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滴水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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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官17
    第十七章滴水變色 ph試紙來一套
    對於一般人來說,水是用來吃喝,用來洗刷,用來澆灌……哪怕不同的用法,可用的水都是一樣的。
    可對於方靖遠來說,江河湖海,井池雨露,任何一種水,源頭不同,本質也不同,實驗的精細度對水的要求,遠遠超過尋常人的日常用度,往往差之毫厘,謬以千裏,所以容不得一點兒差錯。
    在別人看來,同樣的紙上寫出的字,頂多是筆跡不同,而在他看來,用的墨不同,研墨的水不同,出來的效果也不同。
    尤其是在這種被張玉湖看來“粗製濫造”的劣質毛邊紙,是以毛竹為原料,製成的最為便宜的書寫紙張,用途之廣,銷量之大,幾乎每家文房四寶店和書肆都有得賣,想要憑紙張來源和去處查證就難上加難。
    可也正因為它便宜,也不曾加入太多精細的製作工藝,反而最為純粹,適合做試紙之用。
    而方靖遠前幾天為了做實驗,特地讓人弄了些石蕊地衣提取溶液,準備做點試紙來配合實驗,結果現在就能派上用場,簡直巧得不能再巧。
    唐鳳儀是斷案高手,張玉湖是風流名士,卻都未曾聽說過單憑一張紙,便可判斷出用水的區域和來曆,頓時大為好奇,定要讓方靖遠演示個清楚明白,才肯放人。
    方靖遠沒辦法,隻好讓唐鳳儀派人去拿自己書房裏貼著“石蕊”溶劑標簽的白瓷罐子,可沒想到,罐子拿來了,還跟了兩個人。
    一個是本來約在明日重陽同去登高望遠的陸遊陸大佬,一個是在他家裏等得心急如焚各種腦補擔憂的辛棄疾辛大佬,兩人碰到一起本就掛念著他,再一聽他派人回來拿東西要在大理寺做“試驗”,當即就毫不猶豫地跟了過來。
    “元澤,聽說你能以水辨源詢證?”
    辛棄疾的好奇心本就最盛,聽得這種奇人奇事,簡直恨不得立刻就讓他當場表演,開開眼界之餘,也跟著動手學學,“怎麽弄?我能試試嗎?”
    方靖遠見他躍躍欲試的樣子亦是無奈,隻得點頭,“行吧,你跟著我做,沒什麽難的。”
    “這邊是唐大人派人買來的毛邊紙,裁成一指寬便可。然後將浸入溶液中……”
    方靖遠將石蕊溶劑倒入兩個白色的深瓷盤中,教辛棄疾製作最簡單的酸堿ph試紙。
    “看到紙條被溶液浸透後,用竹筷夾起來烘幹,要小心,別燒著了!”
    “咦?這紙條明明都被浸泡成紫紅色了,怎麽一烘幹就變色了?”辛棄疾小心翼翼地操作著,看著試紙的變化,大為驚歎,忍不住叫出聲來。
    這下,不光是陸大佬,連張玉湖和唐鳳儀都坐不住了,跟著湊過來看。
    人一多,桌子都不夠用的了,唐鳳儀幹脆讓文書和差人將公房裏的幾張桌子都搬到大堂中來,一溜擺開,幾個大佬都跟著方靖遠學習做試紙,文書和差人們則幫著打下手裁紙倒水,準備手爐烘烤,忙得團團轉。
    等他們把“試紙”做好,派出去到各坊打水的人也都回來了。
    按照方靖遠的吩咐,他們打水的時候都用的幹淨瓷瓶,還是特地從倉房裏翻出來原本用來裝藥丸的白瓷瓶,裝好水用軟木塞封緊後,在瓷瓶外貼了標簽注明出處。原本以為極簡單的小事,等差人們將一個個小白瓶整整齊齊地擺在桌麵上時,唐鳳儀都不禁瞠目結舌。
    “城中竟有如此之多的取水處?”
    “應該還不止。城中用水有江水河水泉水之分,內城坊市中還有不少水井,”方靖遠說道:“那些大戶人家和王侯府邸都是府中自行掘井取水,沒有大人的手令,差人們也不便入戶取水,我便讓他們從就近的公用水井裏取水,在地圖上標注一下便可。”
    “地圖?”唐鳳儀一怔,“你何時給他們的地圖?”他可不記得方靖遠調用過地圖,臨安府的地圖,大理寺中無論誰用,都得先找他批示方可。
    方靖遠指指旁邊的一張桌子,上麵鋪著整張未裁開的毛邊紙,畫著一副極為簡略的臨安地圖。
    原來,先前他們在烘烤試紙時,就看方靖遠在這邊寫寫畫畫,當時還不知他在做什麽,現在過來一看,原本他畫的橫豎交錯的線條,被他一一標上了地名和符號,對應著桌上擺著的編號白瓷瓶,赫然就是一副臨安市井水源圖。
    張玉湖有些嫌棄地說道:“元澤的畫技著實粗劣,便是形意之圖,也當繪形會意,此圖空有骨骼,毫無氣韻……”
    方靖遠哭笑不得,“這是地圖,能標明地形位置即可,不需要講究那麽多。大人莫非忘了,我們這是為了驗水尋源,要的是速度,否則唐大人派人去恩平郡王府認人,已然驚動了對方,我要是繪形會意地畫出一幅臨安景致圖來,那人早跑沒影了不說,就算有證據也能毀滅的一幹二淨。”
    “好吧,算你有理。”有些美學強迫症的張玉湖雖然看不慣這張“粗劣”的地圖,卻也接受了他的理由,“那就照你所說,當如何驗水尋源?你說的這試紙,又有何用處?”
    方靖遠點點頭,遞給他們每人一根幹淨的竹筷,然後說道:“首先,我們用采樣來的水硯墨試寫,找出與這泄題之人抄卷用墨最為相近的水樣。”
    “然後,按照地圖上的標識,將相似水樣和附近的十份水樣都以試紙測驗,嗯……就是取一滴水,滴在試紙上……稍等片刻就會變色……”
    缺少的工具太多,他有些遺憾,卻也隻能因陋就簡地將就使用,好在這種實驗極為簡單,最基本的酸堿測試,很快就有了結果。
    “咦?真的變色了!”
    “方大人莫非會變戲法?這滴水變色之術,到底是何緣故?”
    他們用竹筷蘸水,學著方靖遠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將瓷瓶中的水樣滴在試紙上,不一會兒果然變色不說,幾乎每張紙的顏色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同,有些從紅到黃,由綠到藍,深深淺淺的變化,奇妙無比。
    看著原本清澈透明的水滴落在試紙上的變化,仿佛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眼前打開,展現出無與倫比的魅力。
    幾位大佬看得稀奇,驚詫之餘,問題一個接一個,幾乎忘了他們為何做這個實驗,倒像個孩子般好奇心大發,不停地尋根問底,眼睛亮的仿佛一下子被點亮的星空。
    方靖遠完全能理解他們此刻的心情,古人對化學實驗掌握最多的,是方士道士,儒家素來對此深惡痛絕,認為這些怪力亂神之術是騙人的把戲,如今幾位不光親眼所見,甚至還參與其中,親手所為,愈發覺得奇妙無比,自然按捺不住。
    這幾位能有今時今日的成就,以及在後世青史留名的傳奇經曆,都不是尋常人等,無論智商還是動手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強人,對新知識的認知力高,好奇心和接受力自然也遠超常人。
    能拐著大佬們從文科轉向理科,或許也是他此行的成就之一吧!
    “是因為水中酸堿度……”方靖遠順口一說,看到幾人臉上的迷茫之色,立刻頓了頓,想到自己現在所處的時代背景,心底有些無奈地歎口氣,隻能換了個更容易接受的說法。
    “我的意思是說,因為臨安城下水係紛雜,水脈和地脈混和後,哪怕相鄰之地所出的井水,亦有甜苦之分,就是因為水質不同。而我們今天做的試紙,就是為了檢測各處水源的酸……水質。”
    “水質的不同,直接會影響到研磨後寫出的字跡在這種毛邊紙上的反應……”他不曾說,後世檢驗古畫真偽的試劑步驟中,就有這一步。
    再高明的模仿者,也無法找到千年前同樣的水,同樣的紙,同樣的墨,哪怕通過各種精密儀器和高超的畫技能模仿的外表一模一樣,卻也無法真正做到一模一樣。因為,時間對世間萬物的影響,是最高明的科技也無法模仿的絕對權力。
    “我們通過對這些水樣的檢測,尋找水脈來源,就可以確定抄寫這些題目的人,身處的大致位置。因為買紙張的人可以來自各處,但用來研墨的水,絕不可能離他太遠。”
    “各位大人請看,這幾個瓷瓶取來的水,滴水後會變成紅色,則說明此處的水質就偏酸性。而另外一處的水,則滴水後變淺藍色,與那邊的截然不同,說明此處的水質就偏堿性……”
    張玉湖手裏一直捏著一張色澤最為鮮豔的試紙,那張試紙上的水樣不知從何而來,竟將試紙浸得通紅,猶如滴下的鮮血一般。
    聽到方靖遠說到此處時,張玉湖神色若有所思,忽地截口問道:“元澤既然能令紅紙變白,又能使滴水色變,這種紅色猶如血色……那不知斬黃紙殺鬼流血之法,可否同出一理?”
    咦?舉一反三,厲害了這位大佬!
    方靖遠驚詫地望向張玉湖,點點頭,“那是自然,張大人莫非見過有人如此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