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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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 四周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密集的叢林裏,幽影浮現。
    突然,一陣刀劍交鳴聲響起, 然後就是人的呐喊聲。刀光劍影中,眾人嘈雜中,叢林裏燈火忽明忽暗, 但即使是這點光亮,也足以照見周圍的茂密樹叢。
    叢林之中,一個成年男子牽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兩人飛速的穿梭在這片樹林裏,男子的背上居然還有一個尚在繈褓之中的孩子。
    他的背後, 隱約傳來喊殺聲。
    這裏樹木高大,雜草叢生, 大概是不經意間碰到了夜露,兩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在這種冰天雪地的時節, 兩人仍穿著單衣,華貴厚實的外套早就在逃跑中因為過於累贅而化為碎片。
    而那種寒到徹骨的冰冷,讓兩人不由加快了腳步。
    後麵的喊殺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兩人的胸腔中的心髒不住的加速跳動, 身上的單衣漸漸濕透。
    唯一的成年男子走在前麵, 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卻意外的沒有一絲慌張,想來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後麵的男孩畢竟年齡還小,跑著跑著,腳步就跟不上了。
    “啊!”
    被牽著走的男孩累的抬不起腳,一時間不知道絆倒了什麽,一頭向前栽去。
    前麵的男子立刻停了下來,用力拉住了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點點火光,一咬牙將之抱起,下一刻,轉身就跑。
    奔跑的途中,男子眉頭緊皺,整個人彌漫著肅殺淩冽的氣息,他聽著風吹來的喊殺聲刀劍交鳴聲,眼睛一眯,突然轉變了方向。
    發現方向更改了,他懷裏的男孩眼中劃過一絲驚恐,剛想開口,卻立刻被低聲喝住:“禁聲!”
    男孩連忙低頭捂嘴,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後麵的聲音越來越近,突然,傳來幾聲破空之聲。
    “咻——”
    他心裏一驚,是箭的聲音。
    他騰出右手,用左手單手抱住懷裏的男孩,對他說:“抱緊。”
    說完,用右手拔出腰間的長劍,擋住從後方射來的箭矢。
    “叮!”
    被打飛的箭釘入旁邊的一顆大樹上,箭羽還在左右搖晃,能明顯看著射箭之人的殺心之大,絕對是不殺他們絕不罷休。
    雖然成功擋住了,但男子一點都沒有放鬆警惕,他的眼神掃過剛剛的箭尖,上麵閃爍著一抹青色。
    那是毒,名為追憶,是能讓人永眠的殺人武器。
    他懷中的孩子明顯也看見了那抹青色,耳邊是“咻咻”的箭簇之聲,男孩隻能顫抖著將頭埋入男子的懷裏,抱著的手摟的更緊了。
    男孩看著距離他們越來越近的那座大山,想起了那個傳說,想要阻止,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突然,懷抱一顫。
    “叔叔……”
    緊張到差點失聲的男孩輕喚一聲,剛想說話就聽到一聲悶哼,男孩心頭一跳,低垂著眼,握緊了拳頭,卻沒敢再開口。
    也許,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他喘著氣,借著樹林裏的參天大樹不停的躲避著身後的人與箭,但是現在,他已經感覺到自己不小心中箭了,他的五感在不斷的下降,體力也有些不足,抱著男孩的手不由下滑了一些,視線也開始模糊。
    男孩敏銳的感知到了這一切,種種不詳的預感縈繞在心頭,他緊咬下唇,忍著哭泣道:“叔叔……”
    “不要緊的,馬上到了!”
    此時,夜幕散去,晨曦微露。
    一群人在這片叢林裏,從半夜一直跑到破曉,他們在這密林裏不知道繞了多少圈,卻怎麽也抓不住對方。
    正在他們緊繃著精神追捕的時候,前麵人的身影和氣息突然消失了。
    他們一愣,立刻加速追了上去,在原地搜索,卻什麽也沒找到。
    “大人?”
    領頭的那個人穿著黑袍,手中的長劍在晨曦中閃著光,他握著長劍,用那雙鷹眸四處打量著,發現了一塊隱藏在雜草裏的石碑,看著上麵的字,他忌憚的皺了下眉頭,雖然心有不甘,但他卻不敢再前進一步。
    良久,他歎了口氣,揮手道:“撤!”
    樹林外,踉蹌的男子吃力的抱著懷裏的男孩,偶爾看了眼男孩懷裏的繈褓,右手提著劍,努力的保持著清醒。
    終於……逃出來了……
    但是,他們的未來卻仍然不明晰,說不定,這一切隻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罷了。
    就在男子惴惴不安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道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問詢之聲。
    “來者何人?”
    男子想回答,卻因為陡然的放鬆,眼前被黑暗侵蝕,整個人軟倒下去。
    “哐噹!”
    長劍掉落的聲音。
    “啊,叔叔!”
    男孩驚呼的聲音。
    隨後,徹底陷入黑暗。
    ……
    日出東方,照耀大地。
    清朗的天氣能提高心情的愉快度,鳥語花香的地方更是如此。
    此時的山穀處,一位白衣青年正在半蹲在田地裏照料著一株嬌嫩的草藥,他用手輕柔的撫摸著它們,臉上帶著溫和笑容,像是在無聲的安慰著它們。
    這時,白衣青年空無一人的身後浮現出一道人影。
    那並不是突然出現,而是由於速度過快,人眼無法捕捉,從而產生了類似的錯覺罷了。
    一身利落暗色服裝的常棣走到青年的身側,見他抬頭後,神情恭敬向他的匯報。
    “主人,來了幾個外人。”
    “外人?”
    陳秋棠站起身,他詢問情況的清雅的聲線讓常棣不由的低下了頭,但很快,他又抬起頭,看著陳秋棠的眼睛回道:“是從山的背麵過來的,還帶著兩個孩子,應該是被人追殺至此的。”
    “追殺,是這樣啊?”
    陳秋棠輕笑一聲,視線在周圍開闊的山穀間環繞:“我們在外的名聲可不好,即使是這樣,他們都要無視界碑的警告拚命過來,可見情況緊急。他們的傷,嚴重嗎?”
    常棣點頭:“那個大人中毒瀕死,小的隻是輕微的擦傷,繈褓裏的還在昏睡。”
    “哦~”
    陳秋棠了然的點了點頭,該說不愧是宿主嗎?運氣真好。
    “既然如此,那就先讓宛丘替他們治療吧。”
    “是,主人。”
    棠棣領命後才低下頭,轉身消失。
    【大人,大人!】
    黑團子的身影從陳秋棠身後鑽出。
    看著在自身身旁轉來轉去的黑團子,陳秋棠伸手抓住它:“你在說什麽,我聽不見。”
    【嗷!怎麽這樣?這也太不方便了吧!】
    被抓住的黑團子這才想起自家大人選擇的病症,一臉呆滯。
    大人聽不見,這可怎麽辦?
    它沒有嘴啊!
    雖然不知道黑團子具體在說什麽,但大概意思,陳秋棠猜都能猜出來,他輕笑一聲,手一鬆:“那就沒辦法了,這次你就自己玩吧。”
    【嗚嗚嗚,我不要!我要和大人說話!】
    黑團子不高興的停在陳秋棠的頭頂上,不停的挪動著,試圖弄亂他的頭發。
    但是,它在頭頂上,陳秋棠看都看不見,就更加不知道它在說話了,所以,它這次的抱怨,連一句回應都沒有。
    陳秋棠不在意的蹲下身,繼續侍弄他的藥田。
    中午,常棣的聲影又一次出現。
    見陳秋棠回頭,常棣才開口:“主人。”
    “怎麽了?”
    常棣的臉色有些奇怪:“那位俠客說,他們希望能在這長期租住,所以想和這裏的主人見一麵。”
    雖然曾經在邊界處值守,也救過很多人,但這種要求住下的,常棣還真的是第一次見。
    陳秋棠也被逗笑了,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轉身向外走去。
    “這麽有趣的人,現在已經很少了,那就見一麵吧。”
    因為職業和愛好的原因,宛丘的房間和藥田的距離是最近的,所以陳秋棠沒走多遠就看到了。
    “主人。”宛丘知道他會來,所以提早守在房門外候著。
    “宛丘,辛苦了。”陳秋棠對著他點了點頭。
    袖子撩起的宛丘不介意的搖了搖頭:“我本就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職責,可惜,主人的傷至今……是宛丘無能。”
    陳秋棠知道這是他的心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語氣輕鬆的轉移話題:“好了,別低頭,你一低頭,我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了。”
    “啊!請主人恕罪!”宛丘本來羞愧的快要低下去的頭立刻慌慌張張的抬起來。
    守在陳秋棠身後的常棣看著每天必來一次的謝罪日常,內心毫無波動,麵無表情的看著宛丘道:“好了,宛丘大夫,主人還有事,趕緊讓開吧。”
    這才讓陳秋棠順利的進入了房內。
    在陳秋棠入座後,宛丘出去,很快就帶著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主人,這位俠客就是今天早上出現在邊界處的,他說想見您。”
    “嗯,我知道了。”
    陳秋棠對宛丘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看向這位剛剛醒來就說要見自己的人。
    “你的傷還沒好,現在下床不要緊嗎?”
    楚玉堂自蘇醒過來,就感覺整個世界都不太真實。
    他居然這麽順利的就來到了這個傳說中的地方?他居然還活著?他的兩個小主人居然也活著?
    沒有任何刁難折磨就存活了下來,這讓楚玉堂有些恍惚。
    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而在見到這位傳說中嗜血無情的鎮關人後,對方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在問候他,楚玉堂攥緊了手中的長劍,這個熟悉的觸感告訴自己,他並沒有在夢裏,這都是真的。
    雖然對方態度溫和,但楚玉堂一直謹記那個傳說,生怕自己輕舉妄動觸怒了對方,進來後就默默的低著頭,時刻保持著恭敬謹慎的態度。
    “暫時不要緊,多謝大人的關心……”
    “抬頭!”
    一聲肅然的嗬斥在楚玉堂耳邊炸響。
    楚玉堂沒有絲毫遲疑的抬起頭,心裏甚至鬆了口氣。
    這個態度才對,剛剛那個溫柔的語調真是嚇死他了,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夢遊呢。
    太好了,這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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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常棣:抬頭!嗬斥)
    楚玉堂:呼鬆了口氣),非常好,就應該是這個態度。
    黑團子: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我還以為大人的溫柔無人可以抵抗,現在終於出現一個不喜歡大人溫柔的人了!哈哈哈哈哈!掏出小本本,這件事要記上)
    陳秋棠:……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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