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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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罪獄。
暴怒。
和其他的罪獄不同, 第三罪獄被放置在了地下,一處不見光的緊急避難所裏。
這裏遊蕩著諸多衣衫襤褸的人形怪物。它們雙眼赤紅,皮膚黝黑且覆蓋著類似於岩塊的硬物, 仿佛沒有知覺似的在黑暗的地下洞穴裏遊蕩著。偶爾,它們會撞到彼此, 呲牙咧嘴地廝殺一番, 但很快它們又會發現對方並非自己渴求著的新鮮血肉,於是又懶懶地停止攻擊, 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它們都是因“憤怒”而死去的遊魂。
然而在地下洞穴的最深處, 一隻有些與眾不同的“怪物”, 正被人釘死在牆上,不斷地嘶吼著。
這個“怪物”身上穿著破舊的黑色作戰服, 呲目欲裂,猙獰的外表下依稀可分辨出原本清秀的相貌,胸前的銘牌也已經被黑色的汙血染黑。
他的神情很痛苦,臉部肌肉不斷地抽搐著, 雖然他幾乎已經被瘋狂的情緒所主宰, 但他卻還能輕聲吐出幾個模糊的字眼:
“殺……我要殺了你……”
“周途……叛徒。我要殺了你!啊啊啊!”
他嘶吼著,卻始終無法掙脫四肢上的鐐銬。
而站在他麵前的男人, 則比他要文雅多了。
那人一頭黑色的長發, 穿著質地不明的黑底織金長袍,容範閑雅, 一雙似笑非笑的丹鳳眼, 說不出的妖冶殊麗。
正是周途。
周途摘下了他原本架在鼻梁上的那幅黑色墨鏡, 大大方方地露出了他的眼睛。但他的眼瞳居然是淺金色的, 瞳線甚至在黑暗中隱隱發光。
周途看著眼前不斷掙紮的人, 伸出手, 輕輕捏住了對方的下巴。
“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吧,小東西。”周途緩緩地說道,眸底有細碎的流金閃過,他的手腕上纏著一圈紅繩,紅繩下垂著枚古舊的銅鈴,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再這麽生氣下去,你很快就會被憤怒吞噬,然後徹底墮落了……就像徘徊在地穴裏的那些不入流的怪物一樣。”
說著,周途的手微微發力,五指掐住了對方的臉:“你仔細看看,那些墮落的靈魂在地獄裏徘徊的醜態。你也想變成它們中的一員嗎?”
被鐐銬製住的男人猛地抽了口氣,混沌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清明,但他還是死死地盯著麵前的周途,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的模樣。
“好了,遊蕪。雖然這裏的異空間已經被破除,不能再算作什麽‘罪獄’了,但這裏的靈氣對你造成的侵蝕仍在,你真的可能會徹底墮落。”周途放緩了語調,安撫道,“忘記那些讓你憤怒的事吧,冷靜下來,保存你的理智。”
“你有種……直接殺了我!”對方喘著氣說道,“就像你殺死羿北那樣——”
被鐐銬困在牆上的人,正是防治局的執行員,遊蕪。
而羿北,是和他相熟的隊友。他們曾經和周途、葉鳴空和顧開一起組隊,來到燕尾鎮執行探索任務。
可是剛進燕尾鎮不久,他們幾人就被迫分開了。
遊蕪和羿北被分進同一個罪獄裏。
一開始,靈氣對他們的侵蝕還不算嚴重。他們雖然察覺到自己的性情有變,但也猜到了是異空間給他們帶來的影響。好在兩人是舊識,他們相互信任,相互合作,在罪獄裏挺了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他們遇到了周途,以及不知為何逃竄到此地的真靈教會長老,解嶼。
當時,遊蕪和羿北不僅感到十分驚訝,更多的是驚喜——他們還什麽都沒做呢,真靈教會的主事人就這麽直接送到他們臉上了!
於是接下來,他們和周途打配合,廢了點力氣才製服解嶼,這也是意料中的事。
但沒想到,就在一切即將結束的時候,周途突然發瘋似的搶走了解嶼手上的“維提安之鈴”,而解嶼卻趁亂丟下鈴鐺逃走了。
羿北警惕心強,有意質問周途探個究竟,卻轉眼被周途殺死,以血祭鈴。
周途的叛變來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
遊蕪曾經想過,眼前的這個周途或許是別人假扮的;又或許周途已經深受罪獄的影響,他已經被“扭曲”了——但最後,周途清明的眼神與鎮定的神智都昭示了,這是場毋庸置疑的、純粹的背叛。
“你……到底想做什麽?”或許是所有罪獄已經被打破,遊蕪感覺自己長久以來被靈氣攪亂的心神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他也有餘力帶著理智去質問麵前的周途了,“你既不站在真靈教會那邊,也不站在防治局這邊……這麽做到底對你有什麽好處!!”
“好處可多了。”周途微笑著說道,“你是真的不知道,真靈教會究竟為什麽要在燕尾鎮建立這麽一個幻境嗎?”
“——以人罪為祭,可以換來食罪之獸的庇佑。”周途說道,“真靈教會想要借那頭怪物的力量,在接下來的諸神紛戰中搶占時機。但這種想法太幼稚了,也太卑微了。”
“現在的食罪之獸似乎沒有主人。那麽,就由我來成為它的主人。不,我不僅會主宰它,我還會吞噬它……讓它徹底和我融為一體,讓它的力量全部為我所用。”
周途這麽說著,非人的金色瞳孔愈加耀目。
“什麽亂七八糟的……”遊蕪扭過臉,周途顯露出的野心像是針一樣狠狠紮在他心上,讓他止不住戰栗,“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你不需要聽懂。”周途嘻嘻哈哈地說,“你隻要聽話。”
“等我馴服食罪之獸後,我會主動參與諸神的戰爭,以奪取一個屬於我的神位。既然我要成神,手下必定需要幾個能用的人。你的天賦很不錯,性格……也很對我胃口。如果你答應我,那我就教你提升實力的方法。而且,我向你承諾,你不會再輕易地被什麽‘扭曲’所影響。”
看著周途笑吟吟的模樣,遊蕪忽然反應過來,周途的背叛是真的,但要說他完全沒有被“扭曲”影響,那八成是假的。
周途是瘋了,但是沒有瘋的徹底。他雖然邁向了異化的道路,但是他似乎保持著神智,並且有著明確的欲求。
這種“異化”姑且算是良性的。因為它能讓周途變得更加強大,卻沒有侵蝕周途的自控能力。
“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瘋話……”遊蕪虛弱地抬眼道,“但我不會變成你的走狗。我可不想變成你這副樣子。”
“我怎麽了?”周途挑眉,不禁反問道,“我有哪裏不對勁嗎?還是說,你想用人類的那套禮義廉恥來批判我?遊蕪,你太年輕了。你以為防治局成立至今,幹的每件事都是公正公允的嗎?你以為真靈教會設立七個罪獄,想借食罪之獸邁向神道,是誰給的啟發?”
遊蕪幹脆緊緊閉上眼。他這點智力還是有的——他知道周途接下來肯定打算說些動搖他的話,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不去聽也不去看。
但周途就是不肯放過他。
“靠仁善是無法成神的。因為仁也好,善也好,那都是人類編織出來的概念。”周途緊貼著遊蕪的耳朵,說話的聲音像毒蛇的低語,“人要成神,就要先學著從神的視角去看待眾生。”
遊蕪沒有答話。
他大概知道周途之前是墜入哪個罪獄裏了。八成就是傲慢獄。
“你直接回答我的問題。”遊蕪沒什麽好氣地說道,“你到底為什麽要做這些?或者,是誰致使你的?”
“這問題,你該去問你的好舅公。”周途見遊蕪油鹽不進,忽然失去了興趣 “如果不是他要我留你一命,你以為我為什麽和你在這兒廢話半天?”
遊蕪吃驚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他的舅公……就是雲京總局的“預言家”!
雖然遊蕪和那位預言家有血緣關係,由於來自母家的血緣,遊蕪也和預言家還算親近,但極少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預言家是個警惕的人,他恨不得把自己前半生的所有信息都掩埋起來,怎麽會主動告訴麵前的周途?別說周途還是屬於司靈閣的人——
遊蕪的腦子一片混亂。
他偏偏又想起了之前周途的那番論調:周途明明就是在暗指防治局的預言家有問題!
周途的背後是預言家!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預言家,那可是預言家!他是防治局的創立者之一,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防治局……
遊蕪下意識覺得周途是在撒謊。
“你別隨便攀咬預言家!”遊蕪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以為你隨便說幾句,我就會相信嗎?”
“你不信,那就算了。”周途擺了擺手,有些無所謂地說道,“反正你注定無法再離開這裏。你就等著這裏的幻境穩定之後,預言家親自來跟你解釋吧。”
“不過醜話說在前麵。”周途微笑著,理了理手腕上的紅絲與銅鈴,自傲地說道,“這片幻境很快就要變成我的王國。我的神域將在這裏拔地而起……”
“到時候,即使是預言家,也隻能對我俯首稱臣。”
“到時候,他想再讓我賣麵子,恐怕就有點難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