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票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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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牌麵默寫, 三份預言答卷。
    隻有衛時與其餘不同。
    阿波羅廳的天鵝絨長桌猝然由從靜止被擾動, 原本屏息以待的貴族們愕然看向衛時,或驚懼、或猜忌。
    巫瑾心思電轉。
    如果大佬是反叛者, 完全沒有理由在這個節骨眼露出馬腳, 他至少會避開驗卡, 甚至可以聲稱已經驗過巫瑾卡牌——以主教一晝夜隻能預言一張為由拒絕交卷。
    而且3張預言牌——
    兩位主教, 一位占星師, 過多了。神卡必然不止預言師一種。還有可能的守衛、女巫、丘比特、換牌者……
    長桌頂端,燭光融融照耀。
    指針靠向7點30。魏衍麵無表情開口:“投票吧。”
    眾人紛紛伸向麵前的羽毛蘸水筆。
    巫瑾驀然開口:“等、等等,這張卡牌有蹊蹺——”
    明堯握筆的手一停,搖搖腦袋打斷:“小巫啊,咱們是國王陣營, 你這個立場是不是有點歪?”
    此時不僅明堯,就連薄傳火都猶豫點了個頭,用眼神向巫瑾隱晦傳遞信息。侍衛長佐伊更是眉頭緊皺,一臉大義淩然,要將巫瑾拉回正途。
    樂師無疑是凡爾賽宮最好的辯護人之一。
    但樂師的繆斯是紅衣主教衛時,和“昨天”不同,他的辯護出發點變成衛時,必然會被國王陣營猜忌。
    魏衍視線掃過長桌,放下蘸水筆:“12點, 我會親自將反叛者投出。”
    “在那之前, 請尊重他人的辯護。”
    7點35。
    十一盞印有波旁鳶尾花的信封送到魏衍手中, 連通國王的信封一起。巫瑾心跳一窒——
    衛時9票, 左泊棠1票,棄權2票。貴族長桌上有三分之四的貴族認同大佬為反叛者。
    大局初定。
    凱撒鬆了口氣,擼起袖子就要把衛時揪出來對峙。
    巫瑾趕緊努力把高出半個頭的大佬護的嚴嚴實實。如果凱撒是反叛陣營,很有可能在交卡時就換了張卡牌,讓大佬成為唯一的錯驗者,在這一輪被票選出局——
    另一側,井儀隊長麵帶微笑,向巫瑾看來。
    左泊棠一定知道什麽。
    巫瑾一頓,還有一種可能,左泊棠才是唯一知情者,凱撒在剛開局就被秘密調換卡牌……
    7點50。
    魏衍簡短開口:“衛主教,半小時後你有發言的權利。”
    貴族終於從沉悶氣氛中四散而去,濃鬱的咖啡香氣從門外的甜點台傳來。眼看眾人紛紛湧去,巫瑾連忙拉著大佬走向反側走廊。
    窗外正對著遠處的人工湖,漣漣水光上浮著繩索係住的貢多拉,月光揉進水色中被打碎。
    巫瑾手心微微汗濕。
    8點,還有4小時。而且副本中的時間比實際時間更快,節目組將鍾調快了將近三倍。如果大佬依然保持9票,甚至隻有5票,都會被最終淘汰出局。
    巫瑾顯而易見在緊張。
    大佬不易自證,自己立場被懷疑,除非能拿出說服全場的證據,否則——
    衛時向巫瑾遞了杯咖啡。
    小卷毛無精打采,巫瑾心不在焉接過,抬頭小聲道:“我會替你辯護。有其他線索沒……”
    衛時搖頭。
    巫瑾定定看了他許久,呼出一口氣,隱隱有了猜想。
    既然大佬也無法提供信息。巫瑾看左右沒人,挑三揀四提出要求:“行吧,那抱一下!總不能讓我孤軍奮戰
    ,好歹表示一下支持——”
    灼熱微苦的氣息瞬間溢入鼻翼,肩膀被壯碩有力的手臂按住,頭頂軟乎乎的發絲在蹭到男人下顎,巫瑾哼了一聲舒適喟歎。
    情緒被一秒安撫。
    巫瑾:“萬一被投出去了怎麽辦。”
    衛時漠然:“那就巴士底獄再戰。”
    “……”巫瑾側過臉,趁機在大佬耳邊扔了一句:“你那張牌,我在猜想。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限製越大。”
    衛時瞳孔微動,巫瑾已經在攝像機飛來前嗖的鑽出。
    少年佯做無事捧起咖啡,又不慎拿錯——
    巫瑾背對攝像機控訴做出口型:你沒放糖!
    男人微微揚眉。
    巫瑾趕緊把自己的咖啡搶回來,一麵眯眼分析遊戲模型。腦海中窸窣翻過米勒山穀狼人,貴族12人標準局,最常見的是4狼4神4民角色分配,任何角色的輕微變動都會影響陣營平衡。同時出現3位預言師,在卡牌遊戲中幾乎能稱之為模型濫用,功能效率低下,角色定位混亂,尤其是——
    8點20。清脆鈴聲自阿波羅廳傳來。
    巫瑾最後看了眼大佬。
    男人揉了揉少年劉海零碎的腦門兒:“你想做的就去做,不論結果。”
    8點半。
    中場休息結束,眾人齊刷刷看向巫瑾衛時。見巫瑾目光掃來,明堯趕緊不甘示弱護著隊長。
    魏衍:“如果你想反駁另一位紅衣主教,現在就可以開始。”
    巫瑾搖頭。
    貴族長桌上12人神態各異。薄傳火為了維護洛林騎士,不得不反投衛時,魏衍皇後處於國王陣營,隻想要找出真正的反叛者。凱撒目前隻知道瞎打,但眾人對凱撒的信任遠遠比對左泊棠、大佬的要多——
    保住大佬的突破口不在於凱撒是不是狼,而在於削減答卷對大佬的影響。
    巫瑾看向年輕的太陽王:“我要反駁的是占星師。”
    長桌一片嘩然,占星師的答卷與左泊棠、凱撒相同,且占星師本身不在貴族之列,巫瑾是要浪費寶貴的辯護機會反駁一個投票之外的選手……
    占星師一愣,皺眉看向巫瑾。
    巫瑾語速飛快:“占星師一共4人,昨晚被反叛者剿滅的有3人。昨晚之前,沒有一位占星師自爆身份。就連國王、王後都不知道占星師的預言驗卡能力。那麽反叛者是怎麽知道的?”
    “還是說,4位占星師中有一位就是反叛者本身。”
    “如果是,那麽最大的可能不是他被‘其他反叛者淘汰’,而是就站在我們的麵前。就在現在。”
    長桌鴉雀無聲,十幾雙眼睛嗖的從巫瑾移向占星師。
    象征辯護計時的沙漏輕聲流淌。
    巫瑾扣著時間:“當然,一切假設的前提是‘占星師是預言者’。那麽截止現在,我們至少有3位預言者存在。”
    “假設他們都是國王陣營,人數足以破壞遊戲平衡。一旦他們中有人不是——”
    巫瑾語氣並不迫人,在簡單翻模之後語速放緩,像在敘述某個故事。
    “如果我是反叛者,我會想,該怎樣以最小代價打贏這一局。”
    “很不幸,抽中貴族席位的都是常駐於a等級的練習生,國王甚至不可戰勝——”巫瑾笑眯眯看向魏衍:“那麽作為反叛者,策略將會非常直白。比起費勁心力在夜晚武鬥淘汰選手,不如靠國王陣營‘自發’把肱股之臣投出去。”
    “更不幸的是,昨晚我已經損失了一位‘貴族’。要知道
    隻有貴族才能進入投票席,影響選票走向。那麽這一次,我選擇保護僅有的貴族。第二夜,被我送入阿波羅廳的臥底,最好能不占用貴族位。”
    “我需要一個能讓他進入阿波羅廳、並引導投票的非貴族身份。”
    “比如預言師。”
    “至於他究竟能不能預言——”
    沙漏趨於流盡,巫瑾最後開口:“當一種卡牌類別被淘汰完畢,剩下的唯一僅存者,可以給自己安插任何身份,可以宣稱是預言師,是女巫,甚至是國王影衛。畢竟,被淘汰的同僚無法反駁。”
    “神卡不夠,可以造神。”
    巫瑾向魏衍微微點頭。視線越過一張張愕然的臉龐。
    “兩種情況皆有可能。我尊重每一張選票的決策,”巫瑾說道:“我隻想陳述一點,如果‘多數答案’無法被證明正確,少數服從多數並非明智選擇。”
    9點,第二輪投票開始。
    長桌上顯見的有人開始猶豫,直到選票結果出來——
    衛時7票,左泊棠1票,棄權4票。
    距離十二點還差3個小時,巫瑾多拉出來兩票棄權票微乎其微,少年看向投票板,肩膀微沉。
    中場休息間隙,神色微鬱的占星師走向左泊棠,巫瑾和薇拉短暫交流。魏衍沒有禁止任何拉票行為,僅在下一輪辯護前提醒。等到12點,一位貴族的卡牌必須上交給節目組。
    9點半,占星師反駁回合。
    這位練習生直截了當開口。
    “很遺憾,長桌12位貴族自始至終被樂師在帶節奏。反叛者陣營、不占用貴族位,卻能左右投票結果。”他攤手:“符合這個條件的,顯然是巫樂師,而不是我。”
    長桌邊緣紅玫瑰一聲驚歎:“少能辯多,退就是進。”
    第三輪投票再變,衛時增到8票,左泊棠1票,棄權3票。
    “……”巫瑾差點抓狂,貴族席裏哪裏來這麽迅速的牆頭草!
    10點。
    再過兩小時,夜晚的鍾聲即將敲響。巫瑾捧著咖啡杯的掌心再次汗濕,腦海中瘋狂旋轉一切被忽略的細節,在即將灌下第三杯咖啡時被衛時製止。
    巫瑾有氣無力:“你這張卡實在是……”
    衛時安撫小卷毛:“嗯。”
    巫瑾:“要是真辯不過來,等著我去巴士底獄探監。”
    一把扇子遞到他麵前。
    巫瑾一頓,斷然扔回給衛時:“你這是安排遺孀?我還能再拿扇子找楚楚完成任務不成!”他順便瞅了眼大佬的一閃而過腕表:“剛才你們怎麽驗卡來著的——”
    驗卡。
    少年忽然一頓。
    衛時滿意,利落把扇子收走。
    巫瑾突然反應過來:“……等、等等,你根本就沒打算把扇子給我!”
    10點半,長桌兩端,巫瑾再度與占星師對峙。
    先手在占星師手中。
    這位練習生再次強調了自己的占星師身份。
    巫瑾直直看向他:“我想知道,上一晝夜中你驗的是誰的卡。”
    “得知驗卡結果後,為什麽不同國王匯報。隻有一類神卡不會向國王尋求庇護,就是反叛陣營。”
    占星師反駁的極快:“驗卡條件苛刻,需要對方心甘情願交出卡牌。上一輪我並未驗卡。”
    巫瑾點頭:“所以,今晚是你第一次驗卡。”
    他拉開椅子徑直走向占星師。
    十幾道視線刷刷看向巫瑾,占星師第一反應就是後退,魏衍出
    聲警告巫瑾——
    “勞煩。”巫瑾向占星師告罪,禮貌開口:“我想借用一下你的卡牌。”
    少年謙謙有禮,占星師原本想拒絕,卻是瞬間被整個長桌矚目。
    巫瑾將自己的卡牌放在桌麵:“禮尚往來。”
    正大光明。
    占星師看了眼自己的角色卡,與所有人一樣一片空白,甚至連字跡的影子都琢磨不出。他有幾秒猶豫,最後同樣拍在桌麵。
    巫瑾用指尖挑起卡牌,接著突然走向凱撒——
    似乎很早就大腦宕機,正在用蘸水筆畫圈的凱撒:“?咋了小巫!”
    巫瑾:“你來驗牌。”
    凱撒樂了:“我還能驗牌?”
    巫瑾慢條斯理胡謅:“規則裏寫著,你有預言家的牌,就能獲得他的能力。”
    長桌空氣一凝,坐在最上首的魏衍視線精準捕捉到了占星師的表情變化。
    凱撒果然相信,坐在他對麵的薄傳火露出傻不忍睹的表情。繼而是長達3分鍾的寂靜——
    凱撒看了牌麵一遍又一遍,終於發現不對:“這怎麽什麽都沒?白的啊!”
    紅玫瑰一瞬驚訝看向巫瑾。
    接著反應過來的是文麟和佐伊。明堯還在嚷嚷:“什麽?”
    巫瑾凱撒手裏收回卡牌,還給占星師。
    “我想讓諸位注意凱撒的動作。”巫瑾緩緩開口:“他自始至終看是牌麵,而不是右手腕表。如果沒有驗卡的經驗,任何選手,第一反應都不是看腕表。”
    “因為我們都知道卡牌本身也是屏幕,我們在開局時親眼看到牌麵消失。”
    “或者說,我們潛意識中,卡牌是遊戲的一部分,腕表不是。在多數逃殺秀內,腕表隻會在開局和淘汰時提醒,隻用於播報淘汰人數。”
    “想必兩位主教第一次驗牌時,花了很久才摸清牌麵信息顯示在腕表,而不是卡牌屏幕——”
    巫瑾看向占星師:“之所以讓凱撒來做這個實驗,是因為剛才的驗卡,隻有凱撒待在小黑屋內默寫。其餘選手都看到了驗卡流程。三位預言師依次進門,不僅左隊在拿到卡牌後首先看向終端,衛選手首先看向終端,就連占星師也是。”
    “那麽我很好奇,沒有驗卡經驗的占星師先生是如何知道該先看終端,而不是卡牌。”
    “或者說,是哪位主教提前告訴您,偽裝成預言家,需要在驗卡時先看終端?”
    一片寂靜。
    此時目光不僅聚焦在巫瑾、占星師身上,甚至有人若有若無看向左泊棠——
    占星師猝然抬頭看向巫瑾,似乎掙紮了許久,臉色終於稍緩:“你不是預言者,當然不知道驗卡指導寫在我的卡牌上。”
    巫瑾嘴角上揚:“每張卡牌都是身世、背景、和語焉不詳的技能。卡牌上絕不會出現‘腕表’兩個字。”
    占星師同樣扯出微笑:“但確實是寫的。”
    巫瑾:“如果真是這樣,我希望你能寫出你的牌麵。同樣,禮尚往來,我也會爆出我的牌麵。還有一點質疑,樂師、占星師同為白色卡牌,稀有度相同、數值模型也應該趨於相近。樂師的技能是冷卻四回合,占星師技能更重要,卻是無冷卻,每回合可驗卡——”
    “如果存在這樣一張白卡,它的功能性甚至能超過金卡。還同時存在4張,直接破壞遊戲平衡。”
    “我想相信你,但我更相信數值。”
    占星師立刻拒絕,凱撒卻是一拍桌子:“怕什麽!爆啊!這你就不懂了,這個時候你要證明身份,我罩著你——”
    11點。
    距離投票還剩最後一個小時。
    魏衍斷然以國王身份下令:“把牌麵說出來。”
    11點半。
    占星師最終在魏衍的催促下說出卡牌。
    “宮廷占星師。”
    “——你來到凡爾賽宮尋找星辰的秘密,從星辰中預言生命軌跡。”
    巫瑾輕聲道:“凡爾賽宮的宮廷占星師?”
    占星師一頓,倨傲:“對。”
    巫瑾攤手:“實際上,路易十四著手成立了法蘭西科學院,占星師的職位在外被天文學家取代,即使是回溯20年,那個時代最知名的占星師——伽利略,也以天文學家著稱。”
    長桌嘩然。
    占星師語速一頓,勉強鎮定,繼續朗讀牌麵:“……從星辰中預言生命軌跡。你的目的是在科學院獲得天文學終生職位……”
    巫瑾眯眼:“所以是天文學家?”
    占星師點頭附和:“我更傾向於天文學家——”
    巫瑾緊繃的肩臂終於放鬆,直直看向魏衍:“路易十四扶持科學,但他對占星術的沉迷遠勝於科學。曆史上,不僅路易十四——路易十一,路易十六以及著名的瑪麗皇後,都是占星術的追隨著。17世紀的法國宮廷,占星師以留在凡爾賽宮為榮,而不是進修於法蘭西科學院。”
    “占星師在外被天文學家取代,是因為最精湛的占星師都進入了凡爾賽宮。”
    巫瑾開口:“我想,你可能並沒有一張背景、目的能邏輯自恰的占星師卡。那麽預言卡隻有兩張主教,投掉任何一張都意50的風險。相反,如果把主教都留下,驗證陣營的方式很簡單,看今晚凱撒的行動軌跡,是騎士兩格還是貴族直走。”
    “驗證反叛者的方法也很簡單,找出來是誰等不了一個晚上,堅持票出主教。”
    被下套的占星師一頓,試圖竭力反駁。
    魏衍扣了扣桌子,示意眾人投票。
    11點50。
    衛時2票,左泊棠2票,棄權8票。
    局勢近乎逆轉。
    紅玫瑰寧鳳北咬著薄傳火耳朵竊竊私語:“非常鮮明的技巧,不直接反駁左泊棠,而是從占星師切入,利用國王陣營的利益來保住衛時。一旦聽眾認可,出局的選票會大量倒像棄權,甚至去投左泊棠。”
    “還有,時間控製。最後半小時才開始分票,不給左隊任何反擊的機會——”
    泛著鳶尾花淡香投票在空氣中飛舞。
    衛時目光穿過長桌,與巫瑾相交。
    瞳孔中,少年璀璨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