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字數:8195 加入書籤
和出國的悠哉舒適不同,這趟回國的路紀時清走地血淚交加。
軍團沒收了他的一切物品,除了他的終端——軍團也是無權剝奪一個覺醒者的終端的,期間紀時清悄悄看了眼,之前那個匿名者沒有再給他發送任何信息。
他又點開覺醒者論壇看了一眼。除了各地正常的詭異生物活動外,似乎也沒什麽大事發生。隻有第九軍區在漫長的狩獵之後終於捕獲了之前一直作亂的岩龍,這還算個新聞。雖說第九軍區的動作沒有第三軍區那麽幹脆利落,但兩個軍區的實力和分調的士兵數量有明顯的差距,所以也沒什麽人苛責他們。
紀時清扭頭悄悄打量身邊麵容肅穆的士兵,感覺這些士兵和他之前在翡林鎮見過的第九軍區的士兵確實有些不太一樣。
但無論如何,照臨根本是在明目張膽地冤枉紀時清,偏偏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站出來為他說話。
別的不說,襲擊軍區負責人的確是重罪,但照臨自己是整個華夏都排得上號的高級覺醒者,而紀時清是個隻能揮舞鏟子自衛的文弱青年,而且照臨出場的時候就被一群士兵簇擁著……傻子才會挑這時候搞什麽襲擊。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八個大字幾乎是刻在紀時清的腦門上了。
偏偏作為“重大嫌疑犯”,他手腕上必須戴著軍團特製的鐐銬,還要一個人坐在封閉的飛機艙裏,四周站了八個士兵——這些士兵啥也不幹,就一個勁地盯著他。
紀時清:“……”
紀時清欲言又止。
紀時清躺平睡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耳邊隱約響起轟隆的風聲。然後他就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拍自己的臉。
“……嘿,醒醒,我們到了。喂,兄弟,別睡了。”
紀時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心想說“誰是你兄弟?有你這麽對待兄弟的嗎”,但他還是把這些抱怨全都給咽回了肚子裏。
惹怒這些不講道理的軍官可沒什麽好處。
紀時清抬眼,看見麵前出現的是個他沒見過的栗發年輕人,光鮮俊朗,唇角的弧度看起來相當和善。似乎是個沒什麽架子的、願意聽人解釋的軍官。但對方既然出現在這裏,那就說明他八成是照臨的手下。
“唉,你可算是醒了,睡的夠沉的啊。”對方給他遞來一杯溫水,語氣輕鬆地說道,“我姓宋,叫宋瓚,軍銜少校,算是那位閻王爺的副手。我知道你這次肯定被嚇壞了,不過你放心,即使是軍團內部想要給誰定罪,也是必須走軍事法庭流程的。你不會真的被判處什麽莫須有的重罪。隻是這幾天,你身為‘嫌疑人’,多少還是會遭點罪。”
紀時清接過那杯溫水,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有些萎靡不振地說:“你們這算是什麽,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那你可就冤枉我了。”宋瓚有些無奈地說道,“我知道這次軍團把你接回國的手段有些激烈,但我也隻是個少校,沒法左右我們老大的決策。況且,如果不是軍團神不知鬼不覺的來逮你,你是不是還打算跑到別的地方去再度上一個月的假期啊?”
紀時清:“……”別說,他還真就是這麽打算的。
宋瓚一看紀時清的表情,就把他內心的想法猜了個七七八八。
“你看你啊,搞了個封印,然後把神事廳的廳長活活封在那兒一個月,軍團的人想進那個封印去探查情況都不行,因為那是你設下的封印,必須得由你解開——結果你呢,事後你跑的比兔子還快,還直接流竄到北極去了,你說別人會不會懷疑你身上有問題?”
紀時清一臉冷漠:“就是廳長決定把我送去那裏度假的。我隨身的行李裏有文件可以證明。”
“我們知道。”宋瓚攬過紀時清的肩膀,一副自來熟的模樣,語重心長地說,“但現在情況不是不同了嗎?距離神事廳長消失可已經整整一個月了。再過幾天這個消息就要傳得大江南北都是了——一個大活人失蹤這種事,怎麽可能瞞得住呢?所以,我們必須得把它當做一個緊急事態來對待。即使將來局勢有變,我們也算是提前做了準備,不是嗎?”
紀時清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什麽叫提前準備?所以軍團是打算讓他來背這個黑鍋?
“好了好了,不要緊張。就目前看來,你身上的問題其實並不大。畢竟你和神事廳無冤無仇,之前也隻是在照吩咐做事。”宋瓚安慰他,“接下來你好好配合就行了,我擔保你不會出事的。”
“配合什麽?”紀時清問道,“你們是想讓我解開那個封印?”
“bgo。”宋瓚打了個響指,“我們總算話入正題了。”
“沒可能。”紀時清卻是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搖頭蹙眉,“你們不知道那個洞穴裏究竟有什麽東西……廳長讓我設下封印的時候,用的是最頂級的封印石,這足以證明他並不想讓洞穴裏的東西暴露出來,也不想讓外麵的人接觸到。”
“我在國外度假的時候,一直有個來自神事廳的匿名者幫助我。想來那也是神事廳的內部人員,是廳長的手下。”
“解開封印是違背廳長的意誌,那恕我無法配合你們。”
宋瓚邊聽邊皺眉,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為難起來。
“我們也不是想插手神事廳內部的決斷,而是……算了,先說點別的。你真的清楚那個洞穴裏的是什麽東西嗎?”
“我知道。”紀時清的臉上多了幾分忌憚,緩慢而審慎地說道,“那裏封存的,大概率是一個剛剛死去的邪神。”
“……廳長殺死那個邪神之後,似乎就消失了。”
……
另一邊。
司青玄在漫長的黑暗中航行了很久。
他以鎮物破損為誘餌,讓鹽蝕之星以為有機可趁。在那個幽暗的洞穴裏,被鹽蝕之星汙染的信徒自信滿滿地召喚了祂。
邪神要突破世界屏障來到現實的世界,有一個類似於破繭的過程。祂要以信徒的力量來誕育自己的第一絲血肉,第一根神經。這一過程其實非常快,往往在十分鍾內就可以完成。
可惜,洞穴外有個守株待兔的司青玄。
他以劍劈開了鹽蝕之星的軀體,宣布了此神的死亡。但司青玄又以源月的力量將生命力灌注入祂的軀體中,維持著祂生命概念上的“活著”。
司青玄讓鹽蝕之星以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卡在了兩界的縫隙裏,以祂為橋梁,在兩個世界間建立了短暫的連接。
不過這種連接並不是那麽穩固,穿越世界屏障的道路也不是那麽順利。
等他終於走出那片亙古的黑暗時,身體已經被細小的傷痕割開千遍萬遍。他若無其事地治愈那些傷口,抬頭,終於看見了屬於詭異世界的天空。
——一片終年陰沉的、淺灰色的天空。
和現實世界相比,詭異世界單調而荒蕪,像是失去了色彩,看著就不適合人類居住。
司青玄對這種環境感到陌生。
雖然在接觸斷罪焚星的時候,多少有那麽些記憶碎片湧入了他的腦海,但等他真正回到詭異世界的時候,卻沒有你好故地重遊的懷念或感慨之意。
他不能拖延太久。
他要在被諸神發現之前,回到斷罪焚星的神殿去,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斷罪焚星曾經是曜日的至高神,他的黑日神殿英武無匹,是曜日權能的象征。那座神殿本來該是飄在空中的,但先古的人類在離開詭異世界之前,似乎已經把黑日神殿給砸爛了。
司青玄沿著熟悉的氣息去找,卻隻找到一片漂浮在空中的廢墟。
司青玄:“……”
還行,至少神殿還保留了一小片主體沒有被毀壞,否則他就要像拚樂高那樣把它們從頭拚湊在一起……那才叫累死個人。
司青玄一襲白色的神袍穿行在古老的黑色磚岩上。
繞過最前方的祭祀殿,司青玄的目標是神殿深處的寶庫。寶庫是一座神殿最安全的地方。雖然“珍貴的東西一定藏在寶庫裏”這個概念誰都能想到,但寶庫確實是集中了一個神明能想到的所有防護措施的、最安全的地方。
否則怎麽能被稱作“寶庫”呢?
斷罪焚星的寶庫前豎著一扇高高的黑銅門,金色的日輪紋樣隱隱有些褪色,甚至有淡淡的金屑隨著風流瀉下來。
斷罪焚星已經逝去,但祂留下的神威仍在。這座寶庫的大門看起來好好的,似乎沒有被誰強行破入過——說來也是,一般的邪神甚至都不敢踏足這裏。畢竟斷罪焚星也是曾經掌管滅亡的曜日神,祂隻要在自己的寶庫門上隨便下幾種詛咒,也夠任何一個邪神喝一壺的。
司青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直接推開了那扇門。
寶庫內的牆壁已經生出些許裂縫,牆角裏堆滿了金銀寶器,燦爛的華光甚至有些刺目。但在司青玄眼裏,這都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
他的注意力被一副壁畫給吸引住了。
壁畫上畫的似乎是一個故事。
故事的開端,曜日神一身黑袍,光芒萬丈,端坐在神座上,受四方叩拜。
然後是他播撒死亡,收割靈魂,將所有生命送入滅亡的黃昏。
循環又循環。神座前的麵孔換了又換,唯有他們敬畏的態度與神明的冷漠不曾改變過。
直到一抹銀色的光輝在畫裏出現——這些壁畫大多由金黑兩色繪製而成,銀色的光芒柔柔的,似流淌的月華,隻停留在一個人身上。
那是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人類賢者。
他一頭銀發,起初隻在斷罪焚星的神座前徘徊,後來他走入人群之中,成為了人群的精神領袖。人們變得不再隻是為了敬神而集會,他們為了交流、溝通而集會。甚至圍繞在斷罪焚星的神座邊叩拜的人也開始變得行色匆匆,人類似乎總有自己的事要做。
賢者開始教授人類一些特殊的東西,或許是知識、力量。他收了幾個學生,這些學生也分別成為了人類群體的新領袖。
但這一切似乎隻是循環中的小小變化。
逐漸的,時間到了,又一次滅亡即將拉開序幕。
人群躁動不安,有人去斷罪焚星的神座前請求饒恕,但更多的人在哭號憤怒。
如果他們的生命隻是漫長布匹上的一道線痕,而布匹本身從亙古而來就沒有任何變化,那他們的生命又有什麽意義呢?
於是人群轉而去叩拜賢者——
壁畫到這裏就斷了。
再之後,是空白殘缺的牆麵。
【……我相信您能猜到後來發生了什麽。】係統說,【斷罪焚星默許了這一切,於是變革順理成章地發生了。最後人類取得了短暫的勝利,但您挑學生的眼光實在不怎麽樣。前前後後三個學生,兩個背叛了您,還有一個死在了反叛的戰爭中。】
司青玄忽然沉默了一下。
難怪他剛才殺死鹽蝕之星的時候,那家夥的表情有些微妙。不過司青玄也沒有多注意,就“背叛”和“入侵”兩個罪名而言,他是不可能放過殺死鹽蝕之星的機會的。
他隻是覺得鹽蝕之星多少有些蠢,隨意設計一釣,居然真的就把祂釣上來了。
【鹽蝕之星還敢來您的神域,我也是蠻驚訝的。】係統淡淡地說道,【不過幸好祂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否則一定隻會惹您生氣……啊,我跑題了。哎呀,讓我來找找,最後一個提維爾之鈴,在哪裏呢……】係統的聲音明顯變得興奮了起來,卻也有點轉移話題的嫌疑,【奇怪啊,明明感覺這邊的靈氣最重,怎麽找不到呢?】
司青玄沒有理會係統,目光又落回了那些壁畫上。
他找到了在賢者身邊聆聽教導的三個學生。
“哪個是鹽蝕之星?”他說,“哪個又成了現在的冥府之主?”
係統:【……】
係統:【最矮的那個是鹽蝕之星。不過他天賦最高,成為您學生的時候也最晚。他在您身邊呆了十年,見您容顏不老,永遠強健,於是動了成神的願望。】
係統:【皮膚最黑的那個是冥府之主,他沉默寡言,您對他的評價是勤懇踏實。但他心思最重,想的最多,似乎是認為人類沒什麽前途,於是出於實際利益考慮,決定脫離人類這個種族。】
係統:【剩下的那個,是您最心愛的弟子,但您也最煩他。是他的先祖把您從群星之中召喚來,所以他認為自己有責任照顧好您。後來死於反叛戰爭。】
係統不說,司青玄也能自己做總結了。
——他們都是普通的人,隻是做了不同的選擇而已。
斷罪焚星在循環與罪孽中困了數千年,即使死亡也想要打破這種命運。祂因漫長的生命而痛苦,但祂座下的無數普通人,卻因生命的短暫和微小而掙紮。
“斷罪焚星提到過,他本來也是人類。”司青玄把視線落在壁畫最開始的那端,“他又是怎麽成神的呢?”
這個問題也超出係統能回答的範圍了。
司青玄沉默片刻,伸出手,往那層薄薄的壁畫上重重砸去——
金色的光點四處飛揚,似膨脹的星海在空中閃閃發光。幾秒後,那些細碎的光點開始慢慢黏合在一起,光芒的核心逐漸變得耀眼起來。
最後化成了一枚小小的金色鈴鐺,安然地躺在了司青玄的手掌心。
司青玄抬頭,之前的壁畫碎裂開,露出了低下的一層。那裏還覆蓋著一些灰暗的圖像,像是用炭筆畫上去似的,線條粗糙很多,形態也沒有那麽華美。
它講的是一個神奇的天輪降下,所有生物開始發生異變,大地成了殘酷的狩獵場。
一些人的掌心出現了日紋圖案,擁有了神秘的能力。
站在日輪上出現了幾個人影。那些人影們光彩奪目,用如音樂般的聲音告訴人們:
成神吧,成神就可以活下去。
成神者掌控滅亡,否則滅亡就將掌控你。
於是遊戲開始。
而那些人影始終在那高高的天輪上注視這一切——司青玄注視著那個日輪上的文字,雖然有些難以辨認,但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
“穿越時空與夢境……於滅亡與新生中永存。”
司青玄:“…………”
“係統。”司青玄一字一頓地說道,語氣有些寒冷,“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是不是也這麽形容過我來著?”
係統:【……】
係統卡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