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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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憶?”
    聽到陳秋棠的提示,思維比較快的應龍低頭自言自語了一聲, 就開始在腦海中翻找有關資料。
    一旁的風神反倒是直接問起了楚玉堂:“你中毒了?是什麽樣的?有什麽後遺症嗎?”
    被高大的風神盯上的楚玉堂有種被野獸當做盤中餐的錯覺, 握著劍的手指緊了緊,微小的挪動了一下身體, 然後清了清嗓音, 抬頭看著陳秋棠回道:“我的情況是這樣的,顏色是青色的,中毒後身體的五感會被逐漸削弱,偶爾伴隨著眩暈, 隨時間發展,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生命力的流逝。”
    陳秋棠對著楚玉堂點了點頭, 感謝他特地對著自己說話,然後掃了一眼周圍:“這是毒藥量多的時候的表現, 有沒有覺得耳熟?”
    其實, 聽到一半的時候, 應龍的臉上就浮現恍然的表情了:“說道五感,那自然就是外族那幾個特別囂張的天地人三家專門用來忽悠人的神藥了。神藥, 嘖。”
    說道“神藥”這個詞, 其他幾人的臉上不約而同的表現出了不屑和懶得理會的神情, 看的陳秋棠會心一笑。
    “也別這麽看不起, 既然它能使天地人三家穩站族群巔峰幾百年,自然是有其道理的。”陳秋棠讓眾人保持平常心, 不要輕視對手。
    應龍轉頭問楚玉堂, 語氣非常溫和, 有種循循善誘的感覺:“這種毒,你是在哪中的?追殺通緝你的是哪一家?”
    楚玉堂發現,自己好像成了這次會議的重點盤查對象,突然麵對這麽多位高深莫測功勳卓著的鎮關人,他的內心有點緊張,但又非常有安全感,像是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家長一樣,異常想要傾吐內心的傷痛。
    “就在左雅山的外側。雖然這個毒不是見血封喉的那種,但是這種能明顯感覺到生命力流逝的毒藥,更讓人心裏發涼。”
    即使是現在解毒了,楚玉堂也還是有些後怕,總感覺,要是再來一次,自己不一定能撐到救援的人找到他。
    “追殺我們的人大部分都是太傅府的人,但是,另外,我還看見了……漢王的人,剩下的我就不清楚了。”楚玉堂說的很謹慎,不確定的結論都不說,直說自己看見的。
    “漢王?那個突然暴斃的皇帝非常寵愛的弟弟?”
    白晴突然坐直了身子,玲瓏有致的身軀倚在座椅上,那冷豔的眉眼抬眸掃了一眼,讓楚玉堂驀然有種被利劍穿透的感覺。
    果然,即使是看上去脾氣最暴躁的白晴大人,本身也是一位強者,並不是輕易能被人欺騙的那類人。
    而這種人,一旦開始思考,得罪她的人,將會非常淒慘。
    “同室操戈嗎?”應龍細碎的自語著。
    風神接過屬下遞來的資料,看了幾眼後,對眾人說道:“漢王確實有這個嫌疑,我的人發現,在先帝暴斃前日,漢王曾經進宮過。他受寵,隨心所欲的進宮沒什麽,這都很平常,但最關鍵的是,他在那天,接觸過好幾位太醫。”
    陳秋棠見他們這麽快就領悟到自己想要提示的重點,高興的笑了:“不愧是風神,果然是遍行天下啊。”
    其他人都斜了眼這個因為被誇獎而笑得傻兮兮的風神,都刻意的自動忽略這個存在感非常高的人。
    “對了,秋主是怎麽發現神藥和追憶這種毒相像的?”應龍有些好奇,“看風神的資料,外族的神藥已經流進來好久了,但一直很隱秘的發展著,他們肯定不會那麽傻的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暴露。”
    楚玉堂被陳秋棠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後回道:“大概是因為我的行動在他們的計劃之外吧,畢竟,鎮關人的傳說一直都是禁忌,大家都很忌諱。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我當時走投無路又不想就此放棄的話,我也不一定敢下定決心越過那條石碑後的界限。”
    “不過,正是因為我的一念之差,拚命的逃到了秋主大人的地盤,而他們又不敢追進來,我運氣好遇見了秋主大人,所以才得以幸存。”
    “他們在追你?難道是你身上有什麽他們想要的嗎?”
    麵對眾人的疑問,楚玉堂苦笑一聲,解釋道:“當然不是因為我。隻是因為我是太師府的人,被恩公托付了兩位小主人,對方想要斬草除根,所以才出動了大批人馬追殺我們。”
    “哦,看樣子,你的那兩位小主人,身份不一般啊。”應龍對於這種類型的陰謀詭計十分熟稔,直接一語道出了關鍵點。
    “不過,你能在毒發前撐到有人來救,也挺厲害的。”風神用略帶讚賞的眼神看了這個在一開始他完全看不上眼的楚玉堂一眼。
    果然,能讓秋主看中的人,都有讓人欽佩的閃光點。
    神藥的效果他們都非常清楚,這人能撐這麽久,就憑意誌力這點,值得他們稱讚一句。
    “其實是因為玉堂的意誌力特別強,才撐到常棣救下,讓宛丘解毒。我們都知道,神藥這種毒,最擅長攻擊武者的精神。按理來說,隻要意誌力足夠堅定,我們就可以完全不懼它,隻要足夠堅定,這個毒就相當於練武時的沙袋而已。”
    陳秋棠的這番話算是給在場唯一不了解“神藥”的楚玉堂解釋了一下其中的淺層原理,至於深層次的,他們也不清楚,畢竟是外族的東西,他們也隻是略有研究而已。
    “專門攻擊精神啊……”楚玉堂思索了一下,“怪不得那些士族都在私下用這種毒訓練子弟的意誌力。”
    一直聽著的白晴認真的回道:“沒錯,這也是其中的一種用途。不過,在外族身上沒有任何副作用的稀釋神藥,在我族身上卻會產生明顯的後遺症。”
    “會有後遺症?”
    楚玉堂一時沒忍住,小聲的驚呼出來。
    他在太師府上的時候,見到身邊好多大家族子弟,都在服用這種藥物,這豈不是說……
    果然,白晴說完後,周身的氣壓更低了:“嗬嗬。這種行為絕對是不懷好意,這是意圖從內部瓦解我們嗎?變聰明了啊,那群人,嗬嗬。”
    白晴的冷笑讓楚玉堂的頭皮都有些發麻。
    “好了,別那麽擔心嘛,我們不是早就遇見到這種情況了嗎?風神的情報係統也控製了不少人,對方暫時還沒有察覺。不過,那些都是小蝦米,我們要釣就釣大魚。”
    應龍一臉世界和平的模樣,笑著非常好看。
    冷笑幾聲後,白晴抬起頭,看著陳秋棠和應龍這邊,十分爽快的說道:“還是老規矩,應龍你出主意,需要出力的時候,招呼我一聲就行。”
    “我也是。”風神那邊也應聲道。
    順便還對陳秋棠說了一句:“約戰時間快到了,秋主這次……參加嗎?”
    由於兩族的實力差距很小,即使全部兵力壓上,也不會出現壓倒性的勝利,大家半斤對八兩,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在暗地裏養精蓄銳,試圖一擊擊潰對方,但至今仍舊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不過,經過好幾代鎮關人的磨合,大規模的無謂傷亡幾乎沒有了,邊關的戰爭一般都是采取約戰的形式,就像是雙方的小心試探一般,隔幾年來一場大戰。
    而這次的約戰就在一個月後。
    因為之前的幾次,陳秋棠並未參戰,所以,這次風神也就是照例隨口一問罷了,其實他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但是,在場的眾人還是都把目光投向陳秋棠,似是在期待他的決定。
    沐浴在眾人亮晶晶的目光下,一直在微笑的陳秋棠嘴角的弧度勾的更完美了,他用視線一一掃過眾人:“就這麽期待我參加?又不可能全勝,一次短暫的勝利沒什麽意義。”
    聽到他這幅老套的說辭,大家都是一臉“果然又是這樣”的失落,緩緩低下頭去。
    “噗。”被眾人整齊的表情逗笑,陳秋棠失笑著搖了搖頭。
    “不過嘛,若是短暫的勝利能喚起大家內心潛藏的激情,隻付出這點微不足道的代價,我當然是願意的。”
    陳秋棠這麽一個大喘氣,讓眾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啊啊啊——誒?”
    本來還一臉淡定的應龍,突然長大了嘴巴,再一次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陳秋棠。
    “你確定要參戰?!”
    “你的傷還沒好吧?”
    “千萬不要勉強!”
    於是,之前還一臉失落的幾人,在聽到陳秋棠要參戰後,瞬間就改了態度,開始勸他不要參戰了。
    看著他們亂糟糟的一起講話,根本來不及讀唇語的陳秋棠側身靠坐,十分放鬆的回道:“你們這樣,我可是什麽都聽不到了哦。”
    “咳咳。”
    幾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看到身型高大脾氣怪異的風神這麽乖巧的樣子,風神的屬下簡直想抱頭痛哭,再一次見到這麽聽話的主人,他們感覺自己死而無憾了。
    “好了,大方向已經定了,剩下的具體事宜,你們就隨便聊吧,我先走一步。”
    陳秋棠站起身,對眾人點了點頭,隨後在眾人的目送中向門外走去。
    在陳秋棠出門後,常棣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亦步亦趨的跟在陳秋棠前側方。
    “主人,楚玉堂三人的身世資料都已經調查完畢了。”常棣十分利落的匯報道。
    悠然的走在路上,陳秋棠左右看了看,漫不經心的應了聲:“知道了,有什麽意料之外的情況嗎?”
    常棣想了想:“並沒有什麽意外。楚玉堂帶來的那個孩子是先帝遺腹子這件事其實也不是什麽大秘密了,上層的士族基本都知道了,不然漢王他們也不會這麽拚命的想要追殺他。”
    “嗯。”陳秋棠看了常棣兩眼,就把視線移開了。
    雖然是兩人走在一起,但對於患有耳疾的陳秋棠來說,世界安靜的仿佛天地隻有自己一人一般。
    落雪無聲,落花亦無聲。
    不過,在聽慣了人世間的各種嘈雜後,他還挺享受這種寂靜到可怕的感覺的,並不覺得有多麽難以忍受。
    唯一的缺點就是……
    “主人?主人?”
    陳秋棠被常棣近身後搖了兩下肩膀,看著屬下麵癱的臉上掛著掩飾的擔憂,陳秋棠在心裏輕輕的歎了口氣。
    就是這點不好。
    他其實並不喜歡別人碰他,但是,這次卻是避免不了。
    “怎麽了?”陳秋棠回過神後,淡定清雅的問道。
    常棣的眼中滿是擔憂,但知道主人不喜歡他說廢話,所以他還是直入正題了:“宛丘來了。”
    陳秋棠抬頭,果然,陳秋棠麾下的全職大夫宛丘正小跑著朝這邊過來。
    “慢點,怎麽了?這麽著急?”
    趕到陳秋棠身前後,宛丘彎腰輕喘兩口:“主人,不好了,那兩個小的,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