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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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書滿眼喜色,心裏歡喜雀躍,根本沒有聽到陸琤說陪她一起出宮的話,跪下謝恩,“多謝聖上準許奴婢離宮。”
    洛書謝恩的話一出,室內死般寂靜,似乎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她睜著一雙澄靜的眼睛望著陸琤,完全不明白方才輕鬆的氛圍怎麽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陸琤不言不語,洛書心沉了沉,不敢輕舉妄動,隻一雙手不安地糾纏,開始在想陸琤是不是拿她在尋開心。
    ‘離宮’與‘出宮’一字之差,千差萬別,聽到她說要離宮,陸琤如何開心得起來,唇畔的笑慢慢斂下,“你說什麽?”
    他再給她一次機會,方才肯定是她太興奮了,一時嘴快說錯了話,如果真是如此他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諒她好了。
    在商討她出宮的這麽重要的事情,他竟然走神了,洛書柳眉蹙了蹙,扯了扯陸琤的衣擺,有些為難地說著,“您答應了放奴婢離宮啊,皇上,寧不會是反悔了吧。”
    皇帝金口玉言,不會輕易食言的,洛書這般安慰自己。
    誰知陸琤一下子便抓住了她的手,突如其來地痛意,驚得洛書下意識往回收,卻讓陸琤以為她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越發收緊手上的力道。
    洛書被迫隨著陸琤的動作站起來,艱難生澀著喉嚨喊了聲:“皇、皇上……”陸琤眸色深深,讓她心裏發顫。
    她、她應該沒惹到陸琤吧。
    難不成陸琤認為自己跟了他多年,知曉了他太多的秘密,現在想通了想反悔,才有這麽大的反應?
    “關於您的事情,奴婢出宮之後定然絕口不提,若、若您還不放心,奴婢大可以離京城遠遠的,永不回來。”這樣總不會有那麽大的顧忌了,隻是可惜她這張招牌,在遍地貴胄的京城憑借著‘洛姑姑’的名頭,不至於受了欺負,在別地可不一定。
    陸琤身材修長高挑,洛書跟陸琤站在一塊隻到他肩頭的位置,兩人麵對麵,陸琤麵色瞧著冷峻,眉頭緊擰,薄唇也是閉得死死的,驟然間洛書感覺壓力劇增。
    洛書緊張得要死,覺得自己還不如幹脆昏過去的好。而陸琤呢,他滿肚子的火想要撒出來,但是隻要他稍微一低頭,就能聞見她脖頸淡淡的衣香,軟綿而清芬,正是他所眷戀的味道,陸琤冷靜了些許,開口問道:“阿洛方才說什麽?風太大了,吹散了阿洛的聲音,朕沒聽見。”
    陸琤白淨的手指在洛書的耳畔遊走,替她攏了攏碎發,順著臉頰的輪廓劃過洛書纖細的脖頸。
    洛書一動不敢動,微涼的觸感讓她不由一凜,身子也僵硬起來,“沒、奴婢什麽都沒說。”她膽子一下子就慫了,就怕陸琤惱羞成怒將她當場掐死,她離宮是為了保命,可不是為了自尋死路。
    陸琤這才轉怒為喜,眉目微彎,對洛書綻開一個笑意來,隻是笑意並未達眼底,他還在生氣。
    洛書抿了抿唇,換做以前她惹怒了陸琤,還能夠毫無忌憚地哄著他,就用最直白的辦法,但是現在就連扯他一下衣角,說一句‘別氣了’都是難於登天之事。
    最後還是陸琤開的口,“我會帶你出宮玩,但是年關將至,現在不行得先等一段時間。”從聲音裏聽不出他的異樣,甚至還含著絲絲溫柔。
    洛書呆愣的點了點頭,其實並未將陸琤說的放在心上。
    他搞這麽一出,洛書再不敢提離開的事情。這事就這麽擱置下來了,但是陸琤顯然不放心她會死了出宮的念頭。
    因為洛書發現陸琤派到她身邊的青葉,開始頻繁地跟她說起宮中如何如何的好,自己家中的父母為了給哥哥籌錢上學讀書,將她以三兩銀子的價格賣入宮中,那個時候她才隻有八歲。
    明明每年宮女太監都有一日的時間可以見家人,但是這麽些年以來她的家人從來沒有來找過她。隻有前年托人找關係聯係過她一次,原來她哥哥一連生了三個女兒,她嫂子又懷孕了,大夫說了準是個兒子。
    她哥哥就準備將大女兒也送進宮來,找了個小太監打聽看看青葉還在不在,好讓青葉照顧一二,好歹是侄女。
    青葉讓那小太監回了話,說是青葉早在進宮的第二年犯了錯惹怒了主子,死在宮裏了,本來罪責應該牽連家人,但是沒找到青葉的家人,這事就不了了之。
    青葉原本還抱著一點點希望,如果他們能問上一句她的屍首,提上一句要收屍的意思。她這個做姑姑的願意出點錢給小輩,總不能看著自己的悲劇在孩子們身上重演。結果這一家人一聽要找自家的麻煩,連夜卷鋪蓋走人了。這些都是那小太監親口告訴青葉的。
    這是洛書頭一次聽青葉談及身世,每個人活在這世上都不容易,可都還是掙紮著在活,“宮裏真的比宮外要好嗎?”
    青葉一愣,感情她每日拉著姐姐訴說自己悲慘命運,姐姐還是有出宮的想法,這可不行。
    “在宮中我好歹還有一兩個好友,還有膳房裏的嬤嬤對她好,而家裏給我留下來的感覺隻有冷漠和無情。難道宮外不比宮裏好?”青葉反問著洛書,她八歲進宮就再沒有出去過,不明白洛書對宮外為何這般執著。
    據她所知,洛書應該是五歲就進了宮,恐怕和她的遭遇相差不多,不然小小的姑娘怎麽會進宮。
    “宮外當然比宮內要好。”洛書並不是真正的古人,她曾見過看過更為廣闊的天地,不想一輩子都被死死束縛,“宮外有繁華的街道,熱鬧的人群,嬉笑打鬧的孩童,也有垂垂老矣的老人,有山川河流,有天地萬物。我們能見到的比在皇宮當中見到的更多,皇宮裏有的隻是森嚴的宮規,白骨皚皚。”
    “真美好。”青葉忍不住感歎,反應過來自己被洛書帶著跑,趕緊正色道:“這些都是姐姐你的想象,皇宮冷酷,外麵隻會更加現實。”
    “這就是為什麽我想要聖上特許我離宮的原因,從宮裏出宮的宮女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依舊有不少小戶人家追著求娶做正頭娘子,在聖上身邊伺候過的那就更加。”洛書一點都不怕這些話會流入陸琤耳中,她要的就是青葉一五一十的告訴陸琤,“出宮後尋個謀生的手段,要可以養活自己。再找個模樣出色,然後性子溫和的人入贅,生那麽兩個孩子。”
    聰明如陸琤,他定然能夠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她不僅不願為妾,而且還恨不得有男人嫁給她才好,可別拿什麽貴妃來搪塞她。
    青葉真的是被洛書說的震撼了,再跟陸琤複述洛書說的話時,她整個人包括腦子都是暈乎乎的,隻覺得洛書描繪的實在是太美好了,讓她忍不住向往洛書描繪的這種生活。以前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會待在宮中,從來沒有想過離宮這件事情。
    陸琤聽了卻是當場砸了禦桌上的瑪瑙麒麟玉硯台,想出宮不算,竟然還想著嫁人了。當下就準備去找洛書算賬,但是一想起洛書說過的她喜歡性子溫和的人,陸琤強忍下滿腔怒氣,甚至還挑唇笑了笑。
    青葉在陸琤手下被他嚇到了,心裏止不住的想,下一回再稟告事情時,是不是先要在心裏琢磨一番,將事情換一種方式說。
    “洛書姑姑。”碎兒穿著碧翠色宮裝站在崇明殿側門外,見洛書過來屈膝向她一福身。
    “原來是碎兒姑娘,我道是誰來尋我。”洛書輕淺一笑,將人扶起來,“碎兒姑娘特地讓人尋了我出來,可是有何要事?”
    想來應該是沒什麽好事。
    被洛書給猜中了,碎兒開口就是請洛書往歲羽宮一趟,太後娘娘想與洛姑姑敘敘舊。
    洛書與太後根本就不相熟,何談敘舊。
    不知是連日來的噩夢,還是如何,聽人提起歲羽宮,洛書心裏就一緊,禁不住想要逃,她捏了捏手裏的絹絲帕子,含笑說道:“我如今這幅模樣去見太後娘娘怕是有些不妥,待我先去換身衣裳。”
    言畢,特地上下瞧了瞧自己的裝扮。
    碎兒不甚在意地勾唇笑了笑,“先前我來請洛書姑姑去歲羽宮,洛書姑姑就以得換衣裳,將我去之崇明殿外,讓我好生等了番,現在洛書姑姑再來一次,恐怕有些不妥吧。”
    洛書點了點自己的上衣,正巧她喝藥時,不小心將幾滴藥汁兒滴在了胸前,看著這幾滴汙漬,洛書做出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取下手中的翡翠鐲子戴到碎兒手上,“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這鐲子與妹妹有緣,就送給妹妹了,還請妹妹通融通融。”
    “那好……”青葉摩挲了翻手腕如今已經成了對了鐲子,神色勉強答應了下來,還催促了番洛書,“洛書姑姑可是要快些才行。”
    其實就算去晚也是洛書的錯,太後又怪不到她頭上,加上那麽一句就是故意拿喬,顯得自己在太後身邊多麽的了不起,還不就是個專門給人跑腿的,青葉替洛書抱不平,“姐姐何必對著她低三下氣?論資曆輩分她都不及你。”
    她怕姐姐被人欺負,特意跟過看看著,結果真是這樣還敢對著姐姐鼻孔朝天,她在一旁看著都要火冒三丈了,就是姐姐拉著她,不然她可不得將那什麽碎兒轟出去。
    洛書輕輕拍了拍青葉的背,“好了,好了,咱不氣。我還得趕緊去換一身衣物。”洛書現在對太後宮中的人避之不及,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況且她後來在夢中可沒有見過太後身邊還有個叫做碎兒的宮女,還不知她日後下場如何,這樣的人洛書何必斤斤計較壞了自己的心情。
    這回洛書留了心眼,讓青葉去通知陸琤,雖然她和陸琤鬧了矛盾,但是不代表不能和解,她可是能屈能伸。
    隻是洛書算盤打得好,奈何運氣不好,陸琤一直在接見大臣,崇明殿正殿內時不時地傳出陸琤威嚴十足的聲音,以及眾位大臣談論的聲音,青葉不敢這麽個時候闖進去跟陸琤說洛書被太後請去了。
    等到陸琤有時間喘口氣,青葉準備同陸琤講這件事時,洛書已經回崇明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