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時無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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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破大名府完全在意料之中, 隻是速度有些在意料之外。
    嶽璃進城的時候,聽聞完顏允中已從北門逃走,據說為了跑得快點, 連他素來引以為傲的那身金甲戰袍都沒穿,那可是上次在濟南府一役中救了他性命的寶甲,如今為了逃命都沒顧上帶, 丟在城守府中被宋軍當做戰利品繳獲。
    這套金甲的造價不菲, 一共隻有十二套, 還是當初金兵攻下汴京時勒索的“贖金”之一,後來大部分封存於金國皇帝的內庫之中,隻有幾套賞賜給了有功之臣, 完顏允中當初在完顏雍跟前算是相當受寵的皇子,也是主動請戰帶兵南征, 才得了這麽一套金甲賞賜, 算是完顏雍難得大方了一回,可沒想到這個嘴上能吹的兒子, 竟是個如此敗家的貨,幾乎將南下的本錢全賠了進去不說, 還丟了淮東山東之地, 除了跑得快之外,簡直一無是處。
    嶽璃掃了一眼這套金甲, 抬手敲了兩下, 搖搖頭:“還不如鐵甲結實。收起了,跟其他戰利品一起送回去。”
    完顏允中貪財好色, 每到一地,幾乎地皮都能刮下去三尺厚,隻是這兩次分別占據徐州和大名府後, 都是不到半年就棄城而逃,一次比一次跑得快,以至於搜刮來的東西最後都落入了宋軍手中,堪稱招財進寶的送財童子。
    嶽璃讓人收拾了完顏允中的“遺留財)產”後,就開始整頓城防,扒了那些城防軍的軍服,給自己帶來的將士換上,然後派人去給進攻濟南府的完顏虎送信求援,讓他速速回來救援,還在信末一口氣蓋了七八個完顏允中的金印,以表事態緊急之說。
    這是因為先前在徐州繳獲的戰利品裏,就有一些完顏允中的書信,辛棄疾擅長臨摹書法,還能觀字識人,當時就曾跟她和霍千鈞講過,完顏允中此人性情暴躁自負,若是能一帆風順的勝利,則會愈戰愈勇,可若是形勢不利或失敗,就會變得格外疑神疑鬼且膽小驚惶,正是在極端自卑性格下養成的自負之心,從他的書信簽名便可略知一二。
    嶽璃是仿不來他的字體和手書,但撿到了完顏允中的印信不用白不用,以他暴戾的性子,逃之夭夭也沒通知完顏虎,那自己派人送去的信,完顏虎無論信不信都得回來一趟,否則若是真的完顏允中下令而他不從,後果根本拿是他所無法擔當得起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完顏虎還沒到濟南城下,就收到了大名府的快馬來報,緊急求援,當即氣得差點吐血,還是不得不回兵救援。
    就算完顏允中是個廢物,丟了王爵,那也是大金皇子,隻要完顏雍一日不說廢了他的身份貶為庶民,就容不得任何人棄之不顧。
    完顏虎還多了一個心眼,先讓探馬去探查了情況,得知嶽璃率領嶽家軍真駐守在南城門外,正在建造攻城車和雲梯,便決定趁其不備帶人從東門進城,留著一萬兵馬在城外準備包抄宋軍後路,來個裏外夾擊,一舉擊潰這支宋軍。
    若是能打敗嶽家軍,想必他的名號和官職都能往上升一升。
    這心思一起,完顏虎就十分熱切地帶兵進城,以完顏允中的膽子,那是決計不敢親自守城的,他眼下若是進城,說不定就能接掌了整個大名府的軍權,在這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甚至有可能架空完顏允中,擊敗宋軍……這一切想象得都十分美好。
    他甚至一路快馬,毫無阻礙地就進了城門。
    他隻是在城門下一亮相,讓人招呼了一聲,城上的守軍就認出他來,忙不迭地開門相迎,完顏虎誌滿意得地拍馬進城,連昔日進城門時下馬的禮節都以戰時不拘禮的借口給省下了。
    很快他就為自己的不懂禮貌而後悔了。
    若是他不是縱馬疾馳,那就不會將身後隨行的親兵拋下,那麽當城門突然關閉的時候,就不會隻有他和身邊緊跟著的數十個親兵進了城,而其他人都猝不及防地被關在了門外。
    麵對一擁而上手持□□利箭的上百士兵,以及最前麵身著皮甲輕袍的女將,完顏虎的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
    “嶽……嶽璃?你!你……你怎麽可能在這裏?!”
    明明他已經讓人打探過,嶽璃在南門外紮營叫陣,要完顏允中出城一戰,那些京東狸娘的裝扮都格外醒目,他的探子一眼就看到了當中那個身背金錘颯爽英姿的女將。怎麽可能一轉眼人就從南城門外跑到了北城門裏?
    哪怕心知中計,完顏虎仍是想要垂死掙紮一下,嘴上問著,眼珠卻骨碌碌一轉想要找一條出路。
    嶽璃哼了一聲,說道:“我為何不能在此?你若下馬束手就擒,我還能暫且饒你一命……”留命也必然是暫且,似這等民憤極大的賊寇,平日裏助紂為虐,不知幫著完顏允中禍害了多少人,暫時收押回頭交給裴文卓公審處決才是他的最終出路。
    完顏虎顯然也知道自己就算投降也沒什麽好結果,當初完顏廷的部下聽說大多都被送去挖煤做苦役,就算不死,那種日子他也是決計沒法熬下去的,倒不如就此搏上一搏。
    “殺——”
    他揮刀一指,讓親兵一擁而上朝著嶽璃衝去,自己卻忽地一拍馬,俯身藏在馬身一側,避過如飛蝗般疾射而來的箭雨,朝著旁邊的一條巷子衝去,哪怕感覺到戰馬已中了好幾箭都不肯停下,反而一刀拍在馬屁股上,刺激得那戰馬淒厲地長嘶一聲,發狂一般朝著街巷內衝去。
    然而嶽璃壓根沒去在意被他驅趕上前的那些金兵,隻是一揮手讓早已嚴陣以待的弓箭手和□□手收割這些垂死掙紮之人,自己反手拿下背上的牛角弓,張弓搭箭瞄準射擊一氣嗬成,隻見三支箭如閃電破空,疾射而去。
    完顏虎眼看前方根本無人阻擋,還暗自慶幸自己見機得快,又熟悉城中防衛和道路,隻要逃出這一片,回頭到守備府找個密室藏身,躲上幾日再逃出去也不遲。那些漢人不都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其他一概都不要緊。
    然而身後無追兵,卻有利箭一支。
    待他聽得破空之聲大驚失色,幹脆地鬆開韁繩從馬背滾落下來,隻見一支箭擦著頭皮飛過,還不等他鬆口氣,就頓時渾身一僵,撲倒在地上。
    兩支在箭鏃上刻著嶽字的利箭,一上一下,從他的後心和頸間穿透,根本不曾給他留下一絲生機。
    “開城門,追擊——”嶽璃一箭出手,看也不再看,轉身便牽過自己的戰馬,翻身上馬,城門兩側的伏兵都已跟著湧出,輔兵拖走了地上的金兵屍體和兵刃,清出一條路來,城門一開,她便帶人衝了出去。
    門外那些被擋住的金兵先是懵了一下,繼而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後,頓時大亂。
    原本完顏虎的親兵都有坐騎,緊跟在他身邊,而這些被甩在後麵的,雖說也是親衛,卻又隔了一層,都是些普通士卒,連個百夫長都無,後軍雖有百夫長領隊,卻壓根沒跟上來,門口的金兵一哄而散,後麵的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根本連攔都攔不住。
    這些金兵原本上月去攻打濟南就已經是撿了條命回來,連著幾次大敗,早沒了昔日不可一世的威風,變成了驚弓之鳥,見勢不妙,撒腿就跑。可謂是什麽將帶什麽兵,完顏跑跑這些幸存的手下腿腳也格外麻利,跑得不快的早就死在徐州回來的路上或是濟南城外了。
    這般“快勝慢汰”下來的金兵,自然不是那種能夠悍不畏死勇往直前向死而生的,一見前軍四散而逃,後軍哪怕不知戰況也毫不猶豫地跟著就跑,哪怕個別上司揮刀威脅也壓不住這般潰敗之事,最後也眼看著就剩自己落在後麵,而城門緩緩打開時,一馬當先衝出的竟是那個連他們將軍都望風而逃的嶽家女將,更是恨不得自己能多長兩條腿跑得更快一些。
    逃慣了的士兵,壓根就想不起反抗來,如今的這些金兵,也跟三十多年前那些曾被十幾騎金兵就打得大敗潰逃的上千宋軍一樣,毫無戰意,就隻能敗得更慘,死得更快。
    聽聞大名府的人還沒趕到濟南府,就先丟了自己的老家,然後全軍覆沒,其他幾個州府的守將聞訊大吃一驚之餘,也沒了先前接到完顏雍命令時滿懷壯誌想要搶先拿下方靖遠人頭回去領功的勁頭。
    要想領功,先得有命在,君不見完顏虎的人頭還掛在大名府城頭之上,而完顏允中一路北逃,這回是徹底連停都不敢再停,一口氣就跑回燕京城去,立刻病倒,臥床不起,連請罪奏折都是血淚斑斑的讓人無語。
    冀州和棣州滄州的金兵才走到半路,就收到了大名府兵敗的消息,俱有些無語。等再進一步知曉了完顏允中先後兩次潰敗的原因,都不由駐足不前,先是互相聯係了一下,約定會合時間之後,才緩緩向濟南府前進。
    這一耽擱,又是好幾天過去,完顏雍連下了幾封詔書,嚴令他們務必進取濟南,沿途縣鎮供應攻城器械,務求一舉拿下,此役絕不容失,違令者斬。
    自己的兒子殺不了,麵子裏子都丟得幹幹淨淨的完顏雍終於還是忍無可忍,一定要扒掉方靖遠這枚眼中釘,否則留著他多活一日,都是明晃晃地提醒自己上當受騙和敗於他手下的事實。
    冀州唐括翰、棣州蒲察鳴輝和滄州烏古論第身為各州防禦使,分率三萬餘兵馬,加上從沿途征集的民夫輔兵,合計十五萬餘人,浩浩蕩蕩行至濟南府時,距離最初完顏允中首戰失利已經足足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
    而這一個月裏,濟南府的世家和士紳商戶都已經看清楚了現實,他們族中的子弟進了齊魯書院,跟著方靖遠上了戰場,親手炮轟完顏允中,一個個都被教得恨不能立刻投筆從戎、親身上陣,而被他們帶著一起綁上了這架戰車之後,就再也甭想下來。
    曾經習慣了做牆頭草的世家大族,這次含淚捐錢捐物,跟著出人出力,一起守城,還不敢說半個不好,否則一不留心,就被自家那些年輕氣盛的小子反過來教育一番,“國家國家,有國才有家,昔日做金人的膝下犬,動輒得咎,任打任罵,如今能做個人了,便是堂堂正正站著死,也好過再卑躬屈膝跪著生。”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保家衛國,舍生取義!”
    這一套一套的詞,都是從齊魯書院傳出來,再有那些學生和散布在城中的狸娘和探子們,引導民間輿論,最後全城百姓都知道了金兵即將來犯,卻並不似以往那般張皇失措,紛紛出城逃難,而是各家有錢的出錢,有人的出人,紛紛向府城請願,要隨京東軍一同守城,誓死不退。
    這般眾誌成城的局麵,讓方靖遠終於安下幾分心來。
    先前在派出嶽璃和霍千鈞時,他就已經跟他們推演過無數次金兵攻城的可能性,並將目前齊魯軍械廠所改造的守城器械進展都一一亮給了他們,若不是確定能守住,他們二人是絕不會離開濟南府的。
    否則,若是因為救援徐州而失了濟南府,同樣是得不償失的重大打擊,更何況若是沒了方靖遠坐鎮,換任何一個人來,他們都不可能像現在這般毫無後顧之憂地在前方作戰。
    大宋的文武不合,由來已久,不論是朝中還是地方文官,哪怕同等品級,地位和待遇都高於武將,糧餉和物資都控製在他們手中,等於掌握著前方將士的命脈。配合的好,方能齊心協力作戰,可大多數時候,文武之間的對立和鄙視鏈,讓雙方很難融洽相處。
    而方靖遠,幾乎是所有武將們都想要的那種上司,既能給與充足的糧餉和物資裝備,還能不斷提供殺傷力巨大的軍械,更重要的是他從不會仗著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對軍事的了解而對前線作戰的將帥指手畫腳,而是讓他們能夠盡情發揮所長之餘,還不必擔心會被人搶奪戰功,吞沒獎賞,就連那些作戰導致傷殘的退伍士兵,他都會妥善安置,讓戰死者家屬得到撫恤,傷病者皆有所養,真正讓他們無後顧之憂地前去戰鬥。
    若是沒有他,無論是辛棄疾還是魏勝,都將麵臨比現在困難百倍的局麵,而不似現在這般可以獨掌一地兵權,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華和本領,無需顧慮身後朝廷中的議論和評價,那些對他們“歸正人”和“義軍亂軍)”出身多有猜忌的大臣,曾經不知多少次上書建議將兩人撤換,以免和金兵作戰時私通敵國甚至投降賣國,都被方靖遠上奏折罵了個狗血淋頭。
    總有人因為眼紅或各種心思,見不得那些武將出彩,或想將他們納於門下,或想將這些不肯依附於自己的人幹脆鏟除,考慮的從來都是自己一方的利益,而非前線戰事和國家大局。
    就像當初汴京保衛戰第一輪過後,就有人擔心勤王軍會奪權,金兵一退,就將他們遠遠地趕離汴京,結果金兵再來之時,就先堵住了各地勤王軍進京的路線,以至於汴京孤立無援,最終淪陷。
    正是不作死就不會死的真實寫照。
    幾次丟城失敗都是因為從內部被攻破,無論敵我,方靖遠對此引以為戒,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讓思想輔導員朱熹老師先給所有的學子們深刻貫徹了愛國主義精神教育,再親自帶他們感受一下數理化科技在戰場上發揮的作用,讓學子們能夠感同身受地體驗到保衛家國的使命感和榮光,將他們和自己牢牢地綁在了一起,在這個動輒連坐滿門的時代,那些牆頭草世家們也就無法再置身事外了。
    如今看來,效果非常好。
    裴文卓主動放棄了今年春闈來之不易的會試機會,留在了濟南府協助方靖遠處理府中政務,替他減輕了不少文案工作。一開始裴文卓還是抱著與使君和濟南府共存亡的念頭,到如今聽到外麵通傳又有多少金兵抵達開始安營紮寨之時,都已經淡定得像是聽到今天的庭院裏又飛來了幾隻烏鴉一般,毫無波瀾。
    反正,他們如何呱噪喧鬧,最後的結果,也跟那些烏鴉沒什麽區別。
    今時今日的濟南府,可不是個毫無防護措施的中原泉湖園林之城,而是個攻防兼備的銅牆鐵壁之城。
    從方靖遠進駐濟南府開始,先前那些被俘虜的金兵苦役就被送去挖礦,有了棗莊的煤礦之後,煉鐵煉銅的效率大大提高,出鐵的數量和質量也都遠勝於從前,在去年冬天來臨之前,就已經安排人在城牆外先是用粗大的毛竹搭成骨架,然後以木板為模,灌注水泥,足足將原本的城牆加厚了一尺有餘。
    這些看起來灰撲撲的新城牆,卻比原來的更加結實,防火防震,一般的投石機砸上去連個印子都沒。
    而新出爐的鐵器,則鑄成了數十門新式火炮和無數炮彈,分布在城牆各處,射程之遠,第一次出場,就將完顏允中給打了回去。
    裴文卓想到此處,不禁佩服地望著自己的上司,誰能想到,這般看似文弱無害的方使君,竟有如此霹靂手段,堪敵萬人,可見方使君說得一點兒不錯,書中知識,學得透了,便是萬人敵的本事,決計小看不得。
    方靖遠覺察到他的視線,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是不是擔心魏家娘子不能趕回來?”不等他回答,便接著說道:“在我這裏,你也不必拘禮,今日有快報來,說魏娘子帶援兵救下開封後,已回轉徐州照顧魏將軍,待魏將軍身體好轉後,自會回來。”
    如今山東境內在他的鎮守拉仇恨)下,其他地方並無金兵進犯,辛棄疾便留在了開封應戰中原金兵,嶽璃和霍千鈞則趕回來保衛濟南,結果收到他的傳信後,先拿下了大名府,和濟南形成犄角之勢,徹底卡住了河北諸州進軍山東的要道。
    這就逼得無論河北諸軍還是完顏雍,都不能再坐視他再成長下去,這已經真正危機到了金人在中原的統治。
    原來的山東河南淮東之地,因為前些年的戰亂和水患旱災連綿不斷,導致原本的富庶之地都已荒廢,義軍更是此起彼伏,成為金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完顏雍繼位之初還顧不上收拾這些地方,卻不想被方靖遠趁虛而入,收服義軍,扶持農商,竟然讓這片又窮又亂的地方又恢複了生機,蓬勃發展之勢,甚至不亞於中原繁華之城。
    這些地方再亂,也威脅不到金人的統治,反倒是在方靖遠手中安生下來,就會變成一把插進中原腹地的利刃,隨著他們的不斷發展壯大,將會對金國的威脅也隨之越來越大。
    完顏雍原本沒將他們看在眼裏,才會先派兵去鎮壓遼國遺部的叛亂,等轉過頭來時,不想方靖遠已經拿下了濟南府,距離燕京也不過千裏之地,已成心腹大患,必預先除之而後快。
    裴文卓一直跟在方靖遠身邊,對他的行事手段一一看在眼裏,記在心上,自是最了解不過,如今聽他提及自己和魏楚楚之事,沒想到他百忙之中還記著自己的私事,不禁有些麵紅耳赤,“多謝使君記掛,下官並未著急……魏娘子是為國盡忠,為父盡孝,我自當全力支持。更何況眼下大家都以國事為重,魏娘子還有三年孝期,理應在父親身邊盡孝。”
    方靖遠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待此間事了,你也該去拜見一下魏將軍,表明心意,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畢竟,在這個時代,無論是裴文卓還是魏楚楚的年齡都不算小,魏楚楚要為母親和兄弟守孝三年,裴文卓等與不等都在情理之中,他既然肯等,最好還是去女方家說一聲,以免魏家的人再生事端。
    說著,他又想起一事,對裴文卓說道:“回頭起草一封告示,感謝城中百姓在此次守城戰中的貢獻,待戰事結束,本官將在大明湖畔建造一座功德樓,紀念此次北伐和濟南保衛戰中犧牲的將士,並立碑銘記所有參與此役的將士和百姓,並將名單及功績上報朝廷,以請嘉獎。”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名往。
    雖說綁了那些世家豪紳為守城出錢出力,但方靖遠也不是那種白吃白拿的,打完一棒子之後,總得給人個甜棗。尤其是這些世家,有錢有人,不就求個名垂青史?能在濟南保衛戰的紀念碑上留個名字,也算是光耀門楣,對他們而言,多少是種安慰。
    而對那些商戶人家來說,更是實打實的好處。有了這個功績,那商戶子弟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參加科舉,無需擔心在身世考核上被卡。
    裴文卓起草告示之後,方靖遠又請朱熹看了一遍,朱熹對此亦是大加讚同,他自從在雲台書院觀星台上連著幾日夜觀星象後,便豁然開朗,隻覺天地之大,萬物之博,窮其一生也未必能格盡其物,在廣收弟子之餘,教授的方向也大為改變,不再拘泥於四書五經,而是天文地理,物理化學,一邊學一邊教,真正是教學相長,樂在其中,與原來那個恪守禮教,醉心理學的夫子判若兩人。
    此番守城之時,他更是親自看守一處城門,帶著學生一起研究千裏鏡和重力投石車的原理,邊用邊調整改進,將他原本所說的格物致知之理說得更加深入淺出,令學生們信服之餘,自身的成就感也滿滿當當。
    “若是使君不嫌棄下官的書法鄙陋,下官願親筆起草碑文及名錄,全城百姓,眾誌成城,以弱勝強之事,古今罕有,能成為其中一員,某深感榮幸。”
    朱熹自告奮勇起草碑文記載,方靖遠自是樂意之至,雖然為自己蝴蝶了朱熹的一部分成就有些心虛,卻也為能夠改變這一切而感到驕傲。
    不光是朱熹深感榮幸,看到自己親手鑄造的武器,修建的城池,擋住了浩浩蕩蕩的金國大軍,並讓他們在城下經受炮火的洗禮,每一個在城中的人,都為此而驕傲。
    在這一刻,我們都是大宋子民,為大宋而戰,而家園而戰,為自己做人的尊嚴,而戰。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