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淩停下腳步, 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但一個大活人站在他們身後，那群人本就心虛，立刻察覺到, 然後轉頭。
    嘶！
    完蛋了！
    楚千淩見他們都隻是一臉驚恐卻不說話，便自顧自的摞下一句：“好自為之。”
    隨後，麵無表情的走了。
    那群人麵麵相覷, 注視著楚千淩的背影, 好半晌才弱弱的問：“我們……走？”
    “當然是趕緊走啊！不走, 你還想要留在這等著被人家當眾打臉嗎？”
    於是, 這群人立刻行動了起來，一分鍾不要就離開了酒店。
    林儀薇遠遠的就看見楚千淩過來了，用不遠不近的笑容示意周圍討好她的人可以離開了，其他人也很有眼色, 紛紛找各種借口走人。
    “母親，小姨。”楚千淩先招呼道。
    林儀瑤放下手裏的酒杯，露出一抹矜持的笑容：“最近很忙？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 有空也不來家裏坐坐？”
    聽到這話，楚千淩的臉上露出莫名的笑意：“還是算了, 我怕我去了, 羅輕水會氣死。”
    林儀瑤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和姐姐對視一眼道：“你確實是該找個知心人了。”
    楚千淩年少多金, 要是想找的話, 分分鍾能排成排。
    “我並不想找。”楚千淩很直白的對兩位長輩說出了內心話。
    作為楚千淩母親的林儀薇長相比妹妹更加中性且威嚴, 她沒有驚訝，反而看向兒子的眼睛：“暫時的，還是永久的？”
    “暫時的，畢竟，我也不知道我以後會怎麽想，說不定過幾年就改變主意了。”
    至於這句是真話，還是用來穩住長輩的客套話，除了楚千淩，誰也不知道。
    林儀薇搖了搖頭：“我倒是認為，你這個想法不是暫時的。”
    楚千淩眼眸一抬，和他的母親對視。
    站在一旁的林儀瑤置身於兩人的氣場中，莫名有些恍惚，總覺得這不是一對母子，而是兩個對手。
    “是嗎？那母親有什麽好的建議嗎？”楚千淩轉移了話題，沒有再糾結之前話語的真假。
    一直保持著高貴優雅姿態的林儀薇緩緩歎了口氣，目光慈祥溫柔的看著他日漸成長的小兒子，這時候的她，才像一位真正的母親。
    “要不要成家是你自己的事，在這點上，我幫不了你什麽，也不會逼迫你什麽，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這是我唯一能給予你的。”
    林儀薇看著眼前高大帥氣的兒子，楚千淩幼時和她聚少離多，長大後也是多年不見，兩人之間的關係一點都算不上親密。
    要說沒有感慨是不可能的，但要說後悔，卻也談不上。
    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的，她給了楚千淩財富和自由，就沒法給他更多的關懷和照顧，這點他們都很清楚。
    不過，無論如何，她都是一位母親，為孩子擋下遮風擋雨是正常的，所以林儀薇並沒有告訴楚千淩，因為他這個決定，她曾經替對方處理了多少來自後方的暗箭和冷風。
    “謝謝。”楚千淩抿著唇，還是說出了這兩個字。
    不知道是更加親密還是更加疏遠，這對母子終究還是決定維持現狀。
    其實，就這樣也挺好的。
    楚千淩看著母親那被精心處理過盤起來的黑色長發，他知道那是染的，說不定下麵藏著無數的白絲，那些都是母親為他操勞的證明，他無法視而不見。
    林儀薇不在意的笑了笑，隨即換了個話題：“秋棠最近，身體怎麽樣了？”
    說起哥哥，楚千淩連忙端正了態度，收斂起其他的思緒，認真的回道：“情緒很好很穩定，除了不能走路外，一切如常。”
    林儀薇眸中劃過一道不屬於溫和範疇的光芒，彰示著何謂女中豪傑：“早知道，就不應該這麽便宜了那個家夥。”
    身旁的兩人都知道，她指的是楚陌明，她的第二任丈夫，如今因殺人未遂被判入獄。
    不過……
    楚千淩的眼神遊移了一下：“那個……母親，您能告訴我，當初為什麽會選擇嫁給那個男人嗎？他和陳家公子，可是完全沒得比。”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楚千淩話語裏的鄙視那是一點都不帶掩飾的。
    您怎麽會在嫁給陳家公子後，又看上這種人呢？
    “誒？”
    林儀薇一時也沒想到自家兒子會突然問出這種問題，一點預兆都沒有，這話題跳躍的也太快了。
    旁聽的林儀瑤瞬間反應過來後，偷偷的瞥了姐姐一眼，用手捂了下嘴，忍著笑說道：“誰還沒有年少無知的時候呢？”
    林儀薇有些惱怒的看著妹妹：“就你知道的多。”
    楚千淩的眼睛左右移動，關注著這兩人的表情和對話，心裏似乎漸漸有些明了。
    “其實也沒有那麽不堪，你父親他……”隨著時間的推移，林儀薇也看淡了，“他曾經也是個好人，隻是被他那些有能力的兄弟給欺壓太久了，變了而已。”
    沒有哪個人是天生的壞人，楚陌明曾經也打動過林儀薇的心，他想努力上進，隻是選錯了方式而已。
    人總是很難看清自己，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弱小，這是人性的劣根。
    所以，林儀薇雖然深恨現在這個試圖弑子的楚陌明，卻也沒有否認當年那個打動她的楚陌明的存在，這兩個都是楚陌明。
    “人嘛，總是會變的。”林儀薇略微苦澀的搖了搖頭。
    氣氛好像有些沉重，楚千淩默默的回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認為，人很難被改變。你之所以認為他變了，不過是因為當初你就沒看清他而已。”
    被反駁了，林儀薇噗嗤一笑，她對勝負什麽的倒是沒有那麽多執念，一定要和兒子辯論一番：“好好好，聽你的，不變。”
    總覺得自己是被當孩子順毛哄了的楚千淩決定閉嘴不語。
    “陪我們在這有什麽意思，去找同齡人玩吧。”作為新郎的母親，也就是主辦方的林儀瑤看了一眼宴會的大致情況。
    楚千淩最後看了兩位長輩一眼：“那我就先過去了。”
    “去吧，去吧。”
    最後，羅家的婚宴辦得很成功自不用說。
    結束後，楚千淩遠遠的看著被羅輕水死死拖著一步不準離來的羅善水，無所謂的一聳肩，轉身出門，開車回家。
    到了家裏，已經接近深夜了，別墅區基本隻剩幾盞路燈。
    他驅車來到別墅外，卻發現門是開的，嚇了一跳。
    “喲，老大，你回來了？”齊六正端著果盤從客廳的另一頭走過來，看到楚千淩回來，十分自然的打了個招呼。
    楚千淩這才放下準備動作的右手，反身關門：“門怎麽是開的？”
    陳秋棠的眼神緊緊的注視著膝頭的電腦屏幕，雙手輕敲了幾下，隨口答道：“算算時間，你差不多該回來了，我就讓齊六給你留門。”
    雖然陳秋棠解釋了，但楚千淩還是皺了皺眉：“萬一有賊人進來怎麽辦？”
    放下果盤，小心翼翼坐在沙發邊的齊六偷偷的瞥了一眼老大的難看的臉色，慶幸的低下頭，然後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不會。”陳秋棠十分幹脆的以這兩個字作為話題的結尾，強行結束了一次有可能爆發的爭論。
    “你今天去，被催婚了嗎？”
    陳秋棠自然是知道楚千淩想要實現世家能者居之的改革夢想，所以，這句話純碎就是在調侃對方。
    果不其然，楚千淩聽到後，握拳掩唇幹咳兩聲，像是沒聽到一般，環視一周，然後坐到沙發上，拿起果盤裏的蘋果仔細的打量了起來，仿佛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蘋果，而是一顆價值連城的寶石一般。
    一旁的齊六隱約的聳動了一下肩頭，立刻抿著嘴唇低下頭，生怕被老大看到自己在笑。
    正在玩電腦的陳秋棠抬眸輕瞟了一眼：“就你現在這個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的和羅家二少有一腿呢？”
    楚千淩扯了扯嘴角：“哥！”
    “停！我不聽。”
    陳秋棠抬手示意，他現在什麽職位都沒有，他現在這個樣子，陳家不會強迫他娶妻生子，林儀薇就更不會了，楚千淩那更是什麽都順著他。
    所以，簡而言之，這個世界的陳秋棠除了不能走路以外，不要太順心。
    至於癱瘓什麽的，嗬嗬，那根本阻止不了陳秋棠狂野的醫學之心。
    楚千淩微微側身偷瞄了一眼，直接就看到了桌麵上那張半裸露半白骨的人體骨骼圖，眼角抽了抽，緩緩的坐直了身子。
    “哥，你在做什麽呢？”
    雖然心中明了，但楚千淩還是問了一句。
    陳秋棠頭都沒抬：“人體對照。你看，我現在癱瘓了，但是你說，我為什麽會癱瘓呢？”
    後麵的話，楚千淩都懶得聽，他無奈的向天翻了個白眼。
    什麽病人就該多休息，癱瘓患者就別想著當醫生之類的話，他都已經不再想說了，勸到口吐白沫也沒用。
    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是愧疚的，第二次，他是緊張的，第三次，他是難過的，但無數次過後他知道了，他哥是真心想要拿自己做道具研究醫學。
    對此，他隻能強行掛上一抹微笑，回一句萬金油的話：
    “加油。”
    五十步就不笑百步了，他的夢想也很能惹人發笑。
    不過，他們兄弟倆的夢想，說不定，真的能實現呢。
    楚千淩抬頭看著客廳窗外那十分明朗的月光。
    嗯，明天會是一個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