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海疆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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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
    在河間地,銀鷹之壘海疆城的勇武聞名遐邇,可是和北境相比,這裏依然顯得溫煦柔和。過去的枝葉封存在褐色的石頭裏,綻放的新枝陪伴著它們,低聲絮語。我每天走在攀著青藤的褐色走廊上,絲紗長裙因微風而蕩,細膩腳踝上套著涼鞋,輕巧地踩出清脆鳴響,我光潔的手臂袒露大方,這裏有真正的繁夏,讓人盡享暖陽之光。
    盧斯·波頓大人的教育策略很有效,我彬彬有禮,甜美乖巧,很快就被埃菲婭·凡斯夫人接納,這是位體弱多病的中年女子,頭發幹枯發灰,麵上病容盡顯,她總是呆在臥室裏,一步不出,所以,海疆城的達蒙學士在每日的早晚都有藥給埃菲婭夫人飲用。
    “我聽說,她自打生下了派崔克·梅利斯特爵士之後,就是這模樣了,”另外一位貴族侍女凱瑞琳·斯莫伍德悄悄告訴我,“當時為了生下爵爺,夫人難產,差點喪命,所以呀,後麵也沒法再生。”
    不同於恐怖堡,人情冷淡,極度安靜,隨時在盧斯·波頓大人的注視之下。海疆城讓我發現,城堡可以如此的熱鬧,同齡人是如此之多,舒心和安逸才是生活的主調,這大概才是正常貴族人家該有的模樣。
    在路上派崔克·梅利斯特提到過的瓦妲·佛雷,是沃頓·佛雷的女兒,孿河城的瓦德·佛雷侯爵正是她的曾祖父,“她是個浪蕩的姑娘,”凱瑞琳·斯莫伍德悄悄告訴我,“我猜嫁人之前,她至少會喝六次月茶。”
    月茶是維斯特洛女性用來打胎的藥物,凱瑞琳·斯莫伍德喜歡嘀嘀咕咕,我敢說她也在背後和瓦妲·佛雷說我的不是。
    老實說,我覺得瓦妲·佛雷是個不錯的女孩。出來的匆忙,我沒帶衣服和行李,所以抵達海疆城時,我穿得跟個乞丐一樣,髒兮兮,破破爛爛。你不能指望一群大老爺們兒對吧,他們不會照顧我這樣的8歲小孩。所以,是瓦妲爽快的把自己的衣裙借給我,讓我第一次穿上了絲綢長裙,對,就是我身上這件,輕飄飄的,我特別喜歡。
    總之,我認識的瓦妲·佛雷是個小美人胚子,她擁有我們當中最多的首飾和衣服。年紀不大,喜歡和年輕帥氣的男孩約會,時不時在晚間偷偷溜出去。不過,她確實是個不錯的姑娘,我不喜歡指摘別人的貞潔觀念,大家各有自己的原則。
    “她沒有婚約,需要找個如意郎君,凱瑞琳,”我這麽回複這個嘴碎的丫頭,同時麻利地整理著埃菲婭夫人的梳妝台,“和你不一樣,佛雷家姑娘太多,要是一一安排的話夫婿就不會太理想,如果她自己不想辦法,說不定會被嫁給糟老頭子。”
    凱瑞琳·斯莫伍德比我大三歲,卻和我差不多一樣瘦小,她來自河間地橡果廳的斯莫伍德家族,是托馬·斯莫伍德大人和拉文娜·史文夫人的閨女,她和威廉·慕頓伯爵的兒子有婚約。
    這丫頭嘮嘮叨叨,心地其實還好,不過咒人打六次胎確實過分了。
    而且呀,她還炫耀自己的未婚夫呢,明明隻是兩個小毛孩,她卻一臉對自己未來的婚姻憧憬不已的模樣。她給我說她未婚夫家族的故事,說慕頓家的女泉鎮,在那裏,傻瓜佛羅理安第一次見到少女瓊琪,那個呆子偷窺小姑娘和其姐妹沐浴,然後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
    “我猜我們結婚那天夜晚會是在女泉鎮,我會在瓊琪的浴池裏洗沐,然後和他抱在一起,”凱瑞琳·斯莫伍德傻笑著說,“他的頭發好柔軟,笑起來像是伊耿王子。”
    前王室坦格利安有好幾個叫伊耿的王子,那個家族統統是銀發紫眸,全都長得好看得不要命,對凱瑞琳的幻想我表示質疑。
    我是這麽答複凱瑞琳口中的女泉鎮之戀的,“我兄弟彈得一手好豎琴,他給我唱過這個故事,你確定要和瓊琪一樣嫁給一個呆瓜騎士嗎?”
    “他是個偉大的騎士,萊雅!”
    “也是個最偉大的傻瓜,達蒙學士會同意我的觀點。”會懷疑巨龍和自己搶女人的騎士,怎麽聽腦子都不太正常,呆瓜佛羅裏安自己可是承認了的,他說自己是個傻瓜。
    在夜晚的榻上,我聽著隔鋪的凱瑞琳·斯莫伍德說夢話兒,我依然想念撒拉的漂亮眼睛,而現在又多了一雙熱忱的淡灰雙眸,我的兄長多米利克·波頓,我的哥哥。
    那個不管不顧的笨蛋,居然直接把不姓波頓的我抱進他家的餐堂。我以為盧斯·波頓的婚生子會更聰明點兒的,不知道他發現我被送走以後會是什麽感受?
    除了這兩位貴族侍女,我還認識了其他的孩子,他們都叫我萊雅。例如在這裏擔當侍童的霍斯特·布萊伍德,他是個木呆呆的小子,喜愛讀書,卷發很亂,高高瘦瘦,我們叫他“霍斯”。還有侍從亨得利·布雷肯,強壯敏捷,十分厚實,我見過他用劍,水平不錯。
    【第二節】
    除了這些貴族的兒女之外,我也認識了簡妮·海德,一個平民侍女,機靈的姑娘,她的父親在海疆城當衛兵,她囉嗦的性子和凱瑞琳·斯莫伍德有的一比。
    我發現平民中有好些叫簡妮的,我之前的貼身侍女紅簡妮也是這個名字,或許在維斯特洛的父母實在想不出什麽好名字時,就會用簡妮這個詞兒打發自己的女兒?
    簡妮·海德和我說梅蓋忒修女和海疆城教頭赫爾·佛花爵士有私情,而我覺得其實是因為他們都來自更南方的河灣地,所以關係更好而已。
    佛花是河灣地人給私生子取的姓氏,赫爾·佛花是位頭發已灰的私生子爵士,打鬥水平很棒,我覺得他比恐怖堡教頭羅加·馬爾錫爵士厲害多了。
    “和修女偷情?那就偷唄,這沒啥大不了的,赫爾·佛花爵士久經戰火考驗,”某天侍從亨得利·布雷肯這樣告訴我,把我的悄悄話歪到七層地獄去了。
    “他過去是個自由騎手,參加過九銅板王之戰,獲封騎士,隨後他為‘瘋王’伊裏斯效忠。他見證過暮穀城之亂,直麵過禦林兄弟會的‘微笑騎士’,雖然當時身受重傷,不過幸存了下來。到後麵他差點為‘瘋王’伊裏斯盡忠,在君臨裏,當時他們麵對蘭尼斯特的大軍,不過他還是活下來了。總之,現在海疆城的傑森·梅利斯特大人格外欣賞他。”
    傑森·梅利斯特大人正是埃菲婭·凡斯夫人的夫君,海疆城的主人,至於‘微笑騎士’?據說有禦林鐵衛的水準,在我印象中,禦林鐵衛是國王最信任的騎士,在坦格利安王朝的時代,他們身著白袍,所向無敵。
    我見過傑森·梅利斯特大人,他是一位中年的領主,棕發旺盛,臉龐棱角分明,雙眸神采奕奕,大家都說他是個英勇的好漢,在第一次見麵時,他和我說起過盧斯·波頓大人,“那位‘水蛭大人’?對,我認識他,我們當時和北境的軍隊匯合,向三叉戟河開拔。”
    他回憶著“簒奪者戰爭”,“然後我們遇到了河灣的軍隊和雷加·坦格利安王子,我殺了三個雷加的騎士,非常幹脆,我那會兒年輕著呢。而雷加王子本人死在了勞勃·拜拉席恩的戰錘之下,啊,現在得叫勞勃國王了。
    我記得我還是侍從的時候,最尊敬的騎士就是雷加,我在比武大會上見過他,他和史塔克關係還挺好的。反正,在那天之前,他本來可以成為一位好國王。嘿喲我們在聊盧斯·波頓大人,我們在聊這個,我記得在戰場上,恐怖堡的旗幟永遠穩穩當當,他的人無情地向前推進,非常很謹慎,極重紀律,或許毫無勇氣,但是足夠強大,他是你父親?”
    “不,不是,大人。”我否認道,盧斯·波頓大人是艾德·史塔克公爵的封臣,當然會響應北境封君的征召,參加那年推翻坦格利安王室的戰爭。
    不過他可不是我的父親。
    “可惜。”傑森·梅利斯特伯爵言簡意賅,啜飲麥酒。
    在這個安定的海疆城裏,我每天都聽人講故事,銀鷹家族尚武,這裏也多有吹噓過去的老兵和騎士的戰爭傳奇。貴族小姐們在說,平民丫頭們在說,還有男孩和漢子們也在講,那些過去和現在的一個個豪傑,以及劍與劍的對決。他們唱的歌謠中呀,總有騎士英雄和偉大的史詩。
    微笑騎士,“鏡盾”薩文,萊安·雷德溫,“龍騎士”伊蒙·坦格利安王子,高個鄧肯,“白牛”傑洛·海塔爾,“拂曉神劍”亞瑟·戴恩,“無畏的”巴利斯坦·賽爾彌。
    作為一個小娃娃,我也陷入到這種氛圍當中,幻想年輕英俊的騎士,白衣白馬,長發飄飄,有著帥氣英俊的臉蛋和所向無敵的劍術。
    他可以是坦格利安家的銀發紫眸,也可以是蘭尼斯特家的金發藍眼,或持瓦雷利亞鋼鍛成的利劍,或用星隕之鐵鑄就的長刃,他將高舉魚梁木做的白色盾牌,為我遮風擋雨。
    我依偎在其懷抱,感受堅實的鋼鐵與壯碩的臂膀,他不會和亨得利一樣臭烘烘的,他身上有風信子花的味道,笑起來就像是破曉的陽光,像是春季的微風細潤,讓我甜絲絲的,真是害臊死了。
    如果撒拉當初和這樣的俠義之士遇到就好了,他會帶著她闖出一片天地,將少女救出恐怖堡這個陰森的地獄,他們會生活在一起,生兒育女,相伴終老。
    如果我未來擁有這樣的夫婿,我就可以坦然麵對恐怖堡的恐怖,傲然與盧斯·波頓大人對視。
    我在想什麽?清醒一點,萊雅拉·雪諾。北境崇信舊神,北境沒有騎士,那是溫暖南方的一個夢。
    我這一世是個北境的孩子,恐怖堡的女兒,流著剝皮人的血,出生於錯誤的春天,在冬日裏曉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殺死了同父異母的兄弟,殺死了意圖施暴的蛆。
    我在想什麽,渴望一個能打的小帥哥來救我?渴望能目睹母親被剝皮時,有白衣的禦林鐵衛為我們殺出一條血路,然後逃出生天?
    我拍自己的臉蛋,打得如此之響,讓隔鋪的凱瑞琳·斯莫伍德嘟囔著翻了個身,我試圖讓自己變得清醒。
    別犯傻了。
    就算北方有騎士,也會是恐怖堡教頭羅加·馬爾錫那樣冷酷傲慢的劊子手和幫凶。我望著天花板,周圍一片安靜,堡外的波濤聲傳進房間,我睜大眼睛。
    我前世有經驗,我要學用劍,我要學戰鬥。別人靠不住,男性靠不住,隻有我自己才靠得住!
    【第三節】
    第二天,我找到了亨得利·布雷肯,表達了我的意願。
    “一個女兒家要學習戰鬥?”亨得利有些驚訝,他的鈍劍在他手裏晃悠。
    我坦然地看著他,“你不懂,小鬼,在北方,女人和男人一樣有力,聽說過野人嗎?”
    “你是說絕境長城北方的野人?”
    “沒錯,他們之中有比男性更強悍的戰士,野人稱之為‘矛婦’。聽說過莫爾蒙家族嗎?”
    “我想想,封地是熊島,封君是艾德·史塔克公爵,北境的貴族?”亨得利·布雷肯的貴族家係和紋章肯定沒我學得好,莫爾蒙家族族語昂首屹立,紋章是綠林黑熊。
    “對,”我答道,“熊島的女性居民和莫爾蒙家族的女人很能打,梅姬·莫爾蒙夫人和她的女兒都是驍勇的戰士除了似乎還沒出生的萊安娜·莫爾蒙之外)。其他的還需要我說嘛?征服者伊耿可打不過他的姐姐維桑尼亞·坦格利安。”
    維桑尼亞·坦格利安是一位強悍的女士,在坦格利安家族征服維斯特洛時,她手持瓦雷利亞鋼劍“暗黑姐妹”,騎乘著巨龍瓦格哈爾摧毀了穀地的海軍和聯軍騎士,更逼迫當年的艾林家族屈膝投降,後來在伊耿·坦格利安遇刺時救了這個征服者弟弟,她甚至一手創建了禦林鐵衛。
    “你想當維桑尼亞?”亨得利·布雷肯揚眉驚歎,“你別說你還想做娜梅莉亞。”
    娜梅莉亞女王是洛伊拿人的領袖,曾經帶領子民萬船西渡到維斯特洛南方的多恩,當年她可不是去多恩郊遊的。
    “不,”我抿唇,笑得婉約,“亨得利哥們兒,我就想學一下打架。”
    從這天開始亨得利·布雷肯在晚間和我偷偷在庭院裏對練,瓦妲·佛雷告訴我說,凱瑞琳·斯莫伍德跟她講,我在跟那個一身汗臭不愛洗澡的亨得利·布雷肯約會。
    “不,我在練習武藝。”我直接坦白。
    這讓我在姑娘們眼中變得奇怪了,這些南方丫頭一心要嫁給英勇之人,偏偏自己卻不願意做這樣的女人,我甚至聽到了“北方蠻子”、“私生小xx”的說法,由他去,反正我身份擺在這,無論如何都會有人罵我,我神經早就鍛煉得很堅韌了。
    我嚐試向亨得利學習怎麽招架和攻擊,我練習劈砍與刺擊,結果,可能是被人看到,傑森·梅利斯特大人知道了這件事。
    【第四節】
    “那挺不錯,我該說很棒,萊雅拉·雪諾,我聽說史塔克家的女人都有‘奔狼之血’,或許你們北方丫頭都這樣,嗯?不過瞎比劃可不行,你明天開始與侍從一起由赫爾·佛花爵士訓練,不準誤了侍女的活計,聽到了嗎?”
    我笑的肯定很燦爛,這位梅利斯特大人揉了我的腦袋,我是個壞孩子。
    坦率地說,貴族侍女要做的事並不多,苦活累活都是平民侍女在幹,被衛兵和粗魯漢子騷擾的也是她們。
    或許,我其實也是有些閑膩味了,端茶送水,整理床鋪,陪著埃菲婭·凡斯夫人出門或是迎客,偏偏這位埃菲婭夫人足不出戶,交遊極少,也就陪著說說話兒了。
    除此之外還有梅蓋忒修女的教育,與在恐怖堡時相比,海疆城的梅蓋忒修女溫和寬鬆,所以我每天花的時間並不多。
    好說歹說,軟磨硬泡,滾地撒嬌,我花了一番心思,然後與瓦妲·佛雷小姐及凱瑞琳·斯莫伍德小姐調配好時間。我從此能在每天的清晨、午後和晚飯之後,和其他侍從一起接受海疆城教頭赫爾·佛花爵士的訓導。
    “你想學男人的花活兒,小不點?”赫爾·佛花爵士的頭發和絡腮胡已經全灰,他身上套著一件板甲衣,陳舊但是幹淨,“我警告你,這不是玩耍,我不管你聽到了什麽,這是殺人的活計。”
    我固執地昂首,“我是北境人,我們天生能打,我到您這個年紀您就打不過我了!我想學!”
    “好,我不會優待你的,你這身不合適,去領衣服拿家夥,我隻等你一小會兒。”
    爵士首先教的是步法,丁字步、交替步,放穩重心,躲避攻擊,或者找準時機進攻。
    “你的雙足比你的手更重要,正確的挪移能救你一命,尤其是在戰場上,隻要你會走動,就算少一隻手也能打。”
    我學習調動身體的力量,學習武器的起手勢,學習赫爾·佛花爵士走南闖北曆經生死所得到的經驗和技巧。
    我學過劍術、弓箭、長矛和盾牌,我確信我在長弓和一幹長柄武器上沒什麽天賦,長劍我用的還算可以,錘與斧頭完全不懂。
    我學弓箭,僅僅算是能把箭射出去的水準,射箭會讓我的手臂變形,肩膀變寬,不學也罷。
    用劍時,我劈砍刺擊的力道總是不夠,爆發力還成,和亨得利·布雷肯這個壯小子沒得比。不過河灣地引以為豪的寓攻於守之技我學的不錯,每一種技巧我掌握得都比亨得利快,比劍時一旦我們倆黏劍纏繞,最後被鈍刃冷光擊中的總是他,對此我還有點小得意,我比他靈活,比他腦子好用。可是一旦距離過近開始摔拌,我就會被摔到地上,這隻蠻牛。
    弩我射得準極了,赫爾·佛花爵士因此教了我如何保養和維修弩機,畢竟不是哪裏都會有工匠的。
    我很會用盾牌,我猜這是因為我膽子小怕受傷的原因。每一次對練時,格擋和偏移打擊的角度我都掌握得很好,所以在我手裏盾牌很耐用,不像是亨得利·布雷肯那樣,過一陣就得換一麵盾牌。
    我輪番嚐試了拴在手臂上的盾和僅用手掌持握的盾,從小大圓盾、騎士盾、熨鬥盾和鳶形盾,到隻能擋箭根本防不住劈砍,比我個頭高多了的薄木超級大盾,還有那些我根本用不上的競技盾以及我根本拿不動的塔盾。
    當然啦,這些都是小號的盾牌,給我這樣的小孩練習用的,材質也是輕軟的木料,正常大小的盾牌裏,除了隻護住手腕,用來格擋的小盾之外,其他的我通通拿不起來。
    “用好你的盾,用來進攻,壓製!而不是貓著,起來!衝上去!”
    我聽著赫爾的叫喊,我嚐試用盾將比我高兩個頭的亨得利·布雷肯拍到角落裏,拍他腦瓜,拍他胸膛!
    “亨得利,這隻小剝皮才一點點大,站起來!你該是戰馬,別蠢得像是一隻山羊!”
    我拍擊了好幾下,可是亨得利一點事兒沒有,我根本夠不到他腦袋,他越長越高了!他還傻兮兮地笑,手臂輕輕就撥開了我的拍擊。我力氣還是小,我要多吃肉了。
    就我不擅長的那些東西,赫爾·佛花爵士要求我明了這些武器的用法,以在戰鬥中摸清敵人的套路,方便應對,我隻好悉聽遵命。
    累死我了,我覺得我寧願去跟梅蓋忒修女繡花。
    【第五節】
    我又多了一些傷疤,這是學習的代價,還好男孩們不打我的臉,也沒有傷筋斷骨行動不便,我確實學得很快,身子也越來越敏捷矯健。
    這段日子裏,侍從亨得利·布雷肯過得有些悲慘,比試時,他不敢對我動太大勁兒,免得被人說是欺負淑女,吃飯時我又會蹭他的肉食,害他得向廚房多要半份。
    不過這一年來我們關係越來越好,我知道了我的侍從朋友亨得利·布雷肯的家族,也就是布雷肯家和侍童霍斯特·布萊伍德的家族是世代血仇,怪不得兩人碰麵都不說話,他原本就比我大,已經開始變聲,快成一個帥小夥了,我能感覺到一些姑娘吃醋的目光。
    拜托,我才八歲。
    慢慢地,我逐漸打不過亨得利了,隻好欺負霍斯特·布萊伍德,傻高個兒,挺可愛的。其實他們倆人都不錯,但是生在有仇的兩個家族,沒法成為朋友。
    不過呀,別看我一心學習武器技藝,和短袍襯衫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花樣繁多的裙子與首飾,我喜歡項鏈,喜歡鐲子,喜歡用花瓣染紅我的雙唇,也愛和小閨蜜探討如何讓自己打扮得更漂亮迷人。
    雖然對於我的好動,瓦妲·佛雷和凱瑞琳·斯莫伍德總會覺得古怪,但是我不會在該服侍埃菲婭·凡斯夫人時偷懶,也會和她們聊天分享小秘密,所以我們關係更加親熱了。
    我突然覺得,我是不是看海疆城的任何人都是好人?感謝盧斯·波頓、蓓珊妮·萊斯威爾還有那一對垃圾主仆,拉姆斯和臭佬。我心境變得寬和而樂觀,這塊大陸上還有比那幾位更糟糕的嗎?有,不過那是後麵的事兒了。
    更何況,海疆城風光遼闊,物產豐饒,有美味的水產和麵包,我依然記得夢中的藍眸和灰眸,我的媽媽和我的哥哥,但是,我的性格逐漸重新開朗,逃離了北境陰沉的天空,還有比陰天更讓人抑鬱的恐怖堡伯爵,我的笑容變得真摯起來。
    轉眼就到了年底,我的伊耿曆289年有半年是在海疆城度過的,這一年我精心學習使用武器,我要在維斯特洛保護自己,我得努力學習這些關鍵時能救命的知識技巧,所以我一向積極。
    這天我起床洗漱完畢,去了夫人的臥房,埃菲婭·凡斯夫人在熟睡,她的夫君已經早早起身,一如既往,我沒有打擾夫人的酣睡,悄悄離開,開始我如往的活動。
    我換好利於行動的馬褲和襯衫,來到樓下,打算去軍械庫拿好家夥,然後到赫爾爵士那報到,卻正巧撞見亨得利·布雷肯。我發現他麵色不對,他激動而緊張,把我拉到了一邊。
    “怎麽了,大馬,”我擺脫開他的手,“讓我猜猜看,有人偷吃了你的肉汁洋蔥?”
    亨得利比我高,比我壯得多,他現在一手就能把我扛在肩上,而我則會揪他的頭發,老實說坐在他肩膀上的視線不錯。加上布雷肯家族的紋章是紅色戰馬,所以我就管他叫大馬了。
    “野丫頭,”他又仗著自己的身高優勢捏我臉,我踹了他一腳,“哎喲,別鬧,”是誰鬧?“昨天信鴉送了封信到海疆城,要打仗啦。”
    打仗?我心中一涼,害怕地看著這個沒心沒肺一臉興奮的傻男孩。
    我想到了北境的恐怖堡,想到了極北方的絕境長城,七大王國如今太平,如此突兀的戰事,該不會是長城外的野人入侵?我討厭恐怖堡,但是我生於斯長於斯,要是那裏真的遭殃了,我會很難過。
    別的不說,多米利克·波頓,我的哥哥還在那,嘮嘮叨叨的年輕衛兵嘟噥也在那,還有動作遲緩的烏瑟學士,米婭修女,以及紅簡妮,那個被我害慘了的凱拉修女,我回去以後一定要幫她,和——
    和媽媽,撒拉也在那裏,我尚未找到她的屍骨。
    我攥緊了小拳頭。
    “對,野丫頭,”亨得利·布雷肯的眼睛如此精神,“鐵群島的巴隆·葛雷喬伊,你知道嗎?就是鐵民的領袖,他戴上了浮木王冠,你知道鐵群島的鐵民信的是淹神對吧?哈,給他加冕的就是個淹神牧師。“
    巴隆·葛雷喬伊自號海風之子,被稱為掠奪者之首,不用猜我也知道他一定恢複了傳統的稱號,“鐵國王,鐵群島之王,海鹽王與磐岩之王”,這名字真是長。
    亨得利湊我耳邊嘀咕,就好像他發現了鐵王座是巧克力做的似得,“然後,那個剛登基的鐵群島之王,就宣稱鐵群島脫離七大王國了,他說,鐵群島將恢複鐵民的古道,也就是從海上劫掠各地,這還是逃回來的人說的。他們該早就開始動手了。”
    等等,他說鐵民,是鐵民!亨得利知道這意味這什麽嗎?我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神經粗大的傻大個,他難道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所以呢,繼續?”我表麵平靜地盯著這匹大馬,心裏已經慌了起來,而此刻他的臉興奮得發紅。
    “傑森·梅利斯特大人已經向領地全境發了征召令,赫爾·佛花爵士很忙,我們的課取消了,我想去報名,我是侍從。”他舔了舔嘴唇。
    “大馬,亨得利·布雷肯,有件事你知道吧?”
    “什麽事,野丫頭?”
    “海疆城是河間地抵禦鐵群島的前線,我指給你看,”我拉著他走出主堡,爬上城牆,我看到男人們正在聚集,幾個衛兵趕著馬車停下,他們走向軍械庫,“看到那邊了嗎?那裏就是鐵群島。”
    我指著遠方,除了大海之外,海疆城和鐵群島之間沒有任何阻攔,至於大海,一群海盜會沒有船嗎?
    “那麽我得參戰了,我們會被襲擊對嗎?”
    我認真地審視了這個小子,確定他是愣頭青而非單純的隻是個笨蛋。
    “別擔心,海岸線上有艦隊呢,”亨得利·布雷肯似乎看出我臉色很糟糕,他大力地拍我的肩膀,沒心沒肺地道,“好了,我要去拿真家夥了,我會保護你的。放寬心,野丫頭,別想著出去,打起仗來的時候沒地方比城堡更安全。”
    我看著他走下城牆,然後我也被衛兵趕了下去。
    之後,海疆城裏的士兵一天比一天多。我看到人們用起了許久未動的木頭吊索,把木製的和金屬的零件運到城牆和塔樓上,組裝起猙獰的機器;庭院裏架起了鍋,堆著無數的柴火和石塊,我被濃鬱的臭味熏到,我感覺他們把廁所搬到外麵來了;還有好些陶罐,有刺鼻的味道,我不想再去庭院裏了,那裏的鮮卉綠葉曾經是我的最愛,但是現在一切都亂糟糟的;緊接著加入臭味大軍的是泥土,我能聽到城外的吆喝聲,他們在挖掘地麵;我看到城堡裏多了好些狗狗,在熱天的午後懶洋洋地吐舌頭。我意識到,海疆城正在變成戰爭中的模樣,城堡要吃人了。
    事實證明亨得利·布雷肯的嘴巴比布雷肯仇家的紋章還好使。布雷肯的仇家布萊伍德,紋章上包含了一堆黑烏鴉,亨得利·布雷肯真是匹長著黑翅膀的馬,叫起來是不吉利的呱呱,我覺得我可以叫他“鴉駒”,但是這個綽號好像很像正式的稱號,不好不好,太好聽了。
    黑色的翅膀,帶來了黑色的消息,幾天後信鴉傳來了西境的噩耗,蘭尼斯港遭到鐵民艦隊突襲,西海岸的蘭尼斯特家戰船被一把火燒為灰燼,兩軍酣戰,名城蘭尼斯港滿目瘡痍。
    其他家族的小艦隊不足以依靠,而南方河灣地雷德溫家族的艦隊根本來不及北上。另外一支力量是王家艦隊,他們拱衛在首都君臨外的龍石島,要先向南再向北,繞過整個大陸才能趕來,大海中再無任何能抵擋鐵群島艦隊的堅盾,海疆城將直接麵對鐵民的長劍鐵斧。
    啷咚————啷咚————啷咚————
    一周後,我被一陣轟鳴喚醒,我快速地出門,看到上上下下慌亂的人群,女人們還穿著睡衣,男人們,不管是老頭還是少年,都在穿戴淩亂的甲胄和根本不合腦袋的頭盔。
    啷咚————啷咚————啷咚————
    金屬的長鳴依然不斷回蕩,我知道那陣聲音,我聽說過海疆城外鎮子裏的洪鍾塔,上麵的青銅大鍾已有三百年未曾響起,當它被敲響時,隻會意味著一件事,刀劍將鳴響,生靈將塗炭,鐵艦隊已然遙遙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