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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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楚被嚇得倒退一步,不禁罵了句髒話。
司青玄:“這怎麽回事?”
林楚深吸了口氣,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前翻箱倒櫃。他翻到了從前的就診記錄,說道:“這人上周來找我做過兩次心理谘詢——那時候她狀態不是很好,不知道為什麽非常恐懼照鏡子。據她說,她幾個月前做了一次整容手術,做完之後就總覺得鏡子裏的人不是她自己。有時候還覺得那個人會從鏡子裏走出來殺了她。”林楚快速翻看著那幾張紙,似乎記憶也跟著被喚醒,“我當時的建議是讓她去正規醫院住院治療,但她顯然沒聽我的建議。”
這時,門外應景地傳來一聲呼喚。
“林醫生……開門呀。”
千嬌百媚的聲調,在林楚耳中卻無異於“大郎,該吃藥了”。
司青玄:“……你怎麽就這麽倒黴,接個診還能惹來爛桃花?”
林楚一邊打電話呼叫保安,一邊撥打110,汗都快冒出來了,就看見司青玄走到桌邊拿起了他那把黑色的長傘,忍不住吐槽道:“你拿那把傘對付我也就算了,還想用它對付別人?”
“你要對自己有點信心,門外好歹是位比你柔弱的女士。”司青玄麵不改色地說,“我可以用傘來製止你,當然也可以用它來自衛。”
他們正聊著,門外忽然沒動靜了。
過了大概半分鍾後,一柄消防斧砸上了門鎖的位置。“哐”地一聲,木屑四濺。紅色的消防斧穿過門板,刺痛了林楚和司青玄的眼睛。
林楚臉色蒼白,慘然一笑,扭頭問司青玄:“這就是你說的柔弱?”
好在剛才那一下子不到位,消防斧沒有劈穿門鎖,反倒被卡在了兩扇門之間。女人使勁抽斧,門開始“嘎吱嘎吱”地晃動。
“林醫生,你不肯見我,那我就來見你。哈哈哈哈哈——”
“有人接電話嗎?”司青玄問林楚。
“沒有,安保室的電話不知道為什麽打不通——”說著林楚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這豬腦子!今天我下午不接診,保安請假了!”
司青玄:“......”
林楚:“我在打110。”
司青玄:“來不及了。門馬上要被她砸開了。而且你有沒有想過,前台的護士知道你不接診,為什麽會放她進來?”
這女人折騰這麽久,又是尖叫又是砸門,小護士也該聽到聲音了,但她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這說明黑裙女人很有可能在上樓之前已經對她下手了。
......所以,在這樓下,很可能還有一個急需救治的傷者。
林楚暗罵了一句髒話,很快110也接通了,他三言兩語交待了這邊的情況,隨即掛了電話開始尋找趁手的武器。
最後他隻找到了一把水果刀,還是陶瓷的。鋒利有餘,硬度不足。拿這個碰消防斧,四舍五入就是雞蛋碰石頭。何況真的要林楚拿它捅人,他也不怎麽下得了手。但他覺得這水果刀至少比司青玄的傘要靠譜一些。
“別動水果刀。”司青玄指了指書架上的銅製地球儀,“換這個。”
“這玩意兒滾圓一個,又沒棱角,拿什麽擋住她?你總不會是想讓我拿這個把她絆倒吧?你以為咋們是在打保齡球嗎?”林楚雖然緊張,但還是按捺不住心裏吐槽的衝動。
“圖的就是它夠大夠重。”眼看著門馬上要被破開,司青玄說道,“一會兒記得朝她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砸。”
“什麽地方,頸側動脈、後腦勺還是左上小腹的脾髒?”
“......讓你製服她,不是讓你殺了她。先試試砸臉吧,不行再想其他辦法。”
“砸臉?”
“你不是說她剛整容過嗎?她應該很在意自己整容後的臉吧。”
“......”
林楚無言地給司青玄豎起大拇指,把水果刀揣進兜裏,然後踩著桌子去捧書架上的銅製地球儀。
準備好武器,兩人一左一右躲在搖搖欲墜的門側。
消防斧終於劈開了門鎖,其中一扇門更是沉重地落在了地上。黑裙女人舉著消防斧喘息著,沒等她的高跟鞋邁入就診室的地板,林楚就掄起手上的地球儀往她臉上擲去。
“去你的!”林楚喊道。
女人雖然戴著口罩,把自己的臉遮地嚴嚴實實,但也架不住這突然一擊,頓時臉上劇痛、眼冒金星。
她向後趔趄了兩步,連口罩都掉了下來,露出一張輪廓姣好的臉。但是幾秒之後,她很快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她尖叫著丟掉手裏的斧子,雙手顫巍巍地撫摸自己的下巴和鼻梁。
“臉......我的臉......”
她的十指在臉上亂抹——實際上,她渾身上下隻有鼻子在流血,她卻把鼻血抹了一臉,看起來狼狽又猙獰。
林楚趁機一個滑鏟把她腳邊的消防斧踢了出去,司青玄則橫著傘從背後勒住黑裙女人的脖子,讓她動彈不得。
“你們毀了我的臉——”
女人忽然暴怒起來。司青玄下意識地加重手裏的力道,防止她亂抓亂咬。
然而,就在黑裙女人努力仰頭看清司青玄那張臉的瞬間,她的眼皮忽然顫抖了起來。
她盯著司青玄的眼睛——那是種仿佛從青金石中提煉出的、純淨而稀有的藍色。
“你好美。”女人的眼神流露出刻骨的癡迷,像是摩拜神明那樣醉心而忘我地喃喃道,“尤其是你的……”
司青玄皺眉,後退了一步,拉開和這個女人之間的距離。
黑裙女人卻還是不依不饒地把濺上了血痕的臉往前湊,帶著蒼白而邪性的微笑——她的臉部輪廓還是完好的,瑩潤的脖頸泛著珠玉般的瑩白色,黑裙籠罩著窈窕的身姿——忽略她那慘不忍睹的臉,她身上居然有種令人移不開目光的、觸目驚心的魅力。
此時的她與剛才的瘋子判若兩人。
忽然,黑裙女人輕輕地笑了一聲——她的臉忽然像張畫皮一樣飄了起來,五官慢慢變得透明。一雙看不見的手伸進了她臉頰兩側的肌膚之下,鼓起了清晰的手指輪廓——仿佛要把這張臉從她臉上掀下來。
黑裙女人緩緩湊近司青玄,像是想讓司青玄把自己的那張皮給看清楚。
隨著她的動作,司青玄耳邊忽然響起嘈雜嘲哳的聲音。那聲音忽遠忽近,卻將他和黑裙女人包裹住,讓他們無處可躲。
司青玄覺得那聲音有些刺耳,倒也沒受什麽影響。扭頭去看林楚,卻發現他像是被人定住一樣站在原地,眼神呆滯地看著虛空的某處。
司青玄隨即毫不猶豫地推開那個女人,轉身拉了林楚一把,把他從定身狀態裏拽了出來,喊道:“跑!”
……這女人有問題。
“啊?”林楚剛回過神來,卻似乎沒看見女人身上的種種異狀,下意識地拔腿和他一起跑。
二層到一層,不到三十步的階梯,卻長得像是跑不到盡頭。
司青玄低頭,平整的大理石板上似乎始終倒影著一道黑黑的影子。但那道影子卻像是忌諱什麽似的,遲遲沒有向他們撲過來。
兩人跑到一樓,正好與趕到現場的警察撞了個正著,頓時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來。
“警察同誌,快上去看看吧。”林楚的眼鏡險些掉下來,他卻無暇顧及,喘著氣說道,“我們差點被那個女人給砍死了!”
既然差點鬧出人命,那也就是極其嚴重的案子了。一聽犯罪嫌疑人手裏還有凶器,幾個警察頓時嚴陣以待。
他們在前台沙發旁發現了值班的小護士,所幸她隻被擊昏了,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口。
三位警察持槍,小心翼翼地進入了二樓,卻發現那個黑裙女人無知無覺地躺在了地上。
血流從她身上蜿蜒而下,浸透了她的衣裙。
警察:“……”
警察上前確認後,發現這個女人隻是重傷,但還有一口氣在。
最後還是先把倆人都抬上救護車。不過,鑒於那個黑裙女人的情況特殊,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給她加裝了拘束帶,就怕她突然回光返照再次發瘋。
司青玄和林楚先是跟著救護車把小護士送到了醫院,確定她沒有大礙之後,又作為證人被揪去警局做筆錄。
由於心理診所每處的監控都運行良好,黑裙女人行凶的全過程都被拍攝了下來,整個案件的過程清晰明了,沒什麽有爭議的地方。
就連黑裙女人身上不明原因的傷勢似乎也與司青玄他們無關——監控顯示,他們並沒有對那個女人下重手。在林楚與司青玄逃下樓梯後,那個女人才像是犯了病似的渾身抽搐,口中吐出了大量的鮮血,甚至還有一些器官組織。
幾分鍾後,醫院來電:黑裙女人搶救失敗,確認死亡。
不過警方的辦案經驗豐富,他們很快就提出了幾個疑點。
“嫌疑人……不對,現在是死者了,她隻來你的心理診所做過兩次心理評估——但從她在現場的言論來看,她似乎很在意你。”主辦案件的是個星眉劍目的年輕警官,眼神清亮而銳利,看起來就不好糊弄,“你們除了在診所的見麵之外,私下還有別的接觸嗎?”
“沒有。”林楚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確定嗎?”年輕警官問道。
林楚點了點頭。
“如果你們根本不熟悉,為什麽她會來到你的診所、緊盯著你不放呢?”警官皺起眉。
林楚皺了皺眉,但還是坦然地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說句實話,如果那位女士真的患有精神疾病,那以常人的邏輯去推斷她的行為動機是很不嚴謹的。”
警察當然也知道這些,所以他所有的詢問都隻能點到為止。林楚給出了否定答案之後,他隻能把目光轉向另一個人。
“ 司先生……對吧?我也有一個問題要問問你。”警官吩咐身旁的同事把錄像倒放,停在了某一個時刻,“ 就是這個時刻,原本你已經用雨傘控製住了她,她手上也沒有任何武器了。為什麽你在靠近她的臉後,沒過幾秒就放棄了繼續製服她呢?”
“ ……”司青玄沒有說話,他把慢放的錄像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確認在那個女人身上發生的詭異一幕並沒有被錄下來。且因為攝像頭的角度問題,倒把司青玄臉上的古怪表情拍了個清清楚楚。
司青玄的沉默引起了警官的注意,他觀察司青玄的眼神變得愈發認真了起來。
“你的解釋呢,司先生?”
“ 沒什麽特別的。”司青玄回憶著自己見到的那詭異的一幕,臉上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淡淡的嫌棄,“ 我隻是被她醜到了。”
年輕警官:“ ……請你嚴肅地回答我們警方的提問。”
司青玄:“好吧。當時她在看清我的臉之後就向我告白了。我怕她盯上我,所以隻能帶著我的朋友趕緊離開。”
這,這聽起來荒謬,但所有人看了看司青玄那張臉......仔細想想又覺得這也算情有可原?
而且,這似乎也能解釋,之前那個女人為什麽會盯上林楚了。
雖然比不上司青玄妖孽一般的臉,但林楚的外貌在心理醫生這一群體裏也算是一騎絕塵的。他看起來相貌豔麗,身上卻有種純粹幹淨的書生氣,心慌起來更是像條被雨打濕的狗狗,十分惹女性憐愛。
年輕警官抽了抽嘴角,明顯不接受這個說法,還想追問什麽,卻被他手邊一個年紀更大些的同事攔住了:“行了,二位今天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林楚和司青玄也沒打算多留,即刻告辭。
看著他們走出了詢問室,那個年輕警官忍不住說道:“您為什麽要這麽急著把他們放走?我總覺得他們身上有哪裏不對勁。”
“景山,我知道你的直覺一向敏銳。但是辦案子也不能全靠直覺……這個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是個精神病患者,且受害者也隻是被擊昏了過去,除此外,並沒有出現嚴重的人員傷亡。這些因素就決定了這是個很難有的案子。”老警員苦口婆心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們暫時就隻能到此為止了。”
被稱作“景山”的年輕警員一言不發,低頭瞥了眼文件夾裏的資料。上麵夾著一張女人的照片,笑容明媚生花。後麵還疊著幾張她以前的照片。
她本是個精神正常的人。
為什麽會突然發瘋?沒有人能解釋這一點。
……
等一切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了。
司青玄和林楚滿身疲憊地坐進車裏,對著瑩白色的月亮發愣了一會兒。
“今天的月亮倒是挺圓的。”林楚嘟囔了一聲,“每年你過生日的時候,月亮都挺圓。”
因為今天的意外事故,為司青玄慶生的聚會算是泡湯了。林楚早就打電話通知了家裏,林楚媽媽雖然頗為遺憾,但也直說隻要他們人沒事就行。
“看來,今天隻有我陪你過生日了。”林楚去街角的便利店買了塊小蛋糕,還跟便利店老板要了兩根蠟燭,插上蠟燭、點燃小小的燭光,他把蛋糕推到了司青玄麵前,“這蛋糕雖然簡陋了點,但都這時候了,你也沒得挑了。”
“許願吧,青玄。祝你生日快樂。”
司青玄盯著燭光,一時有些恍惚。
他憮然回想起了另一個人。
司青玄的上一個生日是跟另一個人一起度過的——他們花了大力氣把望遠鏡搬上了荒涼的山頂,坐在帳篷裏等待一場流星雨的來臨。
他們一直等到午夜,像兩隻企鵝一樣緊緊挨在一起。司青玄中途等得睡了過去,卻又醒了過來。寒風凜冽,他被凍得指尖發冷,隻有胸膛是暖的。
他被喊醒時,正好看到流星雨路過了他們的夜空。
“……”
林楚見司青玄陷入沉默,就知道司青玄是想起了他的前男友。
司青玄一生都是天之驕子,隻在談戀愛這事上吃過大苦頭——他有個前男友,倆人從高中談到大學。然而,在半年前,對方主動疏遠了司青玄,向他提出了分手,隨後就人間蒸發了,自此再無音訊。
那段時間,司青玄的失眠症陡然加重,林楚隻能在一邊著急上火。好在後來司青玄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林楚也就下定決心,這輩子都不在司青玄麵前提起那個渣男——隻能日夜在心裏紮小人詛咒那個渣男客死他鄉,最好這輩子都別再出現在他們麵前!
於是林楚果斷開口打斷了司青玄的沉默:“你許完願了沒?”
司青玄抬頭看了林楚一眼,歎了口氣:“還是算了吧。我以前許過的生日願望就沒一個成真的。”
林楚:“……”
司青玄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我看你還是快回家洗個澡,然後上床睡覺吧。”林楚疲憊地歎息了一聲。
司青玄笑了笑。
或許林楚感覺不到……
但有一雙眼睛,藏匿於暗處,正不懷善意地窺探著他們。無論走到哪處,都擺脫不了那種被盯上的陰冷感覺。
今天發生的一切,看來還不到落幕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