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秋最後還是屈服了。
    他在小區樓下的咖啡館當了個收銀，咖啡館裏人不多。
    幹活第一天下班，他被當頭罵了一頓。
    “你會不會收銀，你擺張臉擱那兒給誰看呢！”老板的聲音很大，幾個還沒走的同事紛紛側目，喻秋抬不起頭，臉漲得通紅。
    “我給你說了沒有，結賬的時候笑一下，笑一下，”老板吼道，“說一句歡迎下次再來！你他媽站那兒，就手動下，幹嘛呢，當模特呢？”
    喻秋耳根燒起來。
    “能幹就幹，不能幹就趁早滾蛋。”
    那我走。
    我不待了。
    喻秋沉默半晌，“好，我會好好做的。”
    喻秋忽然意識到，長久以來他一直把自己擺在一個公眾人物的角度，以至於要他去彎下腰的時候，他覺得很疼。
    挨過去，就沒那麽疼了。
    收班的時候，一個男生走過來，“要一塊走嗎？”
    “好，”喻秋抬眼。男生叫鍾毓，也在這兒幹活，不過和他不一樣，他是來兼職的，在附近上大學，人挺單純一小男生。
    鍾毓在附近便利店買了罐可樂，順便送了他一瓶，喻秋沒推辭，道了謝，拉開了易拉罐。
    他很少喝碳酸飲料，也很少吃膨化食品，除了吸煙，幾乎沒有什麽不良嗜好。
    鍾毓說：“今天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老板也是看你第一次幹活沒經驗，他人急性子，但心還是挺好的。”
    “我知道，”喻秋低聲說。
    “明天咱倆可以換換，你要是站累了就替我送送咖啡什麽的，”鍾毓小聲說，“偷偷給你說，老板對我還挺照顧的，因為我在這兒兼職過好幾次了。”
    “謝謝，”喻秋笑了笑。
    “不過，他有一句沒說錯哎。”鍾毓喝了一大口可樂，沒忍住，打了一個嗝，聲音不大。
    喻秋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時候，旁邊鄰居家有個小孩子，吃東西很容易噎到，打嗝停不下來，急的臉通紅，特別可愛。
    他彎了彎眼睛，聲音也放軟了，“沒說錯哪句？”
    “你站那兒真跟個模特一樣，”鍾毓豎了個大拇指，“我覺得你長的真的雜誌上麵那個模特一樣。”
    “啊，”喻秋一時不知道接什麽好，“你也挺可愛的。”
    鍾毓“嘿嘿”笑了聲，露出小虎牙來。
    鍾毓和他不順路，到分岔路的時候，鍾毓問他要不要一塊去吃飯，喻秋想到自己的餘額，搖了搖頭，祝他晚安。
    十月中旬了，天氣有點轉涼了，天黑的也早。
    樓道裏黑咕隆咚的，喻秋咳嗽一聲，燈一下亮起來，他站在電梯廂裏，忽然猶豫了下。
    是九樓，還是……八樓？
    他答應了宣筠今晚去他家吃飯，但當時，似乎也隻是個客套話，去了，萬一人家隻是開個玩笑，自己當真，未免丟人。
    但——
    八樓的按鍵亮起。
    “還是去吧……”
    電梯門打開，喻秋敲了敲門，空曠的樓道隻剩下他的呼吸聲，門忽然打開，喻秋看著他一身裝扮愣了愣。
    宣筠穿著條黑色四角褲，白色的短袖，長腿就這麽露出來，頭發濕漉漉的，看來是剛洗完澡，他咧嘴笑起來：“哥你來啦？”
    喻秋不知道該看哪兒，有些尷尬的別開眼：“你剛洗完澡啊。”
    “是啊，”宣筠揉了揉頭發， “哥你進來吧，我家太亂了。”
    喻秋進屋，才發現宣筠沒謙虛，的確很亂。
    宣筠忽然衝到客廳，迅速的拿起沙發上的東西，似乎是本書，他看不太清。宣筠又把沙發上的外套收拾了下，他有些懊惱的說：“我忘了收拾了，你別見怪。”
    “沒事兒，”喻秋笑著說，“這樣還挺有煙火氣兒的。”
    “秋哥，你今天白天沒在家啊，”宣筠收拾好了東西，踩著人字拖坐到沙發上，“我今天找你來，你都不在。”
    “嗯……我找了份工作，”喻秋垂下眼，長睫微顫，“不然就沒錢了——你今天找我做什麽？”
    “那本書我看完了，去還給秋哥，”宣筠聲音很亮，聽到“那本書”，喻秋才想起那本《無邊城》。
    “我覺得，”宣筠頓了頓，喻秋的心一下子被提起來，他睜大了眼，看著宣筠，宣筠說，“這是我看過最最最——最了！”
    喻秋笑。
    “你別笑啊，我說真的，”宣筠說，“真的太好看了，你沒出版嗎？”
    喻秋的笑容慢慢淡下去，他輕聲說：“……有機會的話，會的。”
    “其實除了還書，”宣筠說，“還有一個目的。”
    喻秋：“什麽？”
    宣筠：“想聽秋哥給我彈鋼琴！”
    “……”
    “既然晚上不能彈，那就白天彈。”宣筠盯著他的眼睛，“總之，我要聽！”
    這語氣，跟小孩撒嬌差不多。
    喻秋也跟哄小孩一樣，“好，星期六吧，星期六我有空。”
    “好！”宣筠手托著下巴，“其實……我還是騙哥的。”
    “我去找哥，不是為了還書，也不是為了聽哥彈鋼琴。”
    喻秋看著他的眼睛，和他濕漉漉的頭發。
    他輕聲問：“那是為什麽？”
    宣筠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聲音低沉，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想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