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發生了什麽？
    眾人隨著聲音紛紛轉過頭來，見到剛剛當眾展示了機智辯才的陳秋棠，王朝文人之間最喜辯論，很多人都因此認同了這位風采卓絕的陳家家主。
    但是，他們心中也有個擔心就是，聽說陳秋棠酒量很差，一杯倒——也沒那麽差，不過三杯倒也差不多。
    雖然不知道這個傳言是誰傳出來的，但現在好像已經人盡皆知了，古代的科技雖然不發達，但是某些消息的傳播，卻是意外而詭異的迅速。
    荀意的預想成真了——喝醉酒的陳家家主在雙王宴會上，當眾揭露皇家辛秘，這可真是個大新聞。
    此刻的他，內心吐槽泛濫成災，麵色變化了一下後，已經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荀意老神在在的袖著手，就這樣側身看著被萬眾矚目的陳秋棠。
    其實，他也蠻喜歡看戲的。
    距離最近的荀意突然變得無良沒有阻攔，別人自然就就更不會去堵住陳秋棠的嘴了，他們現在心中八卦之火正熊熊燃燒。當然，趙王這邊比較不明顯一點，畢竟每次討論這種事關皇家的八卦，自家主子好像都不太高興。
    剛剛趙王想說話的時候被陳秋棠打斷了，在聽到內容的時候趙王明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想阻止，卻見對麵的燕王帶著微妙的笑容瞥了他一眼，而後高聲接話道：
    “哦，先生這樣說，是知道什麽內情嗎？”
    燕王問話，作為表麵上的謀士，自然要起身回話。陳秋棠站起身時，素白的衣袖劃過案桌上被傾倒的酒液，荀意攏著雙手看到這一幕，心中了然，知道這人百分百是喝醉了。
    一個平時開個門跨個檻都要仔仔細細的撩著衣襟不願弄髒了的人，現在起身居然都忘了攬袖子，這差別大的簡直不要太好辨認。
    荀意心裏冷哼一聲，嗬，果然是一杯倒的酒量。
    陳秋棠站起身，回燕王的問話：“我當然知道，陳家族譜裏有關於葉家的記載。當年，葉丞相的母親可是我陳家的嫡女，也是我的親姑奶奶，葉丞相的父親就是當年入贅的那誰……哦，大家應該都知道，那這個故事我就不重複了。”
    不，他們不知道！重複也沒事，他們想聽！
    眾人聽到還有當年權傾朝野的葉丞相父親的入贅八卦，心裏都撓心撓肺的癢，結果這人話鋒一轉，居然不講了？
    燕王也翹首以盼的等著聽葉家的八卦呢，看見先生一如往常的不按常理出牌，眼神一瞥，就看見下方眾人都是一個表情，頓時心中有種詭異的舒心之感。
    也是時候讓你們感受一下燕王謀士的能力了。
    沒有接收到眾人的怨念，陳秋棠繼續慢悠悠的道。
    “然後葉丞相出生了，按理說，兩人生下的長子本應該姓陳，但姑奶奶夫妻兩人感情甚好，正巧我那年爺爺出生了，陳家自身有了繼承人，所以葉丞相如今才會姓葉。葉丞相本人也不會到處去說這種事情，而我陳家又落寞了那麽久，所以，沒人知曉其中關係，也很正常。”
    “當然，我知道你們也不關心這個，葉丞相的妹妹，葉後才是重點。”
    陳秋棠站著的身子都有些晃了，長袖衣襟更是不知道蹭了多少遍汙漬，荀意替他擋了一次，轉眼看到他的衣袖又碰到之後，就懶得再管了，反正回去也要換，真不知道他今天為什麽要穿白的。
    陳秋棠雖然喝醉了，但是話語中的邏輯卻是依舊清晰，隻是偶爾會將同一個意思的話重複好幾遍，這才讓眾人覺得，確實不太清醒。
    “葉後其實並非先皇原配，你們也是知道的，畢竟先皇都那麽大歲數了，算算年齡，在皇子正常大婚的年齡，葉後才幾歲？怎麽也不可能娶的到。而後就是先皇登基，葉後誕下一位公主，同年，後宮有妃嬪誕下第一個男孩，也就是大皇子。”
    “重點來了，很快，宮裏就出事了，但是奇怪的是，公主沒事，大皇子夭折。然後在一年不到的時間裏，宮中又先後出生了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最後，第三年，五皇子出生。”
    “雖然族譜沒有記載，但這件事情我父親和我提起過，葉後確實生有一男孩。”
    陳秋棠這仿佛權威的話一出，眾人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葉後若真的有被掩藏起來的皇子，那按照本朝嫡子繼承的祖宗鐵律，就完全沒有其他皇子什麽事情了，就算其他皇子能力再強也沒有資格搶奪嫡子的繼承權。剛剛逝去的先皇當年也不過是因為占著皇後嫡子的名分才得以登基的，不然就算有葉丞相支持，當初那的幾位……咳咳，不能說，不能說，這些可都是皇家的禁忌。
    上首的趙王的眼神透著陰狠，攥著扶手的手背透著青筋，幸好有衣袖蓋著，再加上趙王也一直都是冷臉，不然大家早就看出不對勁來了。
    趙王盯著陳秋棠的臉，像是在透過他看誰一樣，好似雄鷹盯上獵物的眼神一般，死死的盯著陳秋棠。
    偏偏陳秋棠毫無察覺，隻是在燕王的催促下繼續將這件驚天大秘密娓娓道來。
    “先皇雖然能力平庸，但卻意外的是個好父親。”陳秋棠說出的實話在這個時代可謂是驚為天人，大概也隻有在這樣有明顯亂世征兆的朝代，才有活命的機會。
    “如今外邦入侵意向鮮明，外戚葉家又勢大力雄，要是皇後嫡子真的出現，恐怕不是落入外戚控製，就是繼位後被外邦破城做人質。既然已經能預感到小皇子未來的坎坷，又何苦非要出現個嫡子呢，所以先皇便將之隱藏起來，等待時機的到來。”
    “先皇用心良苦，想著，若是嫡子長大後能力不凡，便可將國家安然交付與他，若是能力平平守成亦難，便是將國交於他，也不過是給其他人攻擊的借口罷了，先皇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曆，必然不想再讓自己的嫡子也經曆一遍。而且，最壞的情況是，一旦外邦破城，其他人都能跑，他作為皇帝，一國之君，又能跑到哪裏去，敵人又會放過他嗎？”
    陳秋棠說的這些，都是當年先皇與葉丞相陳父私下裏說的真心話。葉丞相當年雖受魔性種子的影響，權傾朝野，野心勃勃，也許是心中對於皇權的忌諱，最終還是沒有選擇謀權篡位，而是輔佐自己的女婿登基。所以葉丞相與先皇的關係，可以說堪比父子，而陳父作為葉丞相的族弟，關係也甚為親密，不然陳家的族譜裏也不會專門給葉後留了位置。
    上座的兩人。
    聽聞此話，燕王本來還算笑容滿麵的臉上，難得浮現幾縷悲傷感懷。雖然父皇一直沒有立太子，導致他們兄弟之間因此矛盾重重，但父皇也確實做到了對他們兄弟幾人一碗水端平。如今又乍然聽聞，原來還有皇後嫡子的存在，那父皇的所作所為，就更加不容易了。
    對燕王來說，先皇此舉，確為公平，但對於某個早就知曉自己身份的人來說，卻是怎麽都覺得不公。
    明明，他才是理所應當的太子，明明，他才是萬人期待的繼承人，明明，他才是！憑什麽，要讓給別人。
    而這個知道自己身份的某人，正是位於上首一臉冷然，仿佛對這驚天秘聞沒什麽感想的皇二子，趙王。
    正所謂大海表麵風平浪靜，實則內裏驚濤駭浪，趙王強忍殺人滅口的衝動，掩在袖子下攥著的扶手，被壓的幾乎快要變形了。
    陳、秋、棠。
    葉家，陳家，都是一丘之貉。
    那個男人也是……
    趙王閉了閉眼，刻意忽略在聽到先皇用心良苦時，心裏泛起的波瀾，抿著薄唇冷冷的掃視著下方議論紛紛的人群。
    趙王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那淩厲的眼神卻是讓不少人止住了話頭，場麵又恢複了最初的安靜。
    “好了，看樣子，先生是醉了。來人，把先生扶下去歇息吧。”趙王一聲令下，侍者急忙從正廳的簾子外麵疾趨而至。
    “等等。”荀意伸手攔住走過來的侍者，“我來就行了，不用你插手。”
    荀意可不放心這群趙王的侍從，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中途下黑手。
    燕王也急忙吩咐自己這一方的侍者接手，趙王的性格他清楚，暗地裏下黑手都是輕的，他甚至能親自出手當場把人砍死，趙王文武雙全，可不是瞎吹的。
    “本王有些不勝酒力，這次的宴會就到這裏吧。”燕王隨便找了個借口，帶著人，向外走去。
    依舊坐在上座的趙王，攥著扶手的手，終於收了回來，目光直直的注視著這群向外走去的人。
    大廳一半空蕩蕩一半有人卻寂靜無聲，向外走出去的人掀起的簾子帶出一陣陣風，使得周圍的燭火迎著風搖曳不定，忽明忽暗。
    一群人還未走出正廳，就聽見外麵急雨滂沱，耳邊雷聲轟鳴。
    “外麵，下雨了？”燕王驚訝之聲難掩。
    此時正是，春雷一聲震天響，清風數拂天下春，萬物複蘇，驚蟄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