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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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風辭原先在靈墟洞天陣時, 便已經猜到裴千越的魔心或許受到了影響。
但裴千越走火入魔的本質原因是風辭,隻要風辭不刺激他,加上裴千越克守本心, 不危害蒼生, 入不入魔的,風辭其實不太在意。
特意跑進裴千越識海裏, 當然不是為了確認這件事。
如他方才所說, 他就是來親裴千越的。
他們這麽久沒見過麵,又剛結束了一場大戰, 難道不值得好好慶祝一下?
風辭對於親吻的喜愛,遠超其他與人親近的法子。
尤其是裴千越那種帶著點凶狠激烈的親吻,比起蜻蜓點水的觸碰, 更加讓他喜歡。
這一點上, 風辭和裴千越並無不同。
同是孤寂了太久的兩個靈魂, 就是需要一些刺激,才能讓他們切切實實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感受到自己被需要。
比如疼痛, 比如鮮血。
但風辭從不會明說。
有些事,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因此,他隻是在裴千越唇邊淺淺碰了一下,便飛快收回來, 在對方略顯驚訝的神情中含著笑意,再上去碰一下。
碰到第三下時,裴千越終於忍無可忍地把人拉進懷裏。
“你故意的。”
裴千越在風辭唇角啃咬, 惡狠狠道:“每次都這樣。”
這兩個加起來六千多歲的人, 湊到一起總像是十多歲的毛頭小子。
等風辭從那意亂情迷的親吻中清醒過來時, 他已經被裴千越放倒在船頭,衣衫鬆散, 長發垂落到水麵。
“我說……”風辭在對方鋪天蓋地的動作裏喘了口氣,“你就不能等我回到肉身之後……”
裴千越動作停了下來。
片刻後,他抬起頭,認真回答:“可我不想等。”
他又低下頭,碰了碰風辭要命的地方:“主人明明也不想等。”
風辭短促地“嘶”了一聲,在船隻越發激烈的晃動中,認命地放鬆了身體。
誰讓這次是他自己主動送上門來呢。
……
……
裴千越做起這種事來向來有股子狠勁,此番不知是不是被魔心影響,沒個輕重緩急,狂風暴雨般的攻勢讓風辭沒一會兒就受不住了。
等到他們脫離識海回到肉身,風辭已經累得眼皮都睜不開。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種疲憊不僅僅來源於神魂,而是軀體影響。
多半是肉身即將崩損的緣故。
他們在識海裏折騰太久,現世中,已經月上中天了。
風辭迷迷糊糊感覺到裴千越將他抱起來,問:“要回閬風城了嗎?”
裴千越腳步一頓,問:“主人想回去嗎?”
“不太想。”風辭現在隻想睡一覺,閬風城境內又不能禦劍,回去一趟太折騰了,“天亮再回去吧。”
戰事比風辭想象中結束得快,這具肉身支撐到天亮應該沒有問題。
裴千越:“好。”
裴千越將風辭抱回了他當初存放肉身的山洞。
這山洞內部構成複雜,風辭幾度在秘境中來到此地,仍沒有把山洞內部通路認清楚。裴千越輕車熟路,抱著風辭穿過洞穴。
這些洞穴裏,便存放著風辭留下的經卷秘籍,和少許使用過的法器。
當初風辭離開時,隻是把這些東西隨意堆放在山洞內部,這些年,是裴千越一點一點分門別類,將其歸置擺放。裴千越抱著風辭一路走來,山洞中每一樣東西都幹淨得看不見一絲灰塵,隻有表麵的自然磨損褪色,能看出歲月的痕跡。
裴千越連自己的居所都不樂意收拾,倒是把這裏打掃得細致入微。
風辭靠在裴千越肩上,視線從那些經卷上掃過。
“小黑。”風辭低聲喚他,“你覺得,我三千年前將道術傳給世人,是做錯了嗎?”
他還是很疲憊,聲音裏提不起什麽精神。
裴千越卻是反問:“主人為何會這麽覺得?”
不是風辭這麽覺得,而是天道縱觀上下數千年後,推演出的結論。
這就是事實。
如果不是當年風辭向世人傳揚修真道術,修真界的發展會慢上很多,也不會有今日的危機。
他是一切的開端,也是一切的因果。
風辭蹭了蹭裴千越的肩窩,沒有解釋。
裴千越已抱著他走到洞穴最深處。
這些年,雖然肉身離開了此處,但裴千越依舊時不時回來看一看,住上一段時間,因此山洞裏仍然充滿著生活氣息。
裴千越把風辭放在那張熟悉的石床上,風辭身體一歪,順勢躺在他腿上。
“我不覺得主人做錯過什麽。”裴千越把玩著他的頭發,輕聲道。
他方才好一陣沒說話,風辭都有點昏昏欲睡,聽了這話,眼也不睜,笑道:“我在你眼裏怎麽可能有錯?”
他家小黑蛇雖然一直嘴上不饒人,但無論風辭作出任何決定,他都從未有過異議。
濾鏡沒比他好多少。
“我是認真的。”裴千越道,“千年前那場戰事導致生靈塗炭,中原大地上妖魔肆虐,鬼怪橫行,而偏偏修真界傷亡慘重,眾人自顧不暇。若不是主人傳下道術,當年的修真界,誰有那個能力,去收服那些妖魔?”
“主人拯救了數千萬百姓的性命,何錯之有?”
風辭不答,唇角的微笑也跟著消失了。
“主人,你不是真正的神。”裴千越輕而低沉的話音回蕩在這山洞之中,“世人將千秋祖師奉為神明般的存在,認為你天生就該救人於水火,認為你無所不能無堅不摧,但你不是。”
他不過是個普通人。
會難受,會害怕,會逃避,會追逐片刻的歡愉。
“你三千年前種下的因,是因你的一己善念,既然在當時是
好事,日後世事如何變幻,便與你無關了。”裴千越低下頭,在風辭耳邊溫聲安撫,“放輕鬆一些,你不可能什麽事都算得清,也沒必要為這些事負責。”
風辭把臉埋在裴千越懷裏,輕輕歎了口氣:“可是總要有人負責的。”
裴千越沒有再說話。
風辭從閉關結束到現在都沒合過眼,實在有些抵抗不住困意,含糊道:“等睡醒之後,我就去把肉身換回來,然後……”
他沒有把話說完。
裴千越低頭,輕聲喚道:“主人,你睡著了嗎?”
沒有回應。
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均勻,仿佛已經陷入了沉睡。
裴千越無聲地歎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白玉小瓶。
瓶口開著,裝在裏頭那無色無味的藥水已經揮散得七七八八。裴千越合上瓶子,隨手扔到地上。
這東西,至少能讓風辭睡上一整天。
裴千越將他小心放在石床上,跪坐在石床邊:“你說得對,這些事總要有人來負責,要有人……去承擔那份代價。”
“所以我替你去。”
風辭睡得很沉,睡顏沉靜而安寧。
他將風辭額前散亂的發絲拂到耳後:“原本是想讓你為了我留下,可現在,我反倒成了要先走的那個。”
“這樣也好。或許對你來說,活著,的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此一來,你便不用再為難了。”
說這話時,裴千越臉上一直帶著淡淡的笑意,好像這對他而言是件令人開心的事:“但無論日後你作何選擇,都再也忘不掉我了。我說過的,我不會給你機會還清,我要你一直虧欠我,到死都不得安生。”
可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意又斂了下來。
裴千越彎下腰,極致溫柔,又極為克製地將風辭摟進懷裏。
他把頭埋在風辭側頸,抱了很長時間。很久很久之後,山洞裏才終於響起他微微顫抖的聲音。
“真想……再看你一眼啊。”
.
晨光熹微。
早起趕集的村民三三兩兩走在山路上,一名身穿玄色長袍的男人迎麵走來。男人模樣極其俊美,可惜美中不足,雙眼被一塊黑綢覆蓋,似乎無法視物。
可雙目失明並未影響他行走,他就這麽一步一步,平穩地行走在山道上。
有人大著膽子上去搭話:“這位公子,我們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您是來找人嗎?”
玄色衣袍的男人停下腳步:“此處是祈神山?”
來搭話那人愣了下,旁邊卻有一名老者插話了:“你說那都是好幾百前的名字了,現在早就不叫這名兒了,我們這裏啊……”
“無妨,我找的就是這裏。”
老者還想再說什麽,可男人沒有與他多言的意思,徑直從他們身邊走過。
祈神山乃神明降世之地。
傳聞中,千秋聖尊當初便是三步一叩九步
一拜,登上祈神山之巔,才換來天道垂憐。
此處一度也曾是修真界拜神祈福之地,不過數千年過去,卻無一人在此處得見神明之姿,便漸漸荒廢下來。
裴千越沒有禦劍,而是從山腳下步行登山。
他開始登山時,天上還能見到幾分初升的日光,可當他到達祈神山最高峰時,天邊卻變得陰雲沉沉,似乎隨時會下起雨來。
這裏,就是當初風辭祈求天道降世之處。
裴千越立於山崖之巔,輕聲喚道:“天道。”
這聲呼喚仿佛開啟了某個開關,陰雲環繞的天際忽然裂開一道縫隙,一束金光穿透雲層,照射在這片山崖之巔。
“半魔半妖之物,也有膽量呼喚天道。”那金光中,響起一個莊嚴肅穆的聲音。高大模糊的身影從那光芒中顯出身形,“你想做什麽?”
裴千越:“來給您一個交代。”
“你無法給予天道交代。”天道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忤逆天道,逆天而行,天道之子即將付出他因有的代價,誰也代替不了。天道會在這世間另尋使者,完成未盡的任務。”
“……還是說,你想成為這個使者?”
“這倒不是。”裴千越道,“我雖然不在乎那些凡人生死,但我主人不忍心傷害無辜,我不會做這樣的事。”
“我今日來這裏,是想與您做個交易。”
天道沒有回答。
那高大的身影居高臨下注視著他,眸光無悲無喜。
“天道滅世的緣由,是修真者大肆開采,導致這世間靈氣匱乏,幾近枯竭,我說得對嗎?”
“天道之子告訴你的?”
“不是。”裴千越道,“不難猜。”
風辭的確沒有和裴千越說過天道的目的和緣由,甚至就連靈氣匱乏都沒有提到過,但他畢竟是仙盟盟主,修真界如今是什麽情況,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結合天道命令傀儡在修真界做的那些事,猜出真相並不難。
裴千越平靜道:“如果,讓仙盟徹底統領修真界,從此嚴加管束各個仙門,控製靈氣的開采和使用,您能再給他們一個機會嗎?”
沒等天道回答,他繼續道:“當然,該償還給天地的靈氣,我也會給個交代。”
微風揚起裴千越的衣袍發絲,他抬頭麵向天道,淡聲道:“就是不知道,我這三千年的修為,這一身靈力,夠不夠償還這天地間流失的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