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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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得今天捏出了一隻這麽好看的靈蝶!
    臭小子!
    他的手臂還被反鉗在身後, 少年骨架小,裴千越隻用一隻手就能鉗住他的手臂。再稍加施力,風辭便聽見了骨節發出不堪重負的輕響。
    “城主。”風辭提醒道, “再擰下去, 手要斷了。”
    雖然以修真界現在的醫療技術,治個斷骨應當費不了多大功夫,但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可不想全程捧著隻斷手跟在裴千越身後。
    裴千越非但沒有鬆開, 反倒握得更緊。
    “可你不怕。”裴千越一偏頭, 聲音冰冷, “你好像什麽也不怕。”
    無論是在靈霧山,在臨仙台, 還是現在, 裴千越從未在他他身上感到過半分恐懼。
    風辭笑了:“怎麽可能有人什麽都不怕。”
    “那便是本座不值得讓你怕了。”裴千越擒著風辭的腕骨, 緩緩施力,力道重得幾乎要將其捏碎。可他語調依舊是淡淡的:“你是覺得本座不會殺你, 還是說……你不怕死?”
    裴千越好像非常熱衷問別人這種送命題。
    風辭道:“我對城主還有價值, 城主不會殺我。”
    “天玄宗遺孤不止你一個。”裴千越道, “而且本座聽說,你從靈霧山迷陣下僥幸逃生後, 便失憶了。”
    風辭:“……”
    孟長青那個大嘴巴!
    風辭誠懇道:“隻是暫時的。”
    裴千越:“能想起來?”
    風辭:“我努力。”
    鉗製著手臂的力道一鬆,裴千越鬆開了他。
    風辭揉著手腕, 十分懷疑裴千越是不是有什麽施虐欲, 喜歡從別人的痛苦中獲取快感。
    這在他去的上一個世界, 好像是種心理疾病,需要看病就醫的。
    以後有機會, 一定要勸他早日去治治病, 否則遲早害人害己。
    風辭在心裏默默地想, 裴千越沒有理會他,繼續朝前走。
    風辭追上去:“城主,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你為什麽要來這裏?這附近好像都沒有人煙啊?”
    他追著問了一連串問題,裴千越忽然停下腳步,風辭沒收住,一頭撞上對方後背。
    風辭“嗷”地一聲,揉了揉額頭:“你這身上是石頭做的嗎,這麽硬。”
    明明小時候又軟又涼,抱起來很舒服。
    裴千越回身,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上仿佛凝著霜雪。
    “你跟著我做什麽?”裴千越問。
    風辭也不隱瞞:“弟子想知道仙門之禍的細節,城主不肯告知,弟子隻能自己想辦法。”
    裴千越:“為何想知道這些?”
    風辭:“為我的師門報仇。”
    裴千越沉默下來。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沒有說出來。
    裴千越轉身麵向前方,淡聲道:“我不去青陽宗。”
    青陽宗,是今天出事那個仙門的名字。
    風辭點頭:“跟過來時就發現了。”
    修真道法,是通過修煉將天地靈氣轉化至自身體內,所處環境靈氣越盛,自身轉化率便也更高,也能極大程度避免修煉時可能遇到的各種危險。
    因此,修真門派通常會選擇靈氣極盛之地建派。
    可這附近杳無人煙,靈氣稀薄,哪怕規模再小的仙門,也不會選擇這個地方。
    風辭又問:“所以這裏是什麽地方?”
    裴千越不答,輕輕一抬手。
    他掌心泛起藏青色的靈力碎光,二人所站立的空地前方,地麵陡然裂開一個缺口。
    那裂口漸漸變大,縫隙裏不斷生出樹藤、嫩芽,盤旋而上。
    最終,一株高大的榕樹出現在他們麵前。
    榕樹的下方,粗壯的樹根彼此纏繞,中間深陷進去,看上去仿佛一扇形狀古怪的“門”。
    這是一個秘境入口。
    秘境是完全獨立的空間,內部千變萬化,各不相同。
    有些秘境是天然形成,其中必然靈氣鬱結,甚至一草一木,一樹一石,都富含極其豐富的靈氣。這種秘境,被修真界稱作靈脈。
    而有些,則是人為建造。
    人為建造的秘境,大多是為了存放某些物品,可能是獨門秘籍,也可能是珍稀法器。但同時,秘境中常有製造者準備的重重陷阱,稍有不慎,有喪命的危險。
    風辭從三千年前就耳提麵命弟子,路遇陌生的秘境不要亂闖,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當然,假如你修為高到可以橫掃天下,不懼任何秘境,倒也可以去闖一闖。
    不過闖過重重困難,到達秘境最深處後,等待你的或許不是什麽珍稀好物,而是某位修真大能屯的一屋子小人書。
    ——風辭還真見過這麽無聊的人。
    那麽,眼前這個秘境,又是什麽呢?
    風辭看得出,這是個人為建造的秘境,且製造者修為高深,從外觀看幾乎瞧不出其境界……
    裴千越直接抬步往裏走。
    “誒!”風辭拉住他袖子,“這裏頭什麽地方?安不安全?你就這麽闖進去……”
    裴千越:“放手。”
    風辭:“啊?”
    裴千越將衣袖從風辭手裏扯出來,厭惡道:“別碰我。”
    風辭:“……”
    嗬嗬,你以前都是求著我抱的。
    扯扯袖子怎麽了?
    你剛才還差點把我胳膊擰斷!
    “你若不想進,那便滾。”裴千越冷冷說完這最後一句話,便踏入秘境。
    跟到現在,風辭哪有不進的道理。他往前邁了一步,腳底卻仿佛踩了個空,身體直直往下墜。
    風辭索性縱身一躍,借著身體衝力撞向前方的裴千越。
    接著,雙臂一收,將人緊緊摟住了。
    二人急速墜落。
    這似乎是個極深的山洞,沒有一絲光亮,什麽也看不見。墜落間,裴千越還試圖掰開風辭的手,但風辭鐵了心要惡心他,口中啊啊叫著“我好怕,城主救我”,被掰開又摟回去。
    反複幾次,最終變成了風辭埋在裴千越懷中的姿勢。
    隨後,他感覺背部撞到了什麽,二人連體嬰似的沿著石壁翻滾下去。
    最終落到了一片柔軟的藤蔓上。
    風辭仗著如今身形矮小趴在裴千越懷中,沒受到任何衝擊,抬眼一看,裴千越就沒有這麽幸運。
    裴千越平日總穿著寬大的衣袍,如今一摟才發覺其腰身比尋常人更加纖細,勝在身形較高,看上去才沒那麽單薄。
    他發絲衣物都在翻滾中散亂開,覆在眼前的黑綢也微微鬆散,欲落不落。
    裴千越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放手。”
    風辭一怔,才後知後覺發現,原來是自己在掙紮時不小心拽住了他係在腦後的綢帶。
    甚至隻要他再輕輕一扯,都能將那綢帶扯下來。
    隻要扯下來看一眼,是不是就能知道他眼睛怎麽了?這念頭在風辭心中閃過一瞬,可他沒有這麽做。
    風辭手一鬆,綢帶從他掌心滑落。
    裴千越是不希望別人看見的,不該勉強他。
    “抱歉啊。”
    風辭直起身,想從裴千越身上下來。他一條腿剛落地,裴千越忽然道:“別動!”
    可到底慢了一步。
    風辭的腿落地的瞬間便被什麽東西附上來,死死纏住,動不了了。
    風辭本以為他們落到了一片藤蔓上,可現在才發現,那藤蔓上似乎還附著了別的東西。風辭用手指沾了一點,牽出一條細絲,還帶著些許灼人的寒氣。
    風辭:“蛛網?”
    裴千越:“是。”
    “那……”風辭低頭看向被自己完全壓在身下,幾乎平躺在這片藤蔓上,四肢都已被蛛網完全纏住的裴千越,默然片刻,“你還能動嗎?”
    裴千越:“……你覺得呢?”
    風辭:“……”
    就說了遇到陌生秘境不要隨便亂闖!
    秘境這東西棘手的地方就在於防不勝防,很多刁鑽的小陷阱有時並非武力值強就能強行突破。比如現在,風辭倒是能一把火將這片藤蔓燒了脫身,可他身下的小黑蛇恐怕就要變成炭烤蛇肉了。
    ……這可不行。
    風辭皺眉問:“你跑來闖秘境,就沒事先做點準備?”
    這麽輕易就被陷阱困住,就這還當仙盟盟主?
    “如果不是你添亂……”
    裴千越聽上去似乎馬上就要被風辭氣死了。風辭想起來好像確實是自己在空中一直撞他,甚至落地時還壓在他身上,才害得他被困至此。
    連忙安撫:“別別別,你別著急,我想想——”
    他話音未落,藤蔓下方的地麵忽然坍塌。
    周遭亮了起來。
    風辭這才發現,他們所處的這片藤蔓還不是這無底洞的底部,而是被懸掛在山洞中央。
    這片藤蔓下方不足百尺的距離,竟然是滾滾岩漿。
    炙熱的岩漿在二人身下翻湧沸騰,洞中溫度飛速升高,碎石滾落,瞬間便被高溫熔化。
    很好,這下他倆可以一起被烤了。
    風辭無奈:“想……想想辦法啊城主。”
    “這蛛網能封住經脈。”裴千越淡淡開口。
    就是他不說風辭也感覺到了。
    這蛛網上帶著靈力,能穿透肌膚,鎖入經脈。他被捆束住的右腿已經如置身冰雪之中,漸漸沒了知覺。
    料想裴千越也不會太好過。
    他這是什麽運氣,幾千年不下秘境,一來就遇上這麽狠毒的陷阱。
    岩漿炙烤著石壁,懸掛在石壁上的藤蔓和蛛絲開始漸漸熔化。可那熔化並沒有幫到他們,石壁邊沿流下墨綠色的汁液,藤蔓再也承受不住兩個成年男子的重量,猛地下墜幾寸。
    再這麽下去,他們會在渾身經脈被封鎖、靈力全失的情況下滾落岩漿。
    化為灰燼。
    可哪怕是在這般緊急的情況下,風辭臉上依舊沒有任何畏懼的神色。
    裴千越低聲道:“你果真不怕死。”
    他發絲微微淩亂,側臉逆著光,在火光中顯得格外俊美。
    風辭收了他平日那副沒精打采的樣子,視線不斷在石壁間搜尋著出路,隨口道:“生有所求,才會怕死,無所求,便不怕了。”
    裴千越問他:“你無所求?”
    藤蔓還在持續下墜,風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活了這麽多年,難道你還有所求?”
    裴千越道:“有。”
    風辭低頭看向他,似乎在判斷他這話是真是假。
    半晌,他移開視線,輕輕道:“那你得小心,別死在這兒了。”
    .
    山洞裏的溫度很快高得常人難以忍受,可風辭身下那具身體,卻冷得出奇。
    那是蛛網正在漸漸冰封他的經脈。
    風辭伏在裴千越身上,低聲道:“城主大人,再想不出辦法,我們就要一起死了。”
    沒有回答。
    裴千越靜靜躺在原地,呼吸間已帶上淡淡白汽,仿佛已經沒了意識。
    他身體太冷了。
    裴千越是妖,靈力就是他的生命之源,經脈被封鎖導致靈力無法運轉,於他而言甚至有生命危險。
    真的沒辦法嗎?
    倒也不是。
    可無論什麽辦法,都不該是一名十多歲的仙門普通少年能懂的。
    風辭無聲地歎了口氣,可就在這時,懸掛在石壁上的藤蔓終於不堪重負。
    斷了。
    “——裴千越!”
    急速下落中,風辭隻來得及將裴千越重新抱住。
    噗通——
    滾燙的岩漿翻湧著,瞬間將二人吞沒。
    一切歸於寂靜。
    片刻後,一個金色的半透明靈力光罩,從岩漿中緩緩升起。
    風辭一隻手摟著裴千越,一手平舉身前,源源不斷的淡金色光芒自掌心溢出,化作光罩將二人包裹起來。
    裴千越身上的蛛網已被岩漿的高溫完全熔化,風辭手一抬,正想驅使靈力光罩浮上去,卻見周遭景象又變。
    洶湧翻滾的岩漿、燒得滾燙的石壁、不斷墜落的藤蔓,忽然全都禁止不動。
    隨後漸漸沙化,吹散,最終化作藏青色的靈力光芒,消散在虛空中。
    風辭的腳碰到了地麵。
    他們正站在一條狹長的甬道中,風辭抬起頭,裴千越立在他身側,穿戴整齊,發絲衣袍一絲不苟。
    還是那個孤高、冰冷、叫人不敢靠近的閬風城城主。
    風辭還維持著摟住裴千越的姿勢,後者輕輕一推,將他推開了。
    風辭瞬間什麽都懂了。
    “這秘境是你建的?”風辭收回了靈力光罩,簡直被他氣笑了,“你在試探我?”
    月色穿透雲層,林間的風悄然止了,隻剩落葉紛飛,散落在二人身邊。
    靈蝶在裴千越指尖碎裂,幻化成點點細碎的金光,從他指縫滑落。
    裴千越的手其實很美,手指纖細修長,又不似女子般柔弱無骨,用力時手背青筋暴起,蒼白卻有力。
    可風辭現在隻想把這隻爪子剁了。
    難得今天捏出了一隻這麽好看的靈蝶!
    臭小子!
    他的手臂還被反鉗在身後,少年骨架小,裴千越隻用一隻手就能鉗住他的手臂。再稍加施力,風辭便聽見了骨節發出不堪重負的輕響。
    “城主。”風辭提醒道,“再擰下去,手要斷了。”
    雖然以修真界現在的醫療技術,治個斷骨應當費不了多大功夫,但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可不想全程捧著隻斷手跟在裴千越身後。
    裴千越非但沒有鬆開,反倒握得更緊。
    “可你不怕。”裴千越一偏頭,聲音冰冷,“你好像什麽也不怕。”
    無論是在靈霧山,在臨仙台,還是現在,裴千越從未在他他身上感到過半分恐懼。
    風辭笑了:“怎麽可能有人什麽都不怕。”
    “那便是本座不值得讓你怕了。”裴千越擒著風辭的腕骨,緩緩施力,力道重得幾乎要將其捏碎。可他語調依舊是淡淡的:“你是覺得本座不會殺你,還是說……你不怕死?”
    裴千越好像非常熱衷問別人這種送命題。
    風辭道:“我對城主還有價值,城主不會殺我。”
    “天玄宗遺孤不止你一個。”裴千越道,“而且本座聽說,你從靈霧山迷陣下僥幸逃生後,便失憶了。”
    風辭:“……”
    孟長青那個大嘴巴!
    風辭誠懇道:“隻是暫時的。”
    裴千越:“能想起來?”
    風辭:“我努力。”
    鉗製著手臂的力道一鬆,裴千越鬆開了他。
    風辭揉著手腕,十分懷疑裴千越是不是有什麽施虐欲,喜歡從別人的痛苦中獲取快感。
    這在他去的上一個世界,好像是種心理疾病,需要看病就醫的。
    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勸他早日去治治病,否則遲早害人害己。
    風辭在心裏默默地想,裴千越沒有理會他,繼續朝前走。
    風辭追上去:“城主,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你為什麽要來這裏?這附近好像都沒有人煙啊?”
    他追著問了一連串問題,裴千越忽然停下腳步,風辭沒收住,一頭撞上對方後背。
    風辭“嗷”地一聲,揉了揉額頭:“你這身上是石頭做的嗎,這麽硬。”
    明明小時候又軟又涼,抱起來很舒服。
    裴千越回身,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上仿佛凝著霜雪。
    “你跟著我做什麽?”裴千越問。
    風辭也不隱瞞:“弟子想知道仙門之禍的細節,城主不肯告知,弟子隻能自己想辦法。”
    裴千越:“為何想知道這些?”
    風辭:“為我的師門報仇。”
    裴千越沉默下來。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