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季輕言他們來到哈珀養育院已經整整一周了。
    自從那天晚上，季輕言將自己的發現和推測告訴了於文文幾人後，之後的幾天,就算沒有季輕言的提醒,於文文他們也會極力避免懷特夫婦靠近哈珀養育院的幾隻幼崽。
    院裏的幼崽們似乎也隱約意識了這件事，和季輕言他們的關係迅速親近起來,身上總算有了一些幼崽們應有的活力。
    可惜的是,季輕言並沒有找到什麽證據。
    季輕言根據幼崽們的反應能夠推測出來,夫婦二人對幼崽們絕對不隻是態度不好,對他們發脾氣使喚他們做事這麽簡單,很有可能還上手打過幼崽們。
    但是懷特夫婦做事很小心,並沒有留下什麽證據，也有可能是在知道《天使》要和他們合作後,特意銷毀了證據。
    比如治療好了幼崽們身上的傷、抹掉了院裏的監控錄像等等。
    季輕言特意留意過,身上唯一有傷疤的，隻有精靈幼崽翠翠,他的手臂上有一塊非常大的燒傷的痕跡，不像是近期留下的,是陳年舊疤。
    季輕言曾問過翠翠，問他這個傷疤和懷特夫婦有沒有關係,但是翠翠卻搖了搖頭。
    也許是出於對懷特夫婦的懼怕，翠翠不敢說出實情。但季輕言一直看著翠翠的表情，感覺翠翠不像是在隱瞞什麽。
    這個疤痕應該真的和懷特夫婦沒有關係。
    季輕言有些頭疼，找不到證據，就沒法進行下一步的計劃,這讓他們有些被動。
    但是這件事急不來,小靈他們已經慢慢開始接納他們了,但是遠沒有達到全身心地信任他們的地步。
    無論是季輕言和花鬆，還是於文文和華左，都曾經或直接或旁敲側擊地問過幾隻幼崽，問他們之前在養育院的生活如何，懷特夫婦對他們怎麽樣等等。
    但無一例外，幼崽們都是沉默以對，沒有一隻幼崽開口回答這個問題。
    隻能再等等，季輕言心說，等再過段時間，等崽崽們願意開口和他們分享這件事了，他們就不愁拿不到證據。
    這天晚上，季輕言和往常一樣，給所有崽崽的被子上都施了保暖法術。
    小精靈翠翠還沒有睡著，在季輕言走到自己床邊的時候，還睜著眼睛衝他笑了笑，隨後有些害羞地把下半張臉都縮進了被子裏，隻留下一對圓溜溜的琥珀色眸子，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看著季輕言。
    看著無比的乖巧可愛。
    季輕言忍不住低頭，在翠翠的額頭上親了一口：“晚安吻，希望翠翠今天晚上能做個好夢。”
    精靈幼崽的尖耳朵上肉眼可見地染上一抹紅色，在季輕言起身準備離開時，小精靈拉住季輕言的手，坐起身，學著季輕言的樣子，也在他的腦門上也吧唧親了一口。
    季輕言一愣，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翠翠已經整個鑽進了被子裏，隻有幾絲沒藏好的綠色頭發落在了枕頭上。
    季輕言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沒多久，門外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
    是小希，季輕言看了眼時間，現在正好是小希和魔兔朋友會麵的時間。
    自從那天晚上被季輕言‘抓包’之後，小希依舊每天晚上都會和魔兔朋友說悄悄話，不過於文文告訴季輕言，在離開之前，小希會偷偷在她的枕頭旁邊塞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幼崽字體，讓她不用擔心。
    季輕言起身走到床邊，往院子裏看了一眼，金色長發的小身影依舊蹲在院子裏的小角落，和自己的小夥伴嘀嘀咕咕說著話。
    看到小希身上厚實的外套，季輕言這才收回了視線。
    那件外套穿在小希身上很大，幾乎把她整個人都包裹進去了，那是於文文專門留給小希晚上見朋友穿的，擋風又保暖，小希這幾天晚上每天都會穿。
    小希回來後，又過了一小會，門口再次傳來一陣腳步聲，比小希的腳步聲還要輕，走得小心翼翼的。
    季輕言知道，這次是小靈。
    除了小希每天晚上要見朋友之外，小靈似乎也有一個小秘密。
    但小靈不肯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是什麽。
    小靈是哈珀養育院的崽崽中年紀最大的，也是最懂事、最謹慎的那一個崽崽。
    小靈不願意說自己的秘密，季輕言也不會貿然偷偷查探，萬一因此而讓小靈起了逆反心理，對於日後收集懷特夫婦的證據，反而更加不利。
    不過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季輕言坐在床邊，正在等小靈回來的腳步聲，誰知房間內也傳來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是翠翠。
    綠頭發的小精靈翻身下了床，走到季輕言的身邊，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季輕言。
    季輕言摸摸他亞麻綠色的、細軟的發絲，輕聲問：“翠翠怎麽了？睡不著嗎？”
    狄萊亞搖了搖頭，用手語問他：我能相信你嗎？
    季輕言愣了愣，還不等他開口回答，精靈幼崽的手勢一翻：我想相信你。
    狄萊亞沒有給季輕言開口的機會，用力拉住了季輕言的手，示意他跟上自己。
    季輕言心頭一跳，他隱約覺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或許會讓他們一直停滯不前的證據搜查，有非常大的進展。
    隻考慮了片刻，他便撈過一旁休眠中的直播記錄儀，開機後調成錄像模式，讓它跟在了自己的身邊。
    狄萊亞看了一眼記錄儀，並沒有阻止季輕言錄像的舉動。
    他拉著季輕言離開了房間，路過懷特夫婦的臥房時，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季輕言。
    季輕言輕輕捏了一下他的手，“沒事的，他們聽不見。”
    口中的他們，自然指的是懷特夫婦。
    小精靈用力點點頭，加快了腳步，繼續拉著季輕言下了樓，來到了養育院外的後院裏。
    這裏是養育院的背麵，雜草叢生，牆壁上爬著一些蔫蔫的爬山虎，看起來有些荒涼。
    當初懷特夫婦介紹養育院的時候，並沒有帶他們來過這裏，季輕言有一天晚上帶著崽崽們出來散步消食，從這條路走過一次，不過什麽都沒有發現。
    但是這一次，不用翠翠告訴他，季輕言就看見了養育院背麵有一扇小門。
    門隻有季輕言一半高，門口的地上是一些爬山虎的枝條和葉子，這些應該是用來遮掩裝飾的，季輕言之前路過時沒有注意到這裏，應該就是這些枝條的功勞。
    狄萊亞推開門後，借著有些昏暗的月光，季輕言看見門後是一條長長的樓梯。
    這裏竟然是哈珀養育院的地下室。
    季輕言跟著狄萊亞往下走，一開始的樓道太矮，季輕言不得不彎著腰，走得有些吃力。
    狄萊亞走在前麵，時不時還會回頭看一眼他，仿佛在擔心季輕言會因為路不好走而臨陣脫逃一樣。
    季輕言本以為地下室內會非常昏暗，誰知下完樓梯後，室內竟然有隱隱約約的燈光，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小靈。
    翠翠竟然帶著他來到了小靈的秘密基地。
    此時的小靈正背對著他們，季輕言沒有看清她在幹什麽，但能聽見小靈在低聲說著話——
    “滋滋乖，再吃一點吧，多吃點好得快。”
    “養育院裏已經沒有藥了，姐姐再想想辦法，幫你弄一些藥來喝……”
    ……
    而在小靈低哄的聲音間，還夾雜著幾聲幼崽的低哼，聽起來吃力又難受。
    季輕言猛地睜大了眼睛。
    地下室裏，除了小靈和狄萊亞之外，還有另外一隻幼崽。
    見季輕言止步不前，狄萊亞拉住他的手，想讓他往小靈的方向走去。
    兩人拉扯的動靜驚到了小靈，她猛地回頭，聲音驚慌又尖銳：“誰？！”
    半夜，小靈和往常一樣偷偷溜出了房間，小心翼翼地繞到了養育院樓棟的後方。
    她熟門熟路地找到了目的地，把那片藤條扒開，露出了被藏起來的小門。
    這裏是哈珀養育院的地下室入口，懷特夫婦從來不會來這裏，因為他們覺得地下室又髒又臭，仿佛踏進一步都會讓他們身上沾染上髒汙。
    但是這段時間，小靈每天夜裏都會來。
    地下室裏很是昏暗，小靈摸索著下完樓梯，輕叫著：“滋滋？”
    地下室裏傳來了幼崽的哼哼聲，小靈順著聲音走了過去，點開幼崽身邊破舊的燈，一片昏暗的地下室總算稍微亮了一些。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看起來才一歲多的幼崽。
    幼崽黑發紫眸，臉側有著幾道黑紫色的魔紋，這是一隻有著魔族血統的幼崽。
    小靈半蹲半跪在幼崽身邊，從懷裏拿出一個保溫飯盒，打開了蓋子：“今天季哥哥做了餃子，我偷偷省下來了幾個，翠翠也給你留了兩個。”
    幼崽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似乎還在生病。她用暗紫色的眸子看著身前的小姐姐，聽話地張開嘴。
    餃子個頭有些大，小靈沒敢拿筷子，怕被發現，隻能用手把大餃子撕扯成小塊，慢慢喂給幼崽。
    但是生病中的幼崽胃口不太好，小靈和翠翠兩人一共留了六個餃子，這隻魔族的幼崽隻吃了三個，便怎麽也不肯開口了。
    小靈有些著急。
    滋滋是前段時間被送到養育院來的，那個時候季輕言他們還沒有來，送來滋滋的人說，這個幼崽是在養育院附近撿到的，問了一圈沒有人認領，就送到院裏來了。
    幼崽不知道被丟棄了多久，正好那幾天下了雨，才一歲多的幼崽哪裏撐得住，被送來的時候就已經發了高燒，看著虛弱得很。
    懷特夫婦滿臉擔心地把幼崽抱進了院裏，等那人一走，懷特媽媽便翻了臉，“又來一個花錢的，還有魔族血脈……”
    院裏的崽崽本就不少，現在又來了一個，還是個病得很厲害的幼崽。
    再過幾天《天使》就要來這裏直播了，這個孩子重病，誰知道會不會被人說是他們沒有照顧好。
    而且還是一個有著一半魔族血脈的幼崽……
    哪怕現在是種族大和平時期，各族都提倡種族平等，但依舊有很多人不喜歡魔族。
    懷特爸爸和懷特媽媽一合計，當天晚上就把這隻幼崽丟到了後山裏。
    生這麽重的病，反正沒兩天就要死了，沒必要再浪費糧食和藥在她的身上。
    這一幕被小靈看見了。
    小靈跟在懷特夫婦的身後，在他們丟掉幼崽後，又偷偷把她抱了回來，藏在了地下室裏。
    這件事除了她之外，隻有翠翠知道。翠翠雖然不能說話，但耳力卻是出乎意料地好，這件事瞞不過他。
    這段時間以來，小靈偷偷剩下自己的食物喂給幼崽，趁著懷特夫婦不在院裏的時候，潛進儲存室拿藥給幼崽喝。
    可惜，也許是藥不對症，也可能是幼崽病得實在是太重了，這麽多天過去了，這個名叫滋滋的混血魔族幼崽，依舊沒有半分好轉的跡象。
    季輕言他們來了之後，院裏的夥食比以前好了太多，眼見著滋滋前段時間慢慢吃得多了一點，結果今天又沒了胃口，竟然隻吃下了三個餃子。
    這讓小靈非常擔心，卻又很是無力。
    她抱著身體滾燙的滋滋，小聲安慰著她，哪怕說出來的話自己心裏也沒有底。
    就在這個時候，小靈突然聽見了身後傳來了動靜，她猛地回過頭，嚇得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哪怕開著一盞破舊的燈，地下室裏依舊有些昏暗，小靈看不清來者是誰，隻看見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正在慢慢往自己的方向逼近。
    會是誰？是懷特媽媽嗎？不，那身影看起來比懷特媽媽要瘦要高，是懷特爸爸？
    有人把懷特爸爸帶過來了？！
    小靈驚慌地想要藏起來，但看見一旁的幼崽，她咬了咬牙，撿起一塊碎玻璃片捏在了手心裏。
    她是姐姐，她不能讓妹妹出事！大不了……大不了就同歸於盡！
    高大的身影緩緩靠近，小靈抬起手臂胡亂地揮舞著，試圖阻止來人繼續靠近自己：“你、你別過來！別過來！！！”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人輕輕握住，對方沒有用什麽力氣，卻一下子就讓她的手失去了力量，手心裏的玻璃碎片也被對方拿了出來。
    季輕言手一用力，玻璃碎片便被碾成粉末。
    他看著小姑娘手心裏被玻璃劃出來的傷痕，微抿著唇，臉色很是難看。
    不是懷特爸爸……是季哥哥。
    小靈小小地鬆了一口氣，見季輕言的臉色難看，突然就有些膽怯起來。
    她試著想把手抽回來，卻沒有成功。
    季輕言握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裏綠芒微閃，隻幾個呼吸間，那幾道流血的傷痕就消失不見了。
    “還疼嗎？”季輕言摸摸小姑娘恢複後依舊帶著繭的手心，聲音很輕。
    小靈愣愣地搖頭：“不疼了……”
    不等季輕言再開口，小靈就看見了一旁的狄萊亞，似乎有些生氣：“翠翠，你怎麽可以帶別人來這裏？”
    翠翠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季輕言，雙手做出‘相信’的手勢。
    小靈突然就噤聲了。
    翠翠說，他相信季輕言哥哥。
    小靈心想，其實她也想相信季輕言哥哥，想相信對他們很好的其他三個哥哥姐姐，但是……
    但是她賭不起，她也不敢賭，她已經被懷特爸爸和懷特媽媽給折騰怕了。
    年僅八歲的人類小姑娘低著頭，有些枯黃的發絲擋住了她半張臉，但發絲間隱約露出的表情，依舊讓人覺得心髒抽抽地疼。
    這隻是一個八歲的幼崽。
    在普通人的家裏，八歲的幼崽剛剛到達入學的年齡，是家中所有人寵愛著、嗬護著的寶貝，甚至舍不得讓這個寶貝受到半點磕碰。
    但是同樣隻有八歲的小靈，卻每天都生活在懷特夫婦的壓榨之中，吃不飽穿不暖還經常挨打。
    弟弟妹妹被訓，她會衝在前麵護住他們。弟弟妹妹吃不飽，她會從自己的食物中分一部分給他們。弟弟妹妹生病了，也是她在努力照顧，甚至還會冒著被發現被懲罰被痛打的風險，偷偷拿藥給弟弟妹妹喝，讓他們快點好起來。
    年僅八歲的人類小姑娘，用她瘦小的肩膀，扛起了養育院其他幾隻崽崽的生活空間。
    季輕言幾乎無法想象，這個小姑娘這幾年是怎麽過過來的。
    小靈看了一眼身邊難受得直哼哼的滋滋，還有些糾結和猶豫，不知道應不應該和翠翠一樣，完全相信眼前的季輕言。
    然而不等她糾結出結果，她就被人抱進了懷裏。
    “小靈，哥哥向你保證，”季輕言說，“這件事一定會有個結果，哥哥一定會讓壞人得到應有的懲罰。”,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