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 我今天又找到了幾顆鳥蛋！”高大的男人推開小木屋的門，衝坐在桌邊的青年笑得傻裏傻氣。
    季輕言回過頭，就看見男人的手中捧著幾顆小巧的鳥蛋, 臉上蹭了好幾塊灰, 看起來髒兮兮的。
    “附近的鳥窩都快被你掏空了。”季輕言無奈地笑了笑。更何況，以石頭的食量，這幾顆鳥蛋都不夠他塞牙縫的。
    “可是、可是……”還有些癡傻的男人還以為季輕言是在批評他，有些無措地低下了頭, 聲音又輕又委屈, “可是我, 不想阿言離開，一會會也不想。”
    季輕言微怔。
    他突然就想到了石頭第一次偷偷跑出去找鳥蛋的情景……
    他出去找食物打獵的時候，石頭被他留在家裏，是以為自己要丟下他一個人嗎……？
    ·
    “吼——！”樹林裏傳來凶猛的獸吼聲。
    季輕言正在對付一頭高階的魔獸，這是他們接下來一段時間的食物，也因此, 季輕言暫時沒空分神, 去理會那頭突然出現的、並且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魔獸。
    但季輕言並不擔心。
    大地顫動、樹影搖擺，數秒後, 雙目赤紅已然陷入發狂狀態的魔獸從高林間穿了出來, 直直地衝向了似乎對它毫無防備的季輕言——
    驀地, 一個漆黑的身影憑空出現在魔獸和季輕言之間，雙臂揮動間，那頭發狂的魔獸身形驟然一頓, 身體慣性都向前衝了一段距離, 摔倒在了男人的身前。
    於此同時, 季輕言也解決了手上的這頭高階魔獸, 回身抬起手，摸了摸男人的腦袋。
    男人沉默著一張臉，下意識地低頭，讓季輕言摸得不那麽辛苦。
    “石頭幹得漂亮！”季輕言溫柔地朝他笑，摸頭的手微微下滑，幫男人抹去了不小心濺到臉上的幾滴血。
    已經慢慢開始恢複記憶的龍時默最近非常沉默，卻還是和以前那樣，一直黏在季輕言的身邊。
    讓人心安。
    ·
    “我要回一趟龍族。”黑發的龍族平靜地說，暗金色的眸子卻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季輕言。
    季輕言怔了怔，“怎麽突然想回去了？你之前不適一直不願意回去嗎？”
    黑發的龍族沒有說話。
    季輕言突然想起來，自己前兩天無意間說過的一句話——
    如果戰爭能快點結束就好了。
    龍族是公認的最強一族，如果龍族內亂結束，並插手戰爭，這場戰爭就有了停止的希望。
    季輕言突然就明白了龍時默的打算，他心神微震，喃喃：“石頭，你不用這樣的。”
    黑發龍族卻突然勾唇笑了。
    自從石頭恢複記憶和實力後，季輕言很少看見石頭笑。男人總是沉默的，沉默地跟在他身邊，沉默地幫他的忙，沉默地成為他最堅實的後盾。
    “我不是為了你。”黑發龍族如是說，“是我想這麽做。”
    ·
    “戰爭……差不多到尾聲了。”季輕言喃喃，視線看向了窗外。
    風平浪靜，碧波浩渺。
    除了魔族之外，各族之間的戰爭已經停止。
    身後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季輕言收回視線，並不意外地看見黑發的龍族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男人帶著一身血氣，似乎剛從戰場上趕回來。
    “還有最後兩個魔族據點。”龍時默沉聲說，在青年看向自己的時候，金眸中的戾氣散去大半，冷硬的表情都緩和了些許。
    季輕言歎了口氣，“最後兩個……你一個，我一個，盡快解決吧。”
    等這兩個據點被打散，魔族就翻不起什麽大浪了。
    黑發的龍族靜靜地凝視著青年，突然開口：“季輕言。”
    這是龍時默第一次叫季輕言的全名。
    “季輕言。”黑發龍族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什麽平常的事一樣，“我喜歡你。”
    黑長發的青年瞪大了綠眸，震驚地偏過頭，看向了身邊的男人。
    哪怕說著這樣的話，龍時默的表情也未變分毫，季輕言卻從他的眼中看見了一絲和以往不同的緊繃之色。
    “等戰爭結束後，”龍時默抬手覆上青年的肩膀，大拇指無意識地蹭了蹭青年脖頸上那塊暗粉色的胎記，“你再給我你的回答。”
    男人的指尖仿佛帶著一簇火苗，燙得季輕言微顫。
    “好。”
    “哥……哥哥！”耳邊傳來稚嫩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清晰，同時傳來的還有動作幅度非常大的搖晃。
    季輕言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窗簾間細小的縫隙中透出一絲明亮的光，正好打在他身邊，亮得他微微眯上了眼睛。
    隨即，一隻黑乎乎的小爪子抓住窗簾扯了扯，將那條縫隙檔嚴實了。
    龍崽嗷嗚一聲，從窗台上跳到季輕言的枕頭上，小爪子碰了碰季輕言的額頭。
    龍爪下的皮膚微涼，相較於龍族偏熱的體溫來說，季輕言的體溫在人類的正常範圍內。
    其他的幼崽也圍在季輕言的身邊，看著他的眼神帶著擔憂。
    666也跟著龍崽一起摸了摸季輕言的額頭。
    沒有發燒。
    666擔憂地問：“哥哥做噩夢了嗎？”
    季輕言怔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說：“不是噩夢。”
    ——那不是噩夢，隻是過去的一些回憶，零散、淩亂又無序，但每一個片段裏都有石頭。
    “我夢到石頭了。”季輕言隔著衣服碰了碰石頭的龍鱗。
    一旁的龍時默：“……”
    石頭，又是石頭。龍崽煩躁地在心裏咕噥著。
    人魚族，深海星。
    盧卡斯推開門，正準備開口，就見自己的老師，人魚族的老祭司豎起食指，輕輕地衝他噓了一聲。
    盧卡斯點頭，指了指門外。
    老祭司幫床上的人魚幼崽蓋上被子，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拉瓦睡著了。”老祭司說，“那位季先生的補靈劑品質很不錯，拉瓦這段時間一直沒覺得難受。”
    盧卡斯靜靜地聽老祭司說完後，才開口：“老師，我今天碰到了雲塵的魔力分|身。”
    “雲塵？”老祭司皺眉，“雲氏的大統領？”
    “嗯。”盧卡斯道，“他出現在了進入人魚族領地的邊界處，好像在找進入領地的途徑，被我打散了。”
    老祭司沉思道：“看來雲氏他們已經憋不住，想要動手了。”
    “這段時間，您小心一些，別和他們正麵碰上。”盧卡斯囑咐道。老祭司的實力不弱，但年紀已經很大了，到底比不得正值壯年的那些魔族，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我知道，你也是。”老祭司想了想，“這段時間，你先帶著拉瓦去別的地方吧。”
    “拉瓦的身體？”盧卡斯有些猶豫。
    老祭司肯定道：“有補靈劑在，拉瓦的身體暫時不會有大礙。雲氏統領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存在，但他們既然已經出現在了深海星，雖然分|身被你打散，以後也肯定會找機會再來，拉瓦留在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盧卡斯點點頭：“我明白了。”
    兩人重新推開房間的門，卻見床上的人魚幼崽已經睡醒了，聽到開門的聲音後，表情有些茫然地轉過頭，看了過來。
    老祭司走上前，幫燦金發的小人魚披上外套。
    “謝謝爺爺。”小人魚軟糯糯地說，漂亮的海藍色雙眸卻沒有任何神采。
    乖巧的模樣看得老祭司很是心疼，在心裏歎了口氣。
    每一次轉世，阿爾瓦大人的眼睛都看不見任何東西，這是獻祭出靈魂力轉世的代價之一。
    也許能治好阿爾瓦大人的，隻有言老師了。老祭司想。
    盧卡斯見狀，拿出一瓶補靈劑，幫金發的小人魚打開瓶蓋，遞給了他。
    小人魚接過瓶蓋，一口氣全部喝了下去。
    補靈劑的味道並不好，滿是靈草本身的苦澀味，不僅衝鼻子，還帶著些讓人反胃的粘膩感。
    但拉瓦卻眉頭也不皺一下，他早就已經習慣了補靈劑的味道。
    看得老祭司又在心裏一陣歎息，想當初阿爾瓦大人就算病得很重，也不願意喝一口靈藥，除非那靈藥是言老師熬製的，但是現在……
    老祭司接過空掉的藥瓶，剝開一顆糖塞進了拉瓦的嘴裏。
    金發的小人魚砸吧砸吧嘴，笑得眼睛彎彎的，耳邊薄如紗的金色半透明的耳鰭也跟著抖了抖：“好甜。”
    龍崽發現，自從雲明突襲的那天晚上過後，季輕言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雖然偶爾也會和以前一樣，摸著石頭的鱗片怔怔地出神，但臉上的表情卻和以前不同，沒有了以往那沉悶的、令人心賭的壓抑感。
    反而帶上了些許溫柔的寧靜，綠眸裏偶爾也會流露出些許和平時不一樣的光彩。
    就像是……就像是找到了目標一樣。
    龍崽回憶了一下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心裏很清楚，能讓季輕言產生這樣變化的，隻有可能是石頭。
    雖然季輕言認錯了人。
    他並不是石頭。
    就目前所知道的信息，石頭應該是一頭名為塞諾的黑龍。
    以前提到石頭的時候，季輕言的神色都非常的奇怪，情緒也非常低落。
    仿佛石頭出了什麽事一樣……
    想到這裏龍崽心裏一驚。
    莫不是那個石頭對季輕言始亂終棄，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季輕言吧？
    石頭他……是頭渣龍？！
    回想起季輕言見到他，叫出‘石頭’這兩個字時的表情，龍崽覺得他的猜測可能沒有錯。
    身為一頭巨龍，哪怕那個石頭是他的同族，龍時默也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他一句渣男。
    龍時默在族內認識不少龍，但叫塞諾的黑龍，他就隻認識一頭。
    就是他身邊的那位將領。
    龍崽不爽地用力用尾巴拍打著地麵，燦金的龍眸裏迸發出一股攝人的暗芒。
    最好不是他，龍時默心想，否則他會讓塞諾將領體會到，始亂終棄的渣龍是什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