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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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於金國人自編自導自演的那場“尋夫”大戲, 方靖遠都不用安排海州狸的人去控評控謠,就有不少當日跟來看熱鬧的百姓回去將這事傳開了。
本身解試發榜的熱度就是本月內最火的話題,再加上貢院失火、孝婦尋夫、天降“遺孀”等幾場大戲演下來, 讓整個淮東和山東的百姓,簡直都快忘了眼下正是宋金交戰期, 山東那邊剛打退了徒單習烈, 淮東也擊退了徐州的金兵,正麵大戰場上的決戰是結束了, 可那些零零星星的戰鬥卻一日都未曾停歇過, 雙方各出殺招, 無論是針對方靖遠的刺殺還是海州軍斥候出去打探情報時的遭遇戰, 都難免有傷亡。
而那些“”未遂的考生,除了兩個謊報信息而坑死自己的,其他人包括親友已遇難的考生都決定返回故鄉,一則是辟謠,讓家鄉的人知道他們還活著, 而海州的解試也並未為難他們;二則是去拉人, 勸一些當地有名望的士紳和讀書人投奔海州。
完顏雍要拉攏的人,方靖遠同樣也要拉攏, 兩國之間的戰爭,拚得國力當中,不光要看雙方的兵甲武器,糧草軍餉, 還要看長期的人才儲備和後勤力量。尤其是在這個時代, 人才同樣重要。
張榜之日,恰逢中秋,方靖遠讓人張榜的同時, 也將前十名的考卷謄抄本張貼在貢院的外牆上,以示公允。
這次參加考試並完成全場試卷的約莫有五千來人,方靖遠按照解試的比例,錄取了一百零八人,然後又分了個副榜出來,上麵有九十二人,一共兩百個名額。其中正榜有名的考生,成為正式的貢舉生,可參加明年在臨安的春闈會試。而副榜的則可以入府學和雲台書院讀書,相當於預備生。
除此之外,方靖遠還公布了一張招聘告示,列明了目前京東路的各州府內,各官衙和地方的缺員名單。這些地方要麽還在宋金兩方的拉鋸戰區,要麽剛剛收複,尚未安排人手,或是隻有個州官或知府,下麵的縣衙卻無人打理,或者是個光杆司令……總之缺員之多,本來他也報給了臨安朝廷,有些缺額戶部安排了人過來,最搶手的莫過於海州,可其他地區的,就很難有人主動請纓。
像朱熹這樣,本來是監察解試,最後居然肯留下來挑起府學和京東路學政的擔子,已是少之又少。畢竟那些拉鋸戰區裏的文官武將折損率都很高,敢來的都是真正視死如歸的漢子。
既然臨安那邊沒法安排這麽多人過來任職,方靖遠在給趙昚寫了奏折獲得批準後,就將一些低等階的文官和衙門裏的吏員職位公開招聘,並且保證他們以後若是還想參加解試都沒問題,甚至品行優良政績卓著者他還可以保薦直接去參加臨安的鎖廳試和會試。
哪怕考生們有留意到這正榜上隻有寥寥幾個海州和沂州以外的考生,看到了張貼出來的試卷也無話可說。方靖遠甚至允許考生有疑問去申請翻查試卷,最大限度地保證考試的公開公正性。而那些來自各地的考生,在看到考題時就知道自己弱了不止一籌,他們可沒有雲台書院和齊魯書院那些貢舉生在考前突擊模擬訓練的經驗,對方靖遠的出題方式也不是十分適應,所以看到自己現在的成績,倒也沒什麽疑問。
現在他們更感興趣的,是旁邊的招聘公告。
畢竟以會試的難度,就算是他們這些上了正榜的考生,能一次就考上進士的,也不過十分之一。更何況大家都很清楚,朝廷取仕的標準,跟海州還有些區別,他們在這裏能考出好成績,但去了臨安就未必符合那些考官的要求。
倒不如實在一點,先找份差事幹著,既能夠熟悉官場的規則和政策,還能夠領著俸祿繼續學習等著參加下一科解試或會試。
這樣想的人還不少,很快就報滿了名,等著三日後的下一次考試和麵試。
方靖遠甚至還讓人將府衙到縣衙的政務都列了出來,編撰了一本《施政指南》,從大宋律例到日常辦公行文誥書等要求,事無大小,都逐條列舉,並佐以案例,免得這些新手上任後任意行事,影響到他對整個京東路的管理。
雖說他以前沒做過這種“大官”,可統籌規劃和理科生慣用的化繁為簡式表格,再有辛棄疾和朱熹這等大佬幫忙把關竟也將這本手冊編得十分規整,哪怕是個隻讀過四書五經的學生,拿到這份指南,隻要不拍腦瓜亂放三把火,都能穩穩當當地經營好一縣之地。
結果方靖遠看到不光是副榜和落榜的考生報考京東路的“公務員”,就連正榜上的那些貢舉生,竟也有不少報名的,一時間不知該誇他們膽大呢,還是該表揚自己治理有方,讓這些學生如此信賴。
好在這次整個京東路缺員著實不少,尤其是山東和淮東地區,一些原本已經歸附大宋的縣城,被徒單習烈和完顏允中一通殺伐之下,竟出了不少空缺。有的是縣衙上下都以身殉國了,也有的幹脆投降或棄城而逃。
尤其是後者,在金國占領區內簡直比比皆是,那些縣衙的大小官吏和城中的士紳商戶,早就已經習慣了隨風倒。宋軍來攻就降宋,金兵來戰就降金,膝下黃金都揣到了自己兜裏,隻要能賺錢,對他們而言,上麵是宋還是金根本不重要。
隻是這一次他們碰到了硬骨頭,徒單習烈和完顏允中為了讓輕騎快速突襲和掃蕩農田,根本不接受那些人的投降,在他們看來,已經背叛過一次的人,隻有殺了才能保證他們不會再次背叛。
這兩年海州經營下來,收入也翻了幾倍,方靖遠就幹脆拿出錢來,準備開始向各地派遣官員,讓他們重新修複縣城的城牆,招募民兵,安撫難民,以免造成更大的災害和瘟疫。
畢竟這些地方曆年來都是洪水泛濫之地,如今又因為饑荒戰亂死了不少人,難免會滋生病菌,方靖遠可是很清楚的記得,無論是現在的金兵,還是後來的大元鐵騎,都曾經用草原上病死的馬和羊投放到水源處,以此作為攻城手段,可以說是最早的細菌戰。
故此他在《施政指南》中,首要提出的就是水利。利用好周邊的水係,既可以防洪抗旱,還可以作為護城河之用,而水源更是一地的重中之重,眼下已到了秋收之季,等收成過後,就得抓緊開始城防和水利施工,否則等到冬日上凍,既不好幹活也容易引來金兵偷襲,事倍而功半。
這次的公務員考試大多是客觀題,無需長篇大論,隻用了一日就考試完畢,然後就是漫長的麵試時間。
方靖遠雖然十分不耐煩這種麵試環節,卻也知道自己不能不去,好在縣級以下的吏員都由各縣令自行選派,他隻需要根據考生成績先選出縣令來,再讓他們自己選人便可。
結果呈上來考生名單中,竟有兩人是正榜前十名的人物,連他都嚇了一跳,這等人才,不去臨安考考會試,似乎有些可惜了。
麵試之時,他便忍不住對這兩人提出了疑問。
“以二位之才,為何不先去臨安會試,待取中進士後,再行派官,也可以申請回來任職。那樣二位的選擇豈不是更多一些?”
那兩人一人叫王鵬飛,一人叫穆英良,俱是淮東人士,王家祖居沭陽,而穆英良則是海州本地人,都是雲台書院的學生,在書院中就見過方靖遠好幾次,如今麵試也不緊張,從容中愈發顯露出幾分少年書生的意氣來。
穆英良先上前說道:“使君先前不是說,即便應聘在京東路掛職為官,也可以參加明年的春闈和鎖廳試,學生不才,希望能夠為家鄉做些事之餘,也能從政務中領悟人情道理,正如使君所言,知行合一,格物致知,方能明理。”
王鵬飛則點點頭,惜字如金地說道:“我同穆兄想法相同,願為使君驅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方靖遠和朱熹對視一眼,見他也微微頷首,終於點頭答應下來,“既是如此,你們便隨朱博士負責推行學校教育,務必使各州縣官學及社學都重新啟動,使民有所學,教化民心,亦是刻不容緩啊!”
穆英良有些失望,正想開口申請個更艱苦更難的工作,卻被王鵬飛扯了一把。
王鵬飛攔住他之後,便向兩位主考行了一禮,說道:“使君所言極是,京東路十一州府,已被金人占領三十餘年,眼下的尋常百姓自出生以來,隻知有金,不知有宋,唯有推行教化,令民心歸附,才能真正將韃虜之輩逐出中原。”
“明白就好。”方靖遠對他刮目相看,如此通透之人,無論在哪裏為官,日後都定有一番作為,“你們也要有個心理準備,如今京東路很多州縣尚陷於敵手,就算已歸附大宋的,其府學縣學俱已荒廢多年,重建著實不易,要辛苦你們了。”
兩人立刻惶恐地行禮,“學生愚鈍,還要請使君多多指教。”
等這兩人退下後,朱熹也不禁讚許地說道:“這兩人都是可造之材,使君如此安排,正好可以增加他們的曆練,讓他們更通曉民生之事,對以後的會試殿試,亦不無裨益啊!”
方靖遠笑道:“我倒是沒想那麽多,隻是覺得,他們跟著你,才是受益匪淺呢!隻是此事要辛苦朱兄,我會命人帶兵一路護送朱兄,必不會陷朱兄於危險之中。”
朱熹反倒搖頭說道:“眼下戰事頻繁,使君不必擔心我等,還是先收複徐州和青州等地要緊。”
方靖遠轉頭朝徐州方向看了一眼,歎息一聲,“徐州目前還有泗州和楚州盯著,我若是去插手,反倒會影響到他們的計劃。至於青州和萊州密州等地,的確到了收回來的時間了。”
“就看辛使君和霍九郎,今年冬天能不能收複山東半島,穩住齊魯之地,北伐穩矣。”
方靖遠這次派官,並不似南宋朝廷那般實行祖籍避諱製,尤其是對山東和淮東兩地宋金拉鋸之地,更是看重原籍考生。
這些考生對本地的情況更了解,也更願意為家鄉出力,拯救家人和同鄉脫離金國苛政,故而工作熱情和積極性更高。
他們也很清楚,現在就算方靖遠錄取了他們,在家鄉未曾真正脫離金國管製之前,他們就算去了臨安,也未必能通過戶部審核進入會試名單,更不用說考中進士得以重任。倒不如留在家鄉,若能早日促使家鄉回歸大宋管製,那麽複興之功,遠勝於一個普通的進士。將來無論是晉升還是參加鎖廳試推薦,都會有更好的前途。
於是光是山東一地,去參加解試的近千名考生,最後都拿到了方靖遠親筆簽署的公文,準備去沂州拜會辛棄疾,等他來安排他們未來三年的工作。
而在出發之前,方靖遠先把這些準備外派的官吏,統統都送去海州軍營裏“軍訓”了一回。
看到他們□□練得站都快站不住了,方靖遠還一本正經地告訴他們,“眼下你們要去的,都是飽經戰火之地,隨時都會有戰火再起。所以必須要鍛煉好身體,方能保住性命。雖然本官會派人保護你們,但你們也務必要記住,危難之時,先要自救,士兵們要迎敵作戰,你們若是連自救的本事都沒,跑路都跟不上,那豈不是成了累贅?若是連這點訓練的苦都吃不了的,也不必再去赴任,免得拖累他人。”
被累得半死的預備官吏們,聞言俱是一震,想到先前那些被金兵破城而殉職的官吏,再苦再累,也得咬著牙忍下去。
方靖遠不光讓他們跟著軍訓,還讓人教他們如何組織和訓練民兵,讓百姓們農忙時耕作,農閑時操練,增強自我保護能力,勝過去依賴別人。
等他們真正出發之時,方靖遠帶著海州府的官員和一些百姓將他們送出城外十裏,就有不少考生淚灑當場,吟詩作賦者,更是不下百餘人。
方靖遠都讓人一一記錄下來,回去便讓書局刊印發行,如此真情實感的詩詞,便是最好不過的宣傳冊子。
等這群人浩浩蕩蕩地在海州軍護送下抵達沂州時,辛棄疾已經收到了快馬傳書,請了齊魯書院的一眾老師同來為這些學子接風洗塵,使得城中百姓無不神往。
哪怕才經曆了一次金兵的掃蕩,他們死裏逃生之後,愈發對大宋歸心,如今見到自己家鄉的考生榮歸故裏,更是奔走相告,認親的認親,投靠的投靠,都想跟著他們回鄉舉事。
而徒單習烈重傷之後,被霍小小帶人護送回濟南府,就一直陷入昏迷之中。
而霍小小則衣不解帶地照顧著他,絲毫不怕苦怕累怕髒,讓那些原本還對她心存懷疑的親兵都十分感動,畢竟這位隻要回燕京之後,得皇帝冊封,便是板上釘釘的金枝玉葉,卻願意為了自家將軍如此辛苦操勞,如何能不讓人感動。
隻是眼看著濟南府的大夫都已經請來看了個遍,也沒能止住徒單習烈的傷勢惡化,那□□打中後背之處,鐵彈炸開,幾乎半個肩膀都被傷得血肉模糊,更不用說先前被那瘋馬甩得兩條腿都折了,整個人昏迷不醒,完全不能自理。
霍小小眼看他氣息越來越弱,隻得找了他的副將和親兵們一起商量,“再這樣下去,隻怕保不住將軍的性命。你們若是願意信我,便同我一起護送將軍去燕京求治。將軍立功無數,想必父皇一定會讓宮中太醫為將軍治療……”
徒單習烈的副將名叫阿剌木,原本得了徒單的密令,負責監視霍小小的一舉一動,可自從她救了徒單習烈回來後,根本足不出戶,一心照顧徒單,細致周到之處,連那些大夫都佩服不已。
阿剌木左思右想,如今徒單習烈命在旦夕,也隻能回京求救,而霍小小的身份在此,又曾與徒單習烈這般親密接觸,就不知回去後皇帝會不會準了徒單習烈先前求賜婚之事,若是當真如此,也就不必再多顧忌,先救人要緊。
“公主既是有令,我等自當遵從。隻是末將還肩負守城重責,就請公主護送將軍回京。”
霍小小憔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線笑容,“不必客氣。將軍與我亦有救命之恩,我做這些小事不足掛齒。還望諸位能為將軍守住濟南,莫要再中了宋軍的誘敵之計。”
阿剌木連連應是,別說徒單習烈在沂州幾乎將六千精騎盡數折了進去,就算人馬仍在,在經曆了辛棄疾和霍千鈞強弩和火器的雙重打擊下,他們已如驚弓之鳥,別說主動出擊,能死守不失就不錯了。
如此一般安排之後,霍小小終於放下心來,帶著徒單習烈的五百親兵,讓人備好了馬車,在上麵厚厚地鋪墊了數床被褥,確保不會因為馬車顛簸而加重傷勢之後,終於浩浩蕩蕩地北上。
臨行之際,她回望南方時,還忍不住猜測,霍千鈞如今是不是已帶人去收複山東半島的其他州縣,他如今已經是大宋的一員幹將,而她卻已不是昔日的霍小小,不知自此以後,她還有沒有回來的機會。
她心思真惆悵傷懷之際,徒單習烈卻發出一聲□□,艱難地睜開眼來,滿目怒火地瞪向她,完全不似一個陷入昏迷多日不醒的垂死之人。
隻是任他如何努力,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若是眼神能殺人的話,他早已將霍小小千刀萬剮,可如今卻隻能死死地盯著她,看她一臉悲悲戚戚地“照顧”著自己,簡直恨入骨髓。
霍小小卻不緊不慢地用塊打濕的帕子輕輕的擦去他額角因怒火而冒出的冷汗,慢悠悠地說道:“將軍不必擔心,我們這是北上回燕京,等到了燕京,我便奏請父皇,讓禦醫為你醫治,一定會讓你早日好起來的。”
徒單習烈的喉嚨蠕動了幾下卻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霍小小看著他這般憤怒仇恨的眼神,反倒笑了,“將軍請安心,我一定會親手好好照顧你的。畢竟,你先前上書給父皇,想做我的駙馬。你如此美意,我如何能辜負於你呢?”
她的口氣越是甜美溫和,徒單習烈就越是覺得渾身發毛,他每次醒來,身邊都隻有這個女人,眼睜睜地看著她用一根古怪的銀針刺入自己的咽喉和膝蓋,讓他口不能言,腿不能動,像個活死人一般被她擺布。等她“玩夠”之後,又會讓他陷入昏迷之中,哪怕能感覺到自己的副將和大夫來看過,卻隻能聽著他們被這個小娘子玩弄於股掌之間,搞得他欲生欲死。
可他如今毫無辦法,更不知她為何要留下他的性命,送他回燕京治療,就不怕他治好之後,就要了她的命嗎?難不成她以為回去後肯下嫁給他,他就能忘記她加諸於他身上的所有痛苦和恥辱?
霍小小像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心思,輕笑道:“將軍是怕我反悔嗎?我這些□□不解帶地伺候將軍,將軍的親衛有目共睹,便是到了燕京,父皇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也不會嫌棄你的傷殘。”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他的下半身,無比溫柔地用指尖從他腰間一直劃到膝蓋上,“你看,我想著將軍有我照顧,反正也不用動手動腳,這些部位,我索性就幫你一起廢了。以後你的衣食起居,都會有我親手照顧。我一定,會將你照顧的妥妥當當。”
“以後就算將軍不行了,我也會稟明父皇,收養和有皇族血統的孩子,替你統領徒單一族,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替你完成你以前從未想過的大業,其實駙馬的孩子,隻要跟我姓了完顏,也未必不能問鼎帝位,你說是不是?”
“就不知將軍聽了,是不是十分開心,十分欣慰呢?”
徒單習烈眼前一黑,這個被她描述得無比“美好”的未來,對他而言,簡直是個最可怕不過的噩夢。
在馬車停下的時候,霍小小的纖手滑過他的腰間,他眼前一黑,再次陷入昏迷之前,甚至看到一道綠光閃過,似乎就是從自己頭頂冒出來的……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