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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池甯醒來後四肢酸痛屁股發麻,頭一回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南北差異。
    昨晚是他來北京後第一次打牙祭,在酒吧枯坐了兩個小時的他等到淩晨十二點,已經做好敗興而歸的準備,結果卻意外遇見了一個舉止優雅長相斯文的嫩零。
    肖池甯裝作剛高考完迫不及待來探索新世界的準大學生,三言兩語就把人勾進了酒店。然而前 戲都做得差不多了,箭在弦上的肖池甯才發現自己老馬失前蹄,看走了眼,這個蓄著長發麵容精致的男的竟然他媽的是個純一。
    以前在杭州混的時候他從沒遇見過隻在上麵的男人,出於萬能的“來都來了”的心理,他也沒什麽猶豫,將就著在床上躺平了。
    原本想著在下麵好歹能省點力氣,第二天一早說不定能起得來,可以去肖照山的畫廊找點新樂子。但現實總是讓人措手不及,昨晚他差點因為那人熱衷於吻他背上的疤痕而和他在床上扭打起來,今天整個人都像重新組裝過似的,走兩步就累得慌。
    那條疤痕在右背,是他小學四年級遭遇的一場小型到略顯滑稽的車禍的遺跡,有大概十一公分,肖池甯不太記得到底縫了多少針,火燒火燎的痛覺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他一個人去上油畫課,過街時為躲避從身前疾馳而過的電瓶車,意外撞上了身後載著一整塊毛玻璃的摩托車。畫板掛在玻璃的直角上,於是他被拖行到一米外才摔倒,和玻璃幾乎同時落地,從此他的右側肩胛骨就留下了這麽一道疤痕。
    因為這道最深的消不去的疤,裘因把肇事騎手告上了法庭。然而最後幾經周折,庭長判了庭外和解。
    裘因認為這個結果和敗訴沒有任何區別,塵埃落定後才氣勢洶洶地反思:“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把請律師的錢省下來給庭長包個大紅包!”
    肖池甯就是從這時候起,發現並記住了她的愚蠢。
    後來的日子裏也不解。
    為什麽這場車禍不算一“劫”?難道隻有像十四歲病的那一場,命懸一線,在鬼門關走過一遭才算渡劫嗎?
    他洗了個熱水澡,穿上昨晚的衣服,把用完後隨手扔在地上的套子放到了睡得像頭死豬一樣的炮 友臉上,當作告別。
    炮 友迷蒙中還以為那是個濕潤的吻,閉著眼憑直覺朝他的方向撅了撅嘴,意欲回吻,找半天沒找到目標物才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
    肖池甯收拾妥當,揣好了手機證件正準備走。炮 友看見了也沒太大反應,說了句“帶上門”就翻身繼續睡了,對在自己臉上滾了一遭最後掉進兩個枕頭縫隙間的套子毫無察覺。
    肖池甯不動聲色地嘲笑,麵無表情地出了房間。
    早上十點,分明看不見太陽,行人卻還是睜不開眼。肖池甯查了查導航,發現從這兒去肖照山的畫廊隻用轉一趟地鐵就能到。
    但他轉念一想,又不太情願坐地鐵。大夏天的,這滿鎖骨的吻痕讓肖照山之外的任何人看見都是血虧,他們連隱藏在正經麵孔下偷偷想象這一晚的道貌岸然的快樂都不配擁有。
    意識到自己想找的新樂子就在於此,肖池甯難得地對自己產生了失望的情緒。
    和同齡人相比,他可以確信自己是絕對自由的,因為不在乎。別人追求的諸如友情愛情夢想他全都沒興趣,他不擔心沒朋友日後會難以生存,更不擔心成績不好會沒有未來,他目前唯一在乎的便是他究竟在乎什麽。
    現在看來,是肖照山。
    然而吊詭的是,他對肖照山沒有任何期待。這似乎又稱不上在乎。
    “操。”
    肖池甯當機立斷關了地圖,約了個車直接回家。
    家門鑰匙是肖照山主動給他的,當時他說:“把我畫室的門鎖撬了就算了,別再把家門給撬了,現在換鎖你媽出差回來進不了門。”
    肖池甯接過鑰匙,問:“萬一我跟別人家小孩兒一樣,父母說不要做什麽我就偏要做什麽,你能怎麽辦?”
    肖照山聽了,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好笑。他無所謂地說:“那是沒能力的父母才會擔心的事。”
    肖池甯在得到答案的一刻,覺得肖照山突然變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父親。但下一秒,肖照山就直白地告訴他這隻是錯覺。
    “你要是把家門給撬了,我會直接報警。”
    肖池甯當然沒有這個打算,他是個多麽聽話的兒子啊!
    自撞見肖照山帶藝校大學生回來過夜後,他這幾天都沒上過二樓,不動這偌大的家裏所有不屬於他的私人物品,沒開火做過飯,沒用過一樓的客衛,沒再開過電視,連衛生紙都是從超市買了新的一提放在房間裏自己單獨用。
    除了提供給他起居的空間和家具本身,他沒有在這個“家”裏留下任何關於“肖池甯”的生活證據。
    果不其然,肖照山又忘了家裏還有他這麽一個兒子,再度放浪形骸起來。或者說,再度耀武揚威起來。
    肖池甯是被木質餐椅在地上拖動的聲音吵醒的。他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揉了揉因時隔已久的劇烈運動而愈發酸軟的大腿內側,側過臉注視著從窗簾縫隙裏投進來的路燈燈光,背景音樂是房門外高亢的聲音。
    肖老師,太深了,肖老師,好舒服。
    肖老師肖老師肖老師。
    太有辨識度了,又他媽是那個大學生。
    至於肖池甯何以得知他是大學生——他在玄關撿到過一張意外掉落的校園卡。
    大四在讀,設計學院所屬,學的會展設計,學號最後四位是0644。校園卡照片上的男生沒有了頭一天晚上被月色襯托出的妖冶,麵相反倒有種樸實的天真無邪。肖池甯當即鬼使神差地把這張校園卡揣進了褲兜,隨後便將這件事完全拋到了腦後。
    現在想起來了。
    他掀開被子下了床,在衣架上找到那條還沒來得及洗的牛仔褲,把校園卡拿到手裏又看了看。
    一張天真無邪的臉,叫 床聲怎麽可以那麽難聽?
    一樓主臥的房門正對著飯廳,肖池甯推開門就看見肖照山站在餐桌邊,正挺動著腰身把人壓在桌上操。
    盡管如此,肖照山仍衣物俱在,隻是襯衫下擺落在了褲腰外,恰好遮住他鬆垮的西裝褲。聽到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他似乎並不吃驚,停下動作後也不遮掩,唯一可見的反應是扭頭沉沉地望著又一次突然出現的肖池甯。像是生氣,又像是什麽情緒都沒有。
    他身下的男生就要狼狽得多,光著身子熟悉地失聲大叫。肖池甯充分懷疑,要是再來一次他就得去男科醫院治不舉了。
    “肖老師……”男生眼睛瞪得很大,難堪地看向肖照山,然而肖照山還望著肖池甯。
    肖池甯中午到家後,吃了一個麵包就一口氣睡到現在。他此刻頭發淩亂,穿著成套的黃底黑紋的格子睡衣倚在門框上,臉頰還留有淺淡的睡痕,脖子上的印記在從玄關投射過來的昏黃燈光下變得模糊又深沉。無性的單純和雌雄莫辯的嫵媚在他身上交錯存在。
    肖池甯迎上肖照山巋然不動的坦蕩目光,抬手亮出指尖夾著的學生卡,開口卻是朝著躲在他身下的男生。
    “陳渝,你把這個落我這兒了。”
    不需要費心思編造具體的時間地點和事件,肖池甯知道,肖照山會結合他鎖骨上的吻痕,自覺把剩下的細節補充完整。
    果不其然,話音未落,肖照山已經皺起了眉,毫不留戀,甚至是略帶厭惡地從陳渝的身體裏退了出來。
    肖池甯走過去,把指尖的校園卡輕輕放在了呆若木雞的陳渝胸口,隨後垂眼看了看肖照山半軟的性 器,挑眉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然而,得逞的笑還沒徹底綻開,他的手腕就被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量給緊緊攥住了。他聽見拉鏈拉起來的聲音,下一秒,肖照山便一手拽著他的手腕,一手抵著他的脖子,徑直把他拖進了房間。
    肖照山鬆開按在肖池甯肩頸上的手,按開頂燈,回身踢了一腳房門,然後揚手把他扔在了床上。震耳欲聾的巨響後,室內的安靜立時顯得有些毛骨悚然。
    但肖池甯不害怕。他從床上撐起身子,莫名自信,肖照山根本不屑於對他做什麽。
    出乎他意料地,肖照山卻猛然俯下 身,二話不說就用蠻力扒了他的上衣。拉扯間睡衣扣子崩落滾到了不知哪裏去,兩人都緊閉雙唇沉重地呼吸著。
    當看清肖池甯身上散布於整個肩膀的吻痕和腰間的淤青後,肖照山迅速用虎口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逼迫他受難般地仰起頭來,似是極怒地問:“誰弄的?”
    肖池甯呼吸不暢,一陣類似於性高 潮但卻不是性高 潮的極樂讓他熱血沸騰。
    他罔顧脖子上越收越緊的手,與之角力地支著床使上半身和肖照山靠得越來越近。他緩緩湊肖照山的耳邊,才發現肖照山右耳耳骨上有一顆痣。
    於是他垂眼看著那顆痣,舔了舔嘴唇,在他掌間艱難地歪了歪腦袋,古怪地笑著,用談論秘密的方式,把暖濕的氣流從自己的鼻腔和口唇吹進了肖照山的耳道裏:
    “我腿上、背上還有好多,全都是,爸爸你要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