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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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重黑暗鋪天蓋地般襲來, 讓司青玄有片刻的失神。
他仿佛被沉重的淤泥包裹著,四肢十分沉重,且鼻尖繚繞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
司青玄不耐地抬起頭來,發動了裁決天賦。
周圍的黑暗像是有韌性的幕布那樣, 在他麵前無限延展著。裁決天賦無數次將眼前的“幕布”撕碎, “幕布”卻總能在無聲無息之間將那些損傷給修補好。
司青玄現在確定了, 眼前的黑暗的確是有形之物;但這黑暗卻不能用利器斬斷。
黑暗不能用利器撕碎……那用光可以驅散它嗎?
那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係統就配合地將幻境書庫給召喚了出來。上回見過的月相懷表閃爍著星光般的微芒落進他的懷裏。
【您可以用源月的光來驅散這些黑暗。源月被藏在您的夢境神殿裏——就是您上次接見信徒的地方。】
【前往夢境神殿,帶出一縷光來吧。具體流程和您上次經曆過的沒有區別。但我還是要提醒您一次:注意月相表上剩餘的時間。】
司青玄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他擰開了月相表的蓋子。
神秘的白霧又在他身邊升起……即使是濃重的黑暗也無法阻隔這些霧氣。
司青玄手握著懷表, 邁向白霧的盡頭。
他知道,在那裏, 會有一座流淌著月光的神殿在等待著他。
……
另一頭。
黑暗給林楚帶來了短暫的失重感。
等他穩住身形,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穿過了那道被鎖住的門,來到電影院的通道上了!
見鬼,他不是被那些黑色的東西給吞了嗎?
林楚目瞪口呆地往自己身後看了一眼:還是那扇白色的大門沒錯, 但那扇門卻是敞開的,完全沒有之前被重重鎖鏈給鎖住的模樣。
他的眉心微微一跳。
忽然,他似乎聞到了什麽味道。是電影院裏常有的那股爆米花的香味。甜蜜的味道盈滿他的鼻腔。
接下來, 四周忽然被取消了靜音狀態, 喧鬧的人聲灌入他的耳朵裏——周圍不知何時冒出了許多人來。
站在售票台後的服務員、筆直站在影廳前的檢票員,三兩結伴甚至拖家帶口前來觀影的人群。
一個穿著花裙子的小女孩兒蹦蹦跳跳地與林楚擦肩而過, 她一手牽著個紅色的氣球,一手牽著媽媽, 童音純真無邪, 笑起來還有個豁牙。
不遠處的休閑區的迷你唱歌房裏,甚至還有一對打打鬧鬧的小情侶,兀自沉浸在二人世界裏, 卻把一首簡單的小情歌唱的鬼哭狼嚎,吸引了不少人嘲笑的目光。
“不是吧。”林楚喃喃自語一聲,然後狠下心來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嘶……我這不是在做夢?”
林楚想從自己的衣兜裏掏出手機來看看日期和時間,卻發現他的兜裏除了一張紙,什麽都沒有。
他把那張紙掏出來,發現是張電影劵。券上寫著觀影時間和影廳序號,卻沒有顯示影片的名字。
林楚抬頭,往影院的大屏幕上看了一眼,發現觀影時間已經快要到了。
該去看電影了……
林楚的腦海裏模模糊糊地閃過這麽一個念頭,於是他握著電影票,向影廳走去。
檢票員穿著工作服,卻戴著個黑色鴨舌帽,林楚隻能看清他的半張臉。
“您的電影馬上就要開始了。”檢票員撕下電影票的一部分後,把票根還給了林楚,“請入場稍作等待。”
林楚伸手接過票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檢票員的側臉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十分蒼白。微微泛青的雙唇抿著,皮膚唇角處皺出兩道似笑非笑的褶子。
林楚脊背一涼,假裝低頭把票根放回自己的口袋裏。
這回,票根上居然顯示這場電影的名字了:
《催眠大師》。
林楚悚然一驚,覺得腦海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馬上就要炸開。但不知為何,他還是混混沌沌地,邁步走進了影廳,在後排靠中央的一個位置上坐下。
這場電影幾乎座無虛席。
林楚呆愣愣地看著影廳的燈光暗了下來,大熒幕開始播放一些讚助商的廣告。
巧合的是,廣告放的這些東西林楚恰好都認識:有他最愛喝的飲料,最喜歡的車子,以及最常光顧的一家銀行。
這些熟悉的東西讓他慢慢地放鬆了神經,有些開始期待這場聞所未聞的電影了。
電影很快開場了。
一開始,影片的鏡頭就展示在一片寬闊的舞台上。一個穿著燕尾服、年逾花甲的老人站在舞台的一張椅子邊,麵帶微笑地說些什麽。
影廳的音響似乎出問題了……老人的聲音時有時無,摻雜著濃重的雜音。而大屏幕上的畫麵也時不時顫動一下,飄過幾片斑駁的雪花。
林楚:“……”
電影院不會放錯片源了吧?
就算這是場複古懷舊主題的電影,畫麵也不該糊成這個樣子啊?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屏幕上的畫麵忽然清晰了許多。至少能看得清老人臉上的表情和他周圍的陳設了。
老人站在一個空無一人的劇院裏,向大家介紹,他今年已經六十七歲,學習催眠四十餘年,向各路世界大師請教催眠秘法,才有今天的成就。
現在,他能利用催眠輕鬆地扣開一個人的內心,讀取、甚至改變一個人的記憶,給人們下不同的心理暗示。
老人的解說古板又無聊……看得林楚昏昏欲睡。
“接下來,就請今天的體驗者來配合我,向大家展示催眠法的精妙之處。”
老人忽然向著屏幕的方向鞠了個躬。
影片裏,一個年輕人從沉重的舞台幕布後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西裝,神情恬淡地和老人打了個招呼,隨即坐在了老人身側的那張椅子上。
“晚上好,大師。”年輕人說道。
他微笑著,將自己半埋在陰影裏的臉完全地顯露了出來。
那張臉——居然和林楚的臉別無二致!
不,應該說,坐在椅子上等著被催眠的那個年輕人……正是林楚自己!
林楚渾身僵硬地坐在原地,瞳孔微微顫抖。然而,他身邊的人們都興致勃勃地盯著大熒幕上所播放的一切,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部影片的參與者就坐在自己身邊!
林楚驚恐地看向大熒幕。
老人說:“林,你今天感覺狀態怎麽樣?”
年輕人回答:“感覺狀態不錯。”
老人:“看來我上次給你下的積極暗示起作用了……你現在晚上還失眠嗎?”
年輕人:“完全沒有,先生。我睡得很好。”
“很好。但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長期失眠是種難以治愈的頑疾,經常和精神上的壓力和一些負麵的心理因素有關。”大師說道,“為了完全治愈你,我需要你對我敞開心門。我會為你找到問題的症結,然後慢慢施以正麵的引導……”
呼啦。
林楚的整個視角似乎翻轉了過來。
一陣恍惚之後,他發現自己坐在了那張椅子上,徹底成了影片裏的那個人。
他頭頂是高高掛起的鮮紅色幕布,幽暗的燈光灑在有些陳舊的木地板上。他就坐在舞台上,但舞台下方,卻也不是之前影片所展示的那樣空空如也——
舞台下坐滿了一堆歪歪扭扭的人。
倒不是說是,一堆歪歪扭扭的屍體。
它們有的還剩下一些殘缺的□□組織,有的已經成了一具光潔的白骨,唯一的相同點就是他們都被換上了體麵的衣服,女士身著紗裙,男士身穿黑色西裝,都歪著腦袋,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楚的方向看。
“現在,把頭靠過來……然後放鬆。放鬆你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細胞。允許每一次輕柔的呼吸將你帶到更深的放鬆狀態裏……”老人忽然靠近了他,且這個老人的軀體有種令人戰栗的冰冷,“我會緩緩提起你的手,然後再慢慢釋放它。當我徹底釋放你的手臂時,你會覺得自己輕鬆了很多、很多……”
林楚:“……”
別說是放鬆了,他現在隻想逃跑!
但他卻忽然發現,自己的手和腳都被人用拘束帶牢牢捆住,他根本動彈不得!
老人忽然把臉貼到了林楚的眼前。
林楚連他臉上的褶皺和蒼白的老年斑都看得清清楚楚。
老人獰笑著,將兩根粗壯的縫衣針握在手中,緩緩地將針尖對準林楚的雙眼,說道:“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麽?告訴我,你是睡著還是醒著——”
林楚腦中蹦緊的神經突地一下斷了。他聞到了從老人身上傳來的味道,那是一股濃重的屍氣,是聞過一次就永世難忘的惡臭。
這個老人不會是個活著的惡魔。
因為,他早就已經死了。
……林楚全部想起來了。
在大學畢業之際,他遠渡重洋去度假,機緣巧合之下拜訪到了一位著名的催眠大師。他本來就對這方麵的知識感興趣,有意向大師請教,於是大師短暫地成為了他的老師——
但後來林楚卻發現,這個所謂的“催眠大師”,根本就是欺世盜名之輩。
真正的催眠或許有著獨特的功效。但這位大師平時所表演的卻完全不是真正的催眠,而是一些弄虛作假的花架子,或許稱他為“幻術師”會更合適。
他的戲法不入流,但隻是虛構一個催眠的名頭,卻讓他的騙術無往不利。
林楚發現真相之後,有意向這位“大師”告辭。但這位“大師”卻似乎覺察了什麽,先下手為強,下藥將林楚迷暈之後,把他關進了一個廢棄的劇院裏。
大師說,他學習的是存在至高無上的催眠。他必須經過不斷的練習,才能保持這種神奇的能力。
他把林楚綁在舞台的椅子上,用幾具屍體充當觀眾,然後在舞台前方設置了一個錄像機,把劇院裏的景象都錄下來。
到了這種地步,林楚才發現,大師還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所有揭穿他的人,或者可能會揭穿他的人,都被他殺死,骸骨藏在了這家劇院裏。
每次擄來一個新的受害者,大師都會把他她綁在舞台的那張椅子上,提前設置好錄影機,然後開始裝模作樣地進行催眠表演——如果椅子上的人不配合他的“演出”,就會馬上被他殺死。
林楚不記得自己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劇院裏熬了多久。但他知道,他是堅持地最久的一個。無論大師怎麽折騰他,他都沒有發瘋。相反,他裝的越來越恍惚、越來越聽話,聽話到讓大師以為他真的練成了所謂至高無上的催眠——
然後,大師一時鬼迷心竅,解開了綁住林楚的繩子。
林楚暴起反抗,險些用繩子把大師給活活勒死。
勒到一半,連日疲憊的林楚忽然像是受到了什麽神秘力量的感召一般,把奄奄一息的大師給綁上了那張沾血的椅子。
在這個劇院裏,大師為他催眠了很多次。流程和方法林楚背都快背下來了。
“來,聽我的指令,緩緩吸氣,放輕鬆……”
隨著林楚的指令,大師居然真的安靜了下來,滿臉的混沌與迷茫。
林楚深吸一口氣,開始對大師下指令。不知道為什麽,他有一種冥冥之中的絕對自信,他知道大師會忠誠地執行他的每一個命令。
他附耳在大師耳邊,說了幾句話。
……
一天後,著名的催眠大師在一場盛大的公開表演中忽然坦誠,自己的一切表演都是假的,要麽是提前串通好的,要麽是通過一些幻術手段實現的。
大師自爆卡車,一時間身敗名裂。
又三天後,瘋瘋癲癲的大師聲稱自己犯下多起謀殺案件,並且將犯案過程寫成長信送往了警局。警局震驚之餘,一邊派人去舊劇院中搜查屍體,一邊派人逮捕大師。
然而大師卻在當天的清晨五點,從自家五層樓的陽台上一躍而下。
……
林楚獲得了奇怪的能力之後,花了幾天,抹平了自己和大師接觸的所有痕跡。
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對自己使用了這一神奇的能力——
他讓自己把這些天發生的事盡數忘記。
他隻需記得,自己來到了這座異國他鄉的城市,遊山玩水的期間,和一個蹩腳的催眠大師探討了一回關於催眠的知識。
至於其他的記憶,以及這個神奇的能力本身——林楚覺得自己都不需要。
他都要拋棄。
直到……他回想起這一切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