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霖和姚星染相視一眼, 有些茫然地退了出去。
    辦公室裏隻剩下陸煥。
    他將手搭在電腦上靜默了幾秒，這才緩緩掀開電腦頂蓋。
    重新亮起的屏幕上，通話已經被中斷。
    對麵鬱白含發來兩條消息。
    【有耳】：？
    【有耳】：斷網了？[小鳥探頭]
    陸煥抿唇頓了頓, 抬手敲著鍵盤回了一句：沒有。
    消息剛發過去, 視頻通話又打了過來。
    他的手在鼠標上落了半晌，還是點下了接通。
    經曆了剛才的衝擊，陸煥這會兒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在鬱白含的臉出現在屏幕裏時，他語調平穩地開口，“你在做什麽。”
    鬱白含這會兒已經離開了更衣室, 正朝汗蒸房的方向走。他一手舉著手機，一側領口拱起, 半個肩頭白白瘦瘦。
    “當然是給陸醫生看場療養直播～”
    “……療養？”
    鬱白含看向屏幕裏的陸煥, 心情很好地解釋, “我在霍老家裏，準備蒸個桑拿、按摩一下。”
    陸煥輕聲誇讚，“你是真的四海為家。”
    到了哪裏都像在家裏。
    鬱白含收下了他的讚美，“還好～”說完又問, “剛才的直播精彩嗎？”
    陸煥“嗯”了一聲。
    鬱白含欣然, “就知道你會喜歡。”
    幾句話間已經走到了汗蒸房門口。門是實木門, 上方有一半透明玻璃方便看清裏麵的情形。裏麵沒人，喬芸應該先去按摩了。
    鬱白含把手機放到門對麵的置物台上。
    置物台不高，他放好之後俯身調整鏡頭，“手機不能帶進去，我就放在這裏給你直播。”
    陸煥靠坐在皮椅上, 距離電腦攝像頭較遠, 逆光的角度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我還要工作。”
    “你可以把浮窗掛著, 有空的時候看兩眼。”
    雲參與一下他們的家庭活動。
    鬱白含說完就朝陸煥擺擺手, 轉頭進了汗蒸房。
    透明的門在身後關上，他打開汗蒸房的開關，找了個正對門口的位置坐下。透過門上玻璃往外看，手機視頻還連著，陸煥沒有掛斷。
    這就對了。
    鬱白含欣慰一笑：四十多度的汗蒸房，隔著屏幕都能讓陸煥感受到家的溫暖。
    …
    在裏麵坐了會兒，汗蒸房外便晃過一道人影。
    鬱白含抬眼看去，隻見是霍鳴從外麵走了進來。霍鳴先是朝鬱白含笑了笑，在路過門口置物台的時候腳步突然停下，一個扭頭。
    “……”
    鬱白含潤了下幹澀的唇。
    他感覺霍鳴和陸煥可能在視頻裏對視了。
    門外微妙的氣氛持續了兩秒。
    霍鳴很快又轉頭走過來，拉開門對鬱白含調侃道，“新婚燕爾，果然是如膠似漆！”
    爽朗的聲音飄出去，木門又重新合攏。
    鬱白含垂了垂眼睫，“嗯！”
    霍鳴隔了一米距離坐在鬱白含一側，坐下後兩人隨意聊起來。
    聊著聊著就說到剛剛那場鬧劇。
    霍鳴感歎，“司家那兩個小輩真是……嘖，都是同一個父母生的，和你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鬱白含立馬澄清，“我是被抱養的。”
    不能玷汙了他純淨的血脈。
    霍鳴一下愣住。半晌，他歎了口氣沒再追問，隻是有些憐惜地看著鬱白含，“難怪了。”
    汗蒸房裏沉默了會兒。
    霍鳴忽然問，“白含，你覺得霍叔該怎麽處理今天的事？”
    鬱白含對上霍鳴的視線，那雙曆經風霜的眼依舊銳利而清明。他抬手抹了把頸側的汗珠，溫聲細語道，“不如就接受我大哥的合作邀請。”
    自己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
    剛好這兩兄弟一人綁一個：衰三兒綁定陸煥，瘋批哥綁定霍鳴。
    兩狗相鬥要勢均力敵才有看頭。
    鬱白含話落，霍鳴沒忍住哈哈大笑，那雙精亮的眼底充滿了讚賞，“聰明的孩子！”
    他說著朝門外的手機看了一眼，又扭頭對鬱白含說，“難怪陸煥時時刻刻都黏著你，自己的寶貝當然得看好。”
    誒，霍叔真是！
    說什麽寶貝要看好。
    鬱白含羞澀道，“他隻是單純地想看看我罷了。”
    霍鳴，“……”
    ·
    這副身體底子不好，不能在汗蒸房待太久。鬱白含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便起身，準備去按摩。
    霍鳴說，“你先去吧，我在這兒等你芸姨。”
    鬱白含點點頭，出了汗蒸房拿起手機。
    屏幕裏陸煥正盯著電腦，神色冷淡而嚴肅。大概是察覺到鏡頭晃動，陸煥視線偏了一下，接著定住。
    鬱白含舉著手機，“我出來了。”
    “嗯。”陸煥視線又偏回去，手指在鍵盤上敲著，“也該出來了，再蒸就脫水了。”
    鬱白含低頭看了眼，自己脖頸和胸前都汗涔涔一片，連浴衣領口都洇出了濕痕。
    他扯了扯領口灌入一陣涼風，繼續朝陸煥實時直播，“我現在去按摩。”
    陸煥聲音聽著淡淡的，“好。”
    …
    按摩室是單人隔間。
    鬱白含換好按摩服，就有霍家的專業按摩師前來服務。
    他將手機架在床頭櫃上，趴著看向陸煥，“我還沒按過，不知道會不會痛。”
    陸煥從鏡頭裏看了他一眼。
    身後的按摩師笑了笑，“按重了可以說。”
    “好。”鬱白含趴好，按摩師便從肩背開始給他按起來。開始的五六分鍾還好，中間不知道按到了哪裏，他腰一抖輕哼了聲。
    按摩師停下，屏幕裏陸煥抬眼。
    鬱白含側著頭說，“那裏癢。”
    按摩師記住了，“我待會兒避開這裏。”
    “嗯。”鬱白含又抬眼看向屏幕，接著和陸煥聊天，“你下午沒開會嗎，一直待在……嗯…辦公室？”
    他被按得輕聲哼哼，“我好像都沒看見你辦公室進人，嗯……”
    屏幕裏一靜。
    陸煥第三次停下手裏的工作看過來。
    鬱白含半張臉都埋在枕頭裏，白皙的側臉被擦出了紅暈，抬眼看來時，細長的睫毛輕顫著。
    視頻裏的畫麵有片刻靜止。
    鬱白含下巴抬了抬湊近，“又斷網了？”
    “沒有。”畫麵重新動起來，陸煥垂下眼，隔了幾秒又說，“有人要進來匯報工作，我先掛了。”
    鬱白含相當理解，“好，那你去吧。”
    快去賺錢養家。
    接近一個小時的視頻通話終於掛斷。
    鬱白含把臉埋回枕頭，舒舒服服地繼續按摩。
    ·
    從霍家渾身放鬆地離開，回到陸宅已經是晚飯時間。
    陸煥也在家吃晚飯，兩人坐上餐桌。
    鬱白含一身鬆懶，向陸煥建言獻策，“按完之後好舒服，下次我們也一起去按摩？”
    陸煥筷子停了一下，“再說。”
    沒有直接拒絕那就是可以去了。
    鬱白含熟練地做出解讀，在手機上火速收藏了幾家療養所。
    …
    大概是下午做了汗蒸按摩，鬱白含晚上睡得很沉，第二天起來已經是十點多。
    他到了樓下正看見馮叔在同廚娘周姨囑咐什麽。
    “馮叔，怎麽了？”
    “白含少爺，先吃點早餐。”
    馮叔說著端了牛奶三明治出來，解釋道，“前幾天生日宴，先生可能酒喝雜了，腸胃不舒服，我和小周叮囑一下這幾天的備餐，盡量清淡易消化。”
    鬱白含問，“那他中午在公司吃什麽？”
    馮叔遲疑，“挑清淡的吃？或者讓外賣送？”
    “……”可憐見的。
    天天賺錢養家，連頓好飯都吃不上。
    鬱白含狠狠憐愛了，“外賣不衛生，還是我給他做了送去公司。”
    馮叔和周姨同時微微睜大了眼，“嗯？”
    鬱白含記得粥或者麵食都容易消化，他在廚房翻了翻，翻到一盒現成的麵。
    包裝簡單，上麵全是外文，盒子上畫了個番茄，看著就特別養生。他開火燒水，麻溜地下了麵再倒入番茄料包文火慢燉。
    至於那幾袋深色的小料，看著就重口味。鬱白含直接放到了一邊。
    麵煮得很軟，煮好正是十一點。
    家裏有清蕖苑的保溫桶，鬱白含將番茄湯麵裝好，華伍開車送他去了公司。
    他在路上給陸煥發了條預告。
    【有耳】：叮咚！你有一封來自白含的預告函。
    【魚】：？
    【有耳】：我給你煮了番茄麵，中午給你送來。[鴨頭，你拒絕不了我]
    【魚】：……
    【魚】：好。
    開車過去四十分鍾，車停在集團大門口。
    鬱白含提著保溫桶下了車，往前走了一截進入公司一樓大廳。正對大門就是前台，台後站了三名員工。
    他走過去問道，“請問總裁辦公室是從哪個電梯上去？”
    其中一名前台給他指了個方向，看見他手裏“清蕖苑”的保溫桶又說，“放在這裏也行，會有人下來拿。”
    鬱白含搖搖頭，“沒事，我自己送上去。”
    他說完提著保溫桶穿過大廳去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前台小聲的議論：
    “清蕖苑也送外賣了嗎？”
    “可能陸總有特權吧，那個外賣小哥還挺好看的。”
    ……
    電梯很快升上頂層。
    鬱白含出了電梯，輕車熟路地找到了總裁辦公室。他在門口敲了敲，裏麵傳來陸煥的聲音，“進來。”
    門開，鬱白含端著保溫桶一板一眼，“陸總，您有一份外賣需當麵簽收。”
    陸煥從桌後抬眼，目光落在保溫桶上，“裝了什麽？”
    鬱白含渾身的戲一卸，提過來放到桌上，發出指責的聲音，“都說了是番茄麵，你好健忘。”
    陸煥將桌麵的文件拿開，眼底流露出淡淡的不信任，“這麽簡單？”
    鬱白含搖頭，“當然不是。”
    整理文件的動作停下。
    鬱白含寵溺，“還給你煮了個荷包蛋，補補身子。”
    陸煥緊繃的神色似是一鬆，“謝謝。”
    鬱白含重拾他的話術，“不客氣，這是你應該謝的。”
    “……”
    ·
    保溫桶打開，裏麵有兩副碗筷。
    番茄濃鬱的香味飄出來，爽滑的麵條還沒坨，看著竟意外的不錯。
    鬱白含給兩人分好兩份，抬頭看見陸煥微怔的神色，揣摩道，“你這個做夢一樣的表情，是在傳遞個什麽情緒？”
    陸煥回過神，伸手接了碗筷，“沒什麽，單純感動而已。”
    生日願望雖然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鬱白含又憐愛了：陸煥真是好容易感動。
    他給兩人分好湯麵，自己先嚐了一口，味道鮮香，就是稍微淡了一點。
    不過正好，陸煥要吃得清淡點。
    鬱白含催促，“還不錯，你快試試。”
    陸煥就挑了一筷子送進嘴裏，嚼了兩下又停住。他喉結一動，咽下嘴裏的食物。
    頓了兩秒，他開口，“你把意大利麵，做成湯麵了？”
    “……”
    鬱白含：？
    他低頭盯著碗裏的麵。
    是有點粗，有點過於爽滑。
    隱約還能看見番茄裏夾的肉沫……原來是番茄肉醬意大利麵。
    辦公桌前安靜了幾秒，鬱白含嘴唇動了一下，隨即拿起筷子將保溫桶裏的荷包蛋夾到了陸煥的湯麵裏，啟唇輕哼，“洋裝雖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國心……”
    陸煥，“……”
    他夾完放下筷子，“吃吧，湯麵，永遠的神。”
    陸煥，“………”
    圓潤的荷包蛋浮在濃鬱的番茄湯裏，光澤飽滿。
    陸煥默了幾秒，又重新動了筷子。
    雖然煮成了湯麵，但味道依然不錯。
    鬱白含也拿起筷子一塊兒吃，邊吃邊感慨，“馮叔說你腸胃不好，沒想到你還是得了總裁都會得的胃病。”
    陸煥正在吸麵條，聞言抬眼。
    沒等他咽醫生。改天讓鍾醫…務人員來給你治治。”
    陸煥終於把滑溜的意麵咽下去了，他放下筷子蹙眉，“我沒得胃病。”
    鬱白含順著他，“好好，沒得。”
    “……”
    兩人還沒討論出陸煥到底有沒有胃病，辦公室的門就被敲了敲。
    陸煥開口，“進來。”
    門開，一名保安站在門口，“陸總，剛剛前台和我說有個外賣小哥上來了，一直沒下去，就讓我來看……”
    話音一止，他視線落在鬱白含身上。
    陸煥也轉頭看向身側的鬱白含。
    鬱白含：……？
    他將碗筷放下，坐得矜持又端正，小巧的下巴朝陸煥抬了抬，“我是誰，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