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一時陷入了沉寂。
    雖然鳳星陽沒有說, 但是季輕言非常了解她，哪裏會猜不出來另一個原因。
    他傾身給了小太陽一個擁抱，語氣很輕, 卻滿含著歉意和心疼：“辛苦你了。”
    五千年的時間對於季輕言來說轉瞬即逝，不過是睡了一覺的工夫，這五千年便就這麽過去了。
    但是鳳星陽不一樣。
    鳳星陽是實打實地度過了這五千年的時間, 每一個白天每一個晚上，一直帶著曾經或幸福或痛苦的記憶，一個人獨自撐過了這麽漫長的時間。
    相比起進入了輪回的其他人來說，鳳星陽無疑是最艱難, 也是承受最多的那一個。
    鳳星陽也回抱住了自己的老師。
    度過了這個特殊的五千多年, 鳳星陽的心理年齡理應比季輕言要大很多, 但此刻在自家老師的麵前，鳳星陽依舊覺得自己還是當年稚氣未退的小姑娘。
    時間能磨平一切，卻無法帶走她, 不, 是無法帶走他們所有人對老師的感情。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長時間, 兩人之間的談話被迫中止, 但是意外的是，一旁的龍時默並沒有出聲阻止。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季輕言身邊, 一隻手搭在季輕言的肩頭, 沉默地看著他們相擁, 暗金色的龍眸中情緒深沉又複雜。
    擁抱結束後，談話繼續。
    季輕言問：“其他人進入輪回, 用的是什麽方法？是哪個族的秘術嗎？還是……禁|術？”
    季輕言並沒有聽說過類似的法術, 但根據灰灰他們輪回後的症狀來看, 他猜測這應該是個不為人知的禁|術。
    需要獻祭靈魂力的禁|術, 聽起來有些邪惡，有一點像亡靈或者黑暗法術的一類，但季輕言在法師協會的藏書庫中翻遍了這類書，都沒能找到類似的法術。
    所以，季輕言猜測這個禁|術，很有可能是其他種族的禁|術，其中最有可能的種族……就是魔族。
    但讓季輕言沒有想到的是，鳳星陽看了他一眼：“不是秘術，是一個很奇怪的家夥告訴我們的……”
    很奇怪的家夥？季輕言微微皺眉。
    鳳星陽：“他自稱叫666。”
    季輕言猛地瞪大眼睛。
    見他這個反應，鳳星陽啊了一聲：“看來他沒有騙我們，他當時說和你認識，還很熟，我們都以為他是騙子，畢竟……我們和老師相處的時間不短，但是從沒聽說過有什麽666的存在。”
    季輕言的腦子有點亂。
    鳳星陽還在繼續說著當時的情景，這件事雖然已經過去了五千多年，但鳳星陽將當時的記憶保存了下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觀看回憶一遍，就是為了等老師醒來之後，她能夠一絲不差的全部告訴老師。
    季輕言在成為亡靈法師之後，許久都沒有蘇醒的跡象，他的身體則一直由塞諾保存著——
    為這件事，塞諾和其他幾人爭吵過甚至動過手，但最終的結果證明，所有種族中，也確實隻有龍族是最安全的，因為塞諾大統領在當時龍族的地位最為穩固，幾乎沒有龍敢於挑釁他身為大統領的威嚴。
    相比起龍族來說，其他種族，尤其是魔族，就更加動蕩一些，不穩定因素也相對較多。
    後來又過了很久很久，除了鳳星陽能成為亡靈法師，延長自己的壽命之外，貝恩希裏也在魔族內找到了能夠繼續活下去的辦法。
    然而貝恩的法術隻適用於魔族，亡靈法師也隻有身為人類的鳳星陽能夠轉換，其他人依舊沒有絲毫頭緒，沉眠中的季輕言也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突然有一個自稱666的家夥出現了。
    666沒有身體，有的隻是一道聲音。而且更奇怪的是，除了他們幾個人之外，沒有任何人能聽見666的聲音。
    一開始，沒有人相信666，更沒人覺得666說‘他是季輕言相識多年的老朋友’這樣的鬼話。
    直到666將季輕言和所有人相識相知相處的細節，全部都說了一遍之後，他們震驚地發現，666竟然知道所有的事。
    雖然眾人依舊對666抱有警惕懷疑之意，但等又過了許多年，他們依舊沒有找到能夠活下去的辦法時，眾人還是想起了666的辦法。
    不相信666，他們也是一死。而相信666，再差的情況也就是死亡，但萬一666的方法可行，那他們就能夠等到季輕言蘇醒的那天。
    除了鳳星陽和貝恩之外，他們別無他法，隻能選擇使用666提供的方法，賭一把。
    他們賭對了。
    塞諾是最後一個進入輪回的，而在進入輪回之前，他將季輕言沉眠的身體交給了鳳星陽。
    貝恩身在魔族，哪怕他已經用鐵血手段清理過一次族內，塞諾依舊不放心。更何況，貝恩過不了多久也會陷入沉眠，等待季輕言蘇醒後，他才會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鳳星陽是最合適，也是唯一的人選。
    鳳星陽將季輕言的身體保護在迪迪克拉山脈內，這一護就是足足五千多年。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
    期間，鳳星陽遇到過進入了輪回的其他人，他們擁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但都過得不太好，身上也或多或少都帶一些傷痛病症。
    ——這是禁|術所遺留的後遺症，無可避免。
    好在鳳星陽跟隨季輕言那麽多年，也習得了一手絕妙的靈藥術，隻要遇到了輪回的其他人，她便偷偷以各種方式伸出援手，試圖緩解他們的症狀。
    雖然以她的能力無法根治，但聊勝於無。
    說到這裏，鳳星陽突然看了一眼龍時默，“西諾大統領應該也收到過補靈劑吧？”
    黑發的龍族閉了閉眼，胸膛起伏得厲害，聲音沙啞：“多謝。”
    季輕言微微皺眉：“等等，西諾的靈魂力也有損傷？”
    他一把握住黑發龍族的手，瑩綠的法力亮起，小心翼翼地探進對方的體內。
    ——沒有，一點靈魂力受過損傷的痕跡都沒有。
    龍時默突然開口：“以前有，但是後來……突然就好了。”
    是的，從他莫名其妙的從百年後回到現在，那一直困擾他許久的靈魂力帶來的痛苦，突然就痊愈了。
    悄無聲息，沒有絲毫預兆。
    龍時默一直沒有想通這件事，但靈魂力痊愈總歸是件好事，久而久之，他便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現在聽到鳳星陽的解釋，龍時默突然有了個念頭……也許他的靈魂力能痊愈，和那個名叫666的奇怪家夥有關係。
    666，六六。
    和季輕言是老朋友。
    龍時默的眼神告訴季輕言，他已經猜到了666的身份，於是季輕言便不再隱瞞，將樓下的666叫了上來。
    聽完解釋的666一臉懵逼：“我不記得。”
    鳳星陽所說的事情，666一點印象都沒有，隨即他點開自己的操控麵板，看了一眼還有八分之一左右沒解壓完的進度條。
    666不太確定地道：“也許……補丁包解壓完成後，我就能想起來了？”
    也隻能這樣猜測了。
    最關鍵的家夥現在沒有任何當時的記憶，季輕言他們被迫暫時放下這個話題。
    不管如何，現在事情的發展方向，於他們而言確實是最好的。
    等鳳星陽說完以後，季輕言也簡單地把他醒來後的事情講了講。
    而在聽到，除了貝恩之外的其他人，都已經被季輕言找到了以後，鳳星陽咂了咂嘴，真心實意地感慨了一句：“不愧是老師。”
    短短幾個月就幾乎將人給找齊了，鳳星陽還真沒有想到。
    畢竟她當初也試著找過輪回中的其他人，雖然也找到了，但是所花費的時間和力氣，和季輕言相比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季輕言眨了眨眼。
    其實‘找’這個字用的並不準確，因為季輕言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他和灰灰翠翠他們，不過是碰巧遇到，又碰巧被他帶回了家而已。
    真要說的話，也許這就是他們之間未盡的緣分？
    哪怕進入輪回，哪怕換了身份和外貌，哪怕季輕言並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他們也能在短時間內再次注意到彼此，成為彼此的家人。
    見鳳星陽有些累了，季輕言不再多言，拉著666和龍時默離開了。
    季輕言看了一眼身邊的黑發龍族，心知自己現在還有事情要做。
    季輕言和龍時默來到了他們的房間，666回到了一樓，這個房間裏便隻剩他們兩個人。
    從鳳星陽開始講述五千多年前的事情開始，黑發的龍族便一直沉默著，唯一開口的那次，還是鳳星陽講到靈魂力的時候。
    但季輕言知道，他的石頭什麽都不說，並不代表他沒什麽想說的，他隻是不想在其他人麵前表露太多的情緒而已。
    輪回之後的石頭性格有比較明顯的不同，但很多時候，他的習慣都和最開始的塞諾沒有任何區別。
    果然，房間的門剛一關上，季輕言就落入了一個寬厚結實的懷中。
    銀白發的青年被黑發龍族抱了個結實。
    龍時默：“你從一開始就認出來我是塞諾了，對嗎？”
    季輕言：“對。”
    所以那兩聲‘石頭’，其實根本不是叫錯了，而是季輕言認出了他曾經的身份。
    從別人的口中聽到自己曾經的事，是一件非常奇妙的體驗。明明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但在鳳星陽講述的時候，他的靈魂卻下意識地在顫動著。
    他的靈魂在告訴他，那就是他，那是他的記憶，是他的經曆，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不記得的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他。
    但與此同時，奇異的不爽和失落也一齊湧了上來。
    難怪季輕言會這麽快就答應他的告白。
    黑發的龍族咬了咬後槽牙，“阿言，你是因為塞諾，才答應了西諾的告白嗎？”
    龍時默收緊了手臂。
    他知道，並且非常清楚，塞諾其實就是西諾，兩者之間除了那段還沒有想起來的記憶之外，沒有任何差別，這股突如其來的小脾氣也沒有任何意義，但是……
    但是，他還是好酸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