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彼時晴空萬裏, 耀眼的金色陽光穿過藏青的鋥新屋簷, 透過一扇扇飄著雪白帳紗的大開暗棕方格扇窗，照在室內安然對坐的兩人身上, 清風透窗吹拂而過，空氣中彌漫著難得的溫暖祥和。
    冬天過去，春天來了。
    窗邊對坐的兩人, 無言良久, 這時，外麵突然傳來幾聲孩子清脆的童言, 那種天真無邪的歡聲笑語似是感染了這兩人, 木樁一般的身影終於有了動作。
    “你今天, 居然穿了白色, 可真是稀奇啊。”燕王輕咳一聲, 擱下手中釉色均勻一看就很名貴的茶盞，抬眸看了一眼麵前和自己對坐的趙王, 自己的大哥。
    趙王權當這是對方的問候，沒有回複, 冷漠的麵容依舊冷漠，隻是甩給了對方一個眼神自己體會。
    “哈……”燕王接受到這個眼神, 莫名掩袖幹笑了幾聲，“大哥這般模樣是做什麽？難道是嫌少帝給你的封號不好聽嗎？”
    趙王臉色一沉, 雖然他本來臉色就沒有好到哪裏去, 好看的眉眼都被陰鷙的神色破壞了, 拿眼角瞥了看似勸解實則幸災樂禍的燕王一眼。
    “晉王, 嗬，好個三家分晉，還真讓你給說中了。”
    當他稀罕？！
    況且，這到底是誰給的封號，還有待商榷。少帝那沒手段的膽子的小孩，也敢給他這種封號，保不齊就是他的好弟弟燕王在背後指使的。
    冷冷的看了燕王一眼，趙王端起桌上的茶杯，緩慢的飲了幾口，似是在靜心。
    噗，咳，咳咳咳咳。
    燕王在心裏笑了好久，卻又不敢表現出來，他怕大哥惱羞成怒，自己卻是打不過對方，隻能硬生生憋著了。
    “來來來，小弟請大哥喝茶，消消氣。我府上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好茶，快嚐嚐。”
    燕王重新提起茶托裏的另一隻在陽光下閃著溫潤光澤的青瓷壺，光看顏色品相就知其乃無價之寶，從中倒出的液體更是色澤明亮透徹，還有清香四散飄逸，隻是……
    這味道，是不是哪裏不對？
    “你確定，這是茶？”
    趙王眼中一絲暗藏的笑意閃過，眉頭一挑，看著燕王僵住的手臂，好整以暇的將杯子抬起，用兩根手指稍稍蕩了一下，放在鼻下輕嗅。
    “額……這……”燕王心裏好尷尬，卻又出奇的平靜，這種矛盾卻和諧的感覺向來隻出現在一個人身上，“我想，大概是被先生經手過了。”
    “哼。”趙王一口飲下，不屑的將杯子扣在案桌上，“他這樣的愛好，太容易被人利用了，你就不怕他被人灌醉，然後出事？”
    呃，這種事情應該怎麽和大哥說呢，燕王有些頭疼。
    “這個嘛，我想，如果先生真的被灌醉了，也不會有事的。真說起來，還不知道是誰比較危險呢。”
    燕王越說聲音越輕，趙王沒有聽清，卻也不在意。
    “他今天不在府裏？”趙王在意的是這個，難得他本人親至，居然不空出時間出來迎接，可真是個懶散的性子。
    “荀意去贖他了。”
    “……贖？”
    趙王有些懵的眨了眨眼睛，居然有些可愛，燕王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大哥那麽親和的一麵。
    這邊正說著，那邊屋外就傳來了歡快的驚呼聲。
    “父親，父親！”
    端坐室內的兩人下意識的轉過臉去，透過右邊大開的窗戶，看到奔跑過去的孩童，還有朝孩童伸開雙臂的素衣男子。
    趙王轉過視線，聽著門外越走越近的腳步聲，等待著下一刻“吱呀”的推門聲。
    果然，陳秋棠直接推門而入，讓一旁想敲門請示的荀意無奈的放下手，搖著頭跟了進去，但嘴上還是責備了他一句：“下次記得敲門。”
    “哎呀，都這麽熟了，別客氣呀。況且他們都從窗戶裏看到我們了，還敲門做什麽，多浪費時間啊。還有，你聞聞，這滿室的清香，都在呼喚著我，你居然讓我敲門？”
    陳秋棠這委屈的語氣，仿佛荀意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一般，讓跟在他身後進門向來溫如君子的荀意，十分不君子的給了他一腳。
    雖然荀意的動作幅度很小，但端坐在原地的燕王和趙王因為角度的緣故，卻是都看的一清二楚了。
    燕王端著盛著茶水的杯子，看著想一步就跨過來的陳秋棠和他身後慢悠悠的荀意，臉上的笑意就止不住，打趣道：“大哥，看看我這好友的舉動，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不矜持的與人動手。”
    “明明是動腳。”陳秋棠隨意的就地一坐，先占著那青釉色的酒壺再說。
    “見過二位殿下。”荀意走近後，先恭敬的彎腰行了一禮後，才規矩的端坐在案桌旁，當然，期間少不了因為陳秋棠的話賞了他一個不怎麽和善的眼神。
    “先生不必多禮。”趙王對著荀意客氣的點頭，這兩年的合作，也算是讓他認識了燕王府上的這些人，荀意的能力和品性他自然清楚，也很佩服。這世上，能讓他放下桀驁自負，以禮相待的人，可不多。
    燕王上下打量了一下陳秋棠的衣著，臉上閃過意味深長的笑容：“先生這次回來，居然衣衫整潔，可謂難得。”
    “哦？這是有什麽說法？”趙王頗為好奇。
    “沒什麽，都是小事。”陳秋棠輕緩的放下手中的杯子，對趙王笑的淡定自若。
    燕王無聲的勾起唇角，看著自家的先生，沒有說話，但想表達的意思卻是昭然若揭。
    最後，還是荀意岔開了話題：“今日殿下前來，是有什麽重事需要商議嗎？可是關於昨日朝堂之上爭吵的，帝師一事？”
    “正是。”趙王麵色一正，頗有幾分長兄為父的姿態。
    自燕趙聯手，京師一局，引刃而解，兩人之舉被當做勤王有功，加官進爵，群臣拜服，大有當年葉丞相之勢。
    但，看著再次穩定下來的朝綱，燕趙二王卻是沒有了爭奪之心。看著年幼的少帝，兩人升起了培養之意，卻是在第一步就铩羽而歸。
    帝師一職，要求身份地位家世品貌缺一不可，不說名滿天下，總要讓群臣都認可才是，不然怎麽能放心將君主的教育交給那人。
    為此，每日的朝議大臣們吵了不止一次。
    荀意有所領悟的點了點頭，問的是趙王，但卻是看向燕王，似是在確認：“所以，今日殿下前來，是想……”
    燕王拿著茶杯擋在麵前，巧妙給了好友一個示意，然後兩人就都看向了另一個人，趙王也默默的看了過去。
    陳秋棠：？？？
    被三人注視著著的陳秋棠莫名有些心悸，下意識的抬頭，喝到嘴裏的酒差點噴出來，急忙抬袖捂住嘴，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咳了兩聲問道：“咳咳，你們、你們都看我幹什麽？”
    三人沉默不語，隻是換了個姿勢繼續注視著他。
    陳秋棠：？？？
    【大人呐，他們這是要你做少帝的老師，那不就是帝師嗎！！！】
    黑團子想要尖叫，化作黑紗浮在陳秋棠肩上的黑團子此時內心激動的小心髒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哎，別管它到底有沒有心髒，這就是個形容。
    【快答應啊！】
    哈？他為什麽要答應？
    他並不想額外加班，還幹這麽累的活。
    陳秋棠在三人毫不掩飾的眼神中，依然手穩的放下酒杯，淡淡的回道：“在下才疏學淺，隻是個微不足道的民間大夫，並不通帝王之學，完全無法勝任。”
    三人毫無意外，反駁都懶得反駁，隻是表情都不變的繼續盯著他看，看看他到底還能編出多少花樣的拒絕說辭來。
    “我真的很愛我的職業，沒打算改行。”陳秋棠被這三人的對應給弄的沒辦法，隻得一個個眼神對視過去。
    “嗯……”倒是荀意視線一轉，看到窗外正在玩耍的幾個孩子，眼眸一眯，想到了什麽，狐狸一般的雙眸帶著笑意看向陳秋棠。
    “你要是不同意，我們就讓你兒子進宮給少帝當伴讀，一個月都不準回家。”
    荀意話音剛落，陳秋棠一直淡定的臉上就有了些微的波動，讓其他人頓時覺得，有戲。
    此屋開闊，偶有清風拂過，撩起幾縷發絲，讓人感受到清新，室內也縈繞著春天的氣息，令人愉悅。
    不過，有的人，可能就不那麽高興了。
    【大人，荀先生不愧是您承認的友人，這拿人軟肋的坑人技術，大概有您當初的三分火候了。】
    現在的這隻傻團子，不知是不是和陳秋棠待久了，這看戲一般的風涼話說起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偶爾讓陳秋棠這個主人都覺得有點紮心。
    他還想著讓自家兒子徹底斷絕魔性種子的後患呢，怎麽能送進宮去當伴讀，小皇帝哪有趙世子這個神童好玩。這兩年他可是看著在他兒子陪伴下逐漸長大的趙世子，他又不得不再讚譽一遍某生物擇主的眼光了，聰明可愛的讓他都有些偏心了。
    但是、隻是、可是，他真的隻是一個大夫啊！
    “我真的……”陳秋棠有開口了，但這一次，還沒說完，就被趙王打斷了。
    “請先生三思，在說出那句騙人的話之前好好想想，是不是不應該的當著我的麵說。當年先生精妙的解讀先皇之意，逐漸消融我心頭的戾氣，那些畫麵，我可是至今都曆曆在目啊。”
    趙王幽幽一語氣，堵住了陳秋棠的話，四人又繼續開始隻有眼神交流的靜坐。
    是啊，你再繼續說啊，說自己不會，反正我們就靜靜的看著，看你還能裝多久。
    陳秋棠：“……”
    他那是編的，都說了是故事了，荀意你不是知道的嗎，居然也跟著起哄？
    你變了，說好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呢？
    這都跟誰學的！
    陳秋棠低頭繞著手裏的酒杯，“你們這分明就是趕鴨子上架，京城多得是名宿名流，朝中多得是肱骨大臣，我一介草民，配不上。”
    “我明天就下旨給你個侯爵。”燕王踩著陳秋棠的落音，特別霸氣的扔下一句話。
    你這是、亂用職權吧？
    陳秋棠抬頭和燕王對視，發現對方半步不退，他握著手中的酒杯，頭一回覺得手心有些涼。
    趙王立刻點頭同意，如今的朝堂表麵上是少帝親政，其實是由燕趙二人攝政，這兩人都同意了，自然是，說了明天下旨就明天下旨，一刻鍾都不會多。
    “既然先生同意了，那我就放心了。少帝的未來，王朝的未來，就都交於先生了。”
    哎哎哎，等等，你們這是強行同意啊！
    別一副終於鬆了口氣放下重擔的樣子好嗎！
    他沒答應！
    陳秋棠還沒來得及拒絕，趙王就轉過頭和燕王搭話，麵色無比正經：“四弟，我們來討論一下爵位的封號吧，你看，齊，這個封號怎麽樣？”
    “不不不，大哥，我覺得還要更好的，比如……”
    陳秋棠看著已經陷入討論的兩人，茫然的眨了眨眼，餘光一瞄，悄悄的轉身，然後————就被扯住了衣袖，這熟悉的勁道，讓陳秋棠百感交集。
    “別想跑。跑的老和尚，跑不了廟，你兒子就在外麵。”荀意頭都沒回，鬆開手後，隨口就道出了一個事實，隻是內容卻殘酷異常。
    陳秋棠麵色如常的坐了回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淡定的撣了撣袖子。
    他在心裏暗自發誓，他真的不想再來古代了！
    再來就是狗！
    然而，耳畔卻傳來黑團子隱約的笑語聲：【大人，小心真香警告哦~】
    ※※※※※※※※※※※※※※※※※※※※
    小劇場：
    趙王：先生和我今天都穿了白色，看來我與先生有緣，不知道可否……挖人的想法蠢蠢欲動）
    陳秋棠：那帝師一事可否？
    趙王：吾幼弟就拜托先生了立刻正色）
    陳秋棠：……
    他真的是個大夫，不是先生，隻會救人，不會救國，你這一會強行有緣，一會兒強行拜托的，可真是坑啊！
    這個病人真的治好了嗎？怎麽感覺腦子還是有點問題？
    陳秋棠立誓：古代克我，再來就是狗！
    黑團子警告：大人，小心真香哦~
    ——————
    【今日碎碎念】
    最近我又開始在群裏催更太太們了，畢竟文荒嘛攤手）。這時，認識的一個太太問我“你今年是不是寫文了”，我說“是啊”，然後太太十分感慨“那你兩年以後就可以開宰了”，我懵懵懂懂。
    然後太太和我說，她曾經寫了一篇同人文，然後過了兩年，在文荒搜文的時候看到一篇文筆不錯很合胃口的文，準備留評的時候疑惑，想著這個作者的id怎麽這麽眼熟，進了專欄才發現，這是當年她開的馬甲號，這篇文就是兩年前太太寫的那篇同人文。
    我：……
    這種不祥的預感，讓站在冷圈裏的我瑟瑟發抖，我是不是應該再多安利一些人進坑？
    在線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