跑一圈,感受一下再說。”
簡遊不知道陸時年的簡單跑一圈是怎麽定義的,反正在他的世界觀裏,簡單跑一圈絕不是這樣。
臨郊繞城高架這會兒沒什麽車,陸時年就載著他在這條路上飛奔。
敞篷的超跑,速度飛快,風從四麵灌入耳朵裏,呼啦啦的聲音和車子油門的轟鳴撞在一起,好像密集的鼓點敲在簡遊心髒,砰砰跳得飛快。
“慢點!”他大聲去叫陸時年。
陸時年大聲回問他:“你說什麽?”
簡遊隻能扯著嗓子更大聲地:“我叫你慢點!慢點!!!”
陸時年:“太慢了是吧?行,等著!”
轟隆一聲油門,簡遊倏地整個人被慣性拉得往後,背緊緊貼著椅背,一點縫隙也沒有。
太快了。
道路兩旁的景物一晃就被他們遠遠拋在後麵,路燈連成一串燈帶似的光影,一直綿延伸向遠方。
簡遊緊緊抓著安全帶,掌心蓄了一層汗。
怕,緊張,但是不可否認更多的是一種刺激的暢快,連人帶魂魄都好像要飛上雲霄。
情緒拉滿,他都舍不得閉上眼睛。
陸時年笑著喊他:“遊崽,你可以把手伸出去摸摸,有風。”
簡遊當然知道有風,他想讓他別說這種廢話,不過話沒說出來,手已經鬼使神差地抬高伸出去。
張開五指,路過的風撞進他的掌心,又飛快從指縫漏走,快到,快到他好像可以都感受到風的形狀。
不斷撞擊,不斷流失。
錯過的很多,但是前麵還有更多。
舊的飛快逝過,新的源源不斷,一點也不需要惋惜。
最後,他們的車子回到市區停靠在江邊。
“怎麽樣遊遊,爽不爽?”陸時年問他。
耳邊的轟鳴聲好像還沒有散去,簡遊閉著眼睛平複心跳,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陸時年拉開門下車,從車頭繞到簡遊這邊來,敲敲他的車門:“時間要到了,遊崽,快下來。”
“什麽時間?”
簡遊下車關上車門:“你搞什麽鬼?”
陸時年靠著車身,數著手機時鍾的倒數,在最後兩秒時衝江對岸的大樓抬了抬下:“看那邊。”
簡遊放眼望去,正好目睹大樓燈光閃爍亮起,猶如眾星匯聚,緩緩靠攏,最後在正中悠悠匯聚:
遊崽,生日快樂!
簡遊愣在原地。
樓下江邊,已經有不少人在駐足觀望。
燈光沒有停留在這裏,不斷變換:
恭喜你來到了一年一度的出廠日期!
2.0版遊崽成功升級為2.1版本了~
健康長大,平安開心!
真羨慕你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室友(▽)
輪播完一邊,還有色彩鮮豔斑斕的電子煙花,紅紅綠綠的,看著喜慶極了。
簡遊仰著臉看了好久。
心髒砰砰的,好久回不過神。
5月13,對,12點一過,好像今天正好就是5月13。
真的好巧。
他講的時候自己都沒注意。
不過隨口一帶,怎麽......就有人記下了。
“寶貝,怎麽這個表情?”
陸時年靠過來搭著他肩膀,跟他一起看:“不喜歡?不感動?”
簡遊回過神,喉結上下滾動一圈,狠狠皺緊了眉頭,試圖努力掩飾什麽,語氣凶巴巴;“陸時年你傻缺嗎,把錢砸在這種東西上?”
“心疼我的錢包啊?”
陸時年笑起來:“放心,那棟樓我爸的,沒花錢。”
“......”
“萬惡的資本主義。”
他摸了把腦袋,悶聲嘀咕:“老土死了!”
“我承認確實是挺老土,主要時間太倉促,想不出別的了。”
陸時年頓了頓,又道:“不過公式說負負得正,所以我特意準備了一個更土的,試試能不能湊個質變。”
他拉過簡遊的手,把車鑰匙放進他手心:“這車現在是你的了。”
簡遊一個激靈,像抓了個燙手山芋,立刻想把鑰匙塞回去。
陸時年直接裹著他的手握住,笑著說:“遊崽,飆車的感覺是不是很痛快?”
簡遊抬頭看他。
風吹過額前,陸時年筆直望進他的眼睛:“是不是感覺自己想去哪就去哪,自由得不能再自由,誰也攔不住你?”
“你現在就是自由的,是不被束縛的個體,你有絕對的自主權,你的所有東西都屬於你自己。”
“你不能一到生日就想著那兩年的困境,想著冷冰冰的警局大廳,或者說想著那個人渣敗類。”
“研究證明過記憶是可以被覆蓋替換的,你要是非要想,那就從今天起替換一下,想想這棟為你一個人亮過半小時的大樓,想想這輛限量發售的跑車,或者也可以想想車技一流偶爾還會漂移的陸時年。”
“怎麽樣?”
他略微彎下腰平視簡遊:“我們遊遊現在有沒有對過生日心動一點了?”
江邊夜裏風大,吹動了陸時年的發梢,萬裏挑一的好模樣都和燈光一起落在簡遊眼睛裏了。
簡遊細細抽了口氣,喉嚨哽的有點難受。
不過沒關係,反正他這會兒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就是......十幾年抗拒聽見的生日快樂,因為這一句記憶替換,好像在忽然之間就變得沒有什麽可怕了。
陸時年眼看著兔子的眼尾染上不明顯的紅色,不確定是燈光還是什麽,他想定睛仔細辨認,簡遊閉了閉眼,忽然用力抽出手,勾下他的脖子緊緊抱住他。
“什麽時候回去?”
他把臉都埋進他肩膀:“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