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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池甯不想擁有朋友,維係友情對他而言是一種累贅和盲從。那些人能忍受一時的無聊,卻絕不會願意承受漫長無盡期的無聊,何必開始呢?
    裘因苦口婆心地規勸過多次:“我看其他這個年齡的小孩兒放了假都愛和朋友約著出去玩,你倒好,一放學就待在房間裏不出來。池甯,你在學校好好和同學相處,多交些朋友,以後出了社會才好辦事。”
    肖池甯不以為意地夾了一塊香酥茄盒:“想太多,以後他們來求著我幫忙還差不多。”
    裘因歎了口氣,默然地給他再夾了一片茄盒。
    但時間還沒到以後,小孩兒們還能暫時按自己的喜惡直覺,而不是資本積累來做出選擇,所以沒人願意跟肖池甯這個二世祖建立友情。
    除了劉潤曦。
    即使他別有所圖。
    肖池甯起初毫不在乎,偏偏劉潤曦總能拿出解高考數學b卷最後一道大題最後一小問的執著來回應他的視若無睹與冷嘲熱諷;偏偏如此拙劣的演技和幼稚的征服欲,別人竟然都相信了,科科全能的年級第一跟除了好看一無是處的富二代成了朋友。
    班主任特地在午休前把他叫到辦公室,誇獎他終於願意打開心房接納他人,教誨他家庭的缺失不意味著人生的缺失,千萬不要對愛失去信心。
    哇哦,愛,劉潤曦對他能有什麽愛?愛在今天已經廉價到這種地步了嗎?
    然而,這時的肖池甯沒想到,一年後他會對班主任這番獨到的見解和精準的預言心生敬意。
    “我們是一類人,為什麽不能試一試呢?”
    劉潤曦他媽的有種。
    “哪類人?你說說看。”肖池甯反身跨坐在黑色折疊椅上,雙手搭在椅背,饒有興致地望著他,“要是說不好,你就得為你的弱智發言付出代價。”
    劉潤曦麵色嚴肅地推了推眼鏡,大概在模仿柯南。
    “你也是喜歡同性的,對不對?”
    柯南雖說是小學生的身體,但好歹有高中生以上的頭腦,怎麽這個逼空有高中生的身體,頭腦還不如小學生呢?他的考試分數教務處真的不打算查一查嗎?
    等肖池甯盡情地笑完了,劉潤曦又自問自答道:“文科班這麽多漂亮女生,我從沒見你正眼瞧過誰,你下了晚自習就會去隔壁街的gay吧喝酒,還對著那些男的笑……那樣笑。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你是。”
    “劉潤曦,先不管我是不是gay。”肖池甯起身,繞到椅子旁,手指在椅背輕快地彈了彈,“按你的說法,世界上有那麽多人跟你一樣吃肉,一樣戴眼鏡,一樣活著,既然他們和你都是一類人,你為什麽不和他們全都試試?怕屁股成篩子麽?”
    劉潤曦皺著眉頭,握緊了拳:“我喜歡你,我隻想和你試。”
    “真有意思。”肖池甯緩緩走到他麵前,似笑非笑地貼上他的額頭,低聲問,“那你想和我怎麽試?”
    像是提心吊膽做足了準備去參加一場很難的麵試,結果考官隻問了他根本沒想過需要準備的簡單問題一般,劉潤曦反而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打亂了陣腳。
    他喉結滑動,結巴地說:“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肖池甯抬手撫上他的後頸,和他鼻尖相抵:“你喜歡我什麽呢?”
    “我不知道……”劉潤曦快要不敢呼吸了,“愛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或許是從這句電影台詞中得到了某種支撐,他突然鼓起勇氣說:“遇見你之前我總是很孤獨,認識了你之後我才發覺,我不是一個人。”
    聞言,肖池甯收回摩挲著他後頸的手,垂著眼後退半步,搖搖欲墜似地扶住身後的折疊椅,喃喃道:“哦,孤獨……”
    他猛地抓緊椅背,“嘩啦”一聲,抬手就將整張椅子在半空掄出個弧線,狠狠地砸在了劉潤曦身上。
    “好,現在你該為你的弱智發言和狗屁孤獨付出雙倍代價了。”
    劉潤曦挨得措手不及,震驚之下做不出太多反應,隻能痛呼著後仰身子,將雙手支在胸前聊勝於無地格擋。
    折疊椅被撞得合上,轉瞬就成了趁手的工具,肖池甯甩出了揮高爾夫球杆一般的視覺效果,將它拎在手裏毫不留情地攻擊劉潤曦胸口和頭顱以外的地方。
    “不正眼瞧女生是因為她們都太醜了。”
    他將毫無打架經驗的劉潤曦一腳踹翻在地,碾滅一根煙頭一樣,踩上他的胳膊。
    “去gay吧是因為隻有那兒不唱民謠。”
    椅架落在肉體上發出痛苦的悶響。
    “至於為什麽那樣笑——”
    肖池甯揪起抱住腦袋驚恐嗚咽著的劉潤曦的衣領,把他提到自己麵前,偏過頭將嘴唇貼近他的耳朵,居高臨下地複製出與之相同的勾人的微笑。
    “因為我當時在想,要怎麽把他們騙到酒店的床上,怎麽挨個操 哭他們,怎麽讓他們互相操。懂了嗎?”
    劉潤曦的驚恐終於爆發出絕望的嘶吼:“你會有報應的!”
    “什麽報應?”肖池甯鬆開椅子,騰出手一把扯住他後腦勺的頭發,迫使他與自己四目相對,“得艾 滋嗎?大不了就是死,這算什麽報應?”
    話音未落,劉潤曦紅腫的淚眼中就迸發出萬分的訝異和悔恨:“我怎麽會喜歡上你這種人……我怎麽會,怎麽會把你當同類……”
    肖池甯微喘著替他解惑:“是啊,為什麽你看上了我的臉卻不好意思承認呢。”
    他笑起來:“孤獨的年級第一沉迷色相,這讓你覺得很丟臉嗎?”
    肖池甯貌似憐惜地用食指指背刮了刮劉潤曦滿是眼淚和紅痕的臉頰,歎息道:“對自己誠實對別人說謊才會遭報應,這是考點,記住了嗎小曦?”
    然而還有後半句他當時沒說出口,因為他也尚未得到答案。
    對自己誠實對別人也誠實的人會如何呢?是不是該天打雷劈五雷轟頂?
    肖池甯靠在廚房門口,看著身著浴袍的肖照山在灶台前等待水沸的背影,時隔四個月再次燃起對這個問題的好奇。
    “她知道嗎?”
    他不願意稱呼池凊“媽媽”,但顯然,即使這樣肖照山也明白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她不知道。”
    “為什麽不告訴她?”
    肖照山拉開櫥櫃抽屜,拆開一包全新的掛麵抽了一把扔進鍋裏,用筷子攪了攪:“你是在為你媽媽打抱不平嗎?”
    肖池甯不耐煩地答:“我是在問你哲學問題,我從哪裏來,我為什麽來到這世上,我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我從不回答哲學問題。”肖照山俯身打開櫃門,拿出一個靠家政才保持住潔淨的麵碗放在了流理台上,“你們這代小屁孩兒最大的毛病就是,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著跑了。”
    “那我問一個實際的。”肖池甯得意地抬了抬嘴角,“你對著她硬得起來嗎?”
    肖照山把調料依次加進碗裏,背影依舊毫無波瀾,聲音卻已經帶上了回憶與想念的色彩:“她比你想象得要迷人得多。”
    還沒完全綻開的笑容這一秒徹底凝固了,半晌後,肖池甯才調整好合適的表情,語氣僵硬地糾正:“不好意思,我從來沒有想象過她。”
    肖照山把生抽放回調料台,快速接道:“那你現在可以開始想象了。”
    肖池甯咬緊牙關,終於意識到,自己弄錯了一些事情。
    “你愛她?”他站直了身子,眉頭緊蹙,如臨大敵。
    肖照山撩起濕發,拿筷子挑了一夾麵,似乎在確認它熟沒熟。
    “這很奇怪嗎?我如果不愛你媽媽,你早就死了。”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本來不打算要你,”肖照山放了筷子,終於轉過身來,雙臂盤在胸前,沉靜地望向他,“但你媽媽還是決定生下你。我尊重她理解她,支持她的一切決定,願意為她改變自己的人生規劃和理念要一個孩子。可也僅限於此。”
    轉折來得突兀,肖池甯卻似乎接受得很快,他聳了聳肩膀,說:“怪不得,十七歲再回家就是一場騙局吧?你不想養兒子的騙局。”
    “那倒不是,我要不想養你沒必要這麽費勁。”肖照山轉回去關了灶台的火,把給樓上那個年輕男人煮的麵條盛出來,“我會讓你媽媽在我和你之間選一個,而她一定會選我,我再把你送到隨便哪家福利院去就行。”
    “但我不想讓她為難,她那時候很想當一個母親。”
    這簡直比觀徹卜的卦還他媽扯淡,肖池甯笑問:“那後來她怎麽又不想當了?”
    “終於反應過來還是自己的人生最重要罷了。”肖照山把麵和調料攪拌均勻,“我們這二十年一直都是這樣過的,你也不能改變。”
    肖池甯恍然大悟般替他概括道:“哦,事業最重要。”
    “不止事業,包括性和愛。”肖照山對此毫不避諱。
    他抽了雙嶄新的筷子,端著麵碗擦過肖池甯的肩膀走出廚房,才上了四級樓梯便被後者叫住了。
    “可你的事業還不是一團糟?”
    肖池甯仰頭看向停在樓梯上的肖照山,射燈灑了一束暖光在他身上,使他浴袍外的脖頸和胸膛顯露出聖潔的柔和線條,陰影中的腳踝和手腕橈骨又鋒利得宛如刀刻。
    這一具身體好似不會衰老,歲月反倒如虎添翼地向他的肌肉群中注了名為巋然不動的蛋白質。
    然而,越是不動,肖池甯就越想看它動,讓它亂,逼迫它風雨飄搖。
    他譏諷道:“肖照山,你停筆不畫其實是因為你畫不出了,對吧。畢竟‘天才的蟄伏’比‘天才的隕落’好聽太多了,不是嗎?”
    肖照山眉宇間藏著一絲不悅,他側轉身子朝向肖池甯,低頭審視了一番陌生的兒子的臉,忽而問:“你就這麽想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嗎?”
    於是肖池甯這才看到他左邊鎖骨下被浴袍擋住的紅色吻痕,豔得幾乎讓人挪不開眼。他瞧著那兒,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以牙還牙道:“那倒不是,我要想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沒必要這麽費勁。我隻要和我媽上床就可以了。”
    性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東西,可以使人們了解到愛之前,就甘願奉獻出愛的全部所指。同樣縱橫歡場的肖池甯沒理由做不到。
    “是嗎?”肖照山聞言,難得在無動於衷之外揚起了一個與夢境中相似的微笑,“她下周三結束出差,到時你大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