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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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尾鎮事件至此告一段落。
    從整體而言, 這次災異防治局的損失並不大。但可怕的是,燕尾鎮中幸存的人們因為幻境的扭曲效果,幾乎都留下了或輕或重的後遺症。
    防治局的醫生判斷, 大部分幸存者都會在今年內死於身體的衰亡。靈氣汙染給他們造成的創傷是不可逆的。
    隻有一小部分格外堅韌的, 或許可以活很久, 但他們這輩子恐怕都無法恢複正常,無法重新融入現代社會——外貌變得畸形還是其次, 重點是他們的心智已經被扭曲。別說他們想不想重新回歸社會生活, 即使是防治局也不敢把他們重新放歸人群——這會造成嚴重的治安問題。
    好在這樣的人並不多。
    防治局計劃在燕尾鎮周邊設置隔離區。等燕尾鎮重建之後, 再讓這些人返回他們的家鄉。
    受傷的執行員們也得到了妥善治療。
    除了被司青玄派人直接撈走的周途之外,顧開、喬落桑、馬克爾等人都被聚集在了同一家治療中心。他們雖然被靈氣汙染了, 有些失智, 但異化狀況並不嚴重。
    治療師說,他們隻要再被關上幾天就會自己恢複過來了。
    三人中,馬克爾是最沒有攻擊性的一個, 隻要看住他, 不讓他吃東西就可以了。他表現地非常配合治療,且性格也溫馴無害,醫護人員們都感歎這個病人的好脾氣——如果他沒有趁著醫生一轉身就把紗布和止血鉗都吞進了自己肚子裏, 那就更完美了。
    最終, 馬克爾喜提一副精神病人專用的拘束衣。
    顧開和喬落桑相比之下攻擊力較強, 前幾天都是在麻藥的作用下睡過去的。直到他們稍微冷靜一些、不再動不動喊打喊殺了,醫護人員才敢接近他們。
    他們和馬克爾一樣, 被用拘束衣捆在病床上。唯一的區別是, 馬克爾連嘴都被封住了。
    在他們的隔壁, 還有一張病床。
    上麵睡的人是防治局的執行員, 遊蕪。
    顧開等人受的都是些小擦傷, 遊蕪卻是真正地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他被醫生用夾板和繃帶纏成了白色的木乃伊。和鄰床三個被拘束衣捆住的“精神病人”一起,成了治療中心裏一道靚麗的風景。
    期間,束宴一直在陪護他的夥伴們,幾乎吃住在了醫療中心裏。束宴的上司並沒有阻止他。
    因為防治局內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和司青玄預料的一樣,防治局並沒有執著於傳說中的滅世之鈴——畢竟他們到現在連鈴鐺的一根毛都沒看見,他們把關注重點全都放在了食罪之獸上。
    這是神話級的詭異生物!
    他們殺不死它,更別提在它身上做研究……防治局隻能緊急召集大量的自然係覺醒者,用冰封住它。食罪之獸好歹保留著蛇性,在極寒的狀態下活力會下降。
    但冰封也隻是暫時的。
    研究詭異生物的專家們從五湖四海飛來了洛丘市,然後集體愁地掉頭發。
    這還隻是開胃小菜。
    罪魁禍首還沒有被嚴懲。
    隨後,防治局聯合各方對真靈教會展開審判。真靈教會的長老解嶼,居然在審判現場公開承認,幕後黑手另有其人。
    他說是一個神秘人先找上的他,並且為他提供了和食罪之獸相關的線索,真靈教會這才得以在某國的大峽穀中挖掘出了食罪之獸的蛋;培育食罪之獸的方法、在燕尾鎮建立七大罪獄的設想……其中也都有這個神秘人的參與。
    沒有神秘人,這一整個計劃根本不會形成!
    指控辯解都需要證據。
    巧合的是,解嶼正好有那麽一份證據。
    他有一段錄音,裏麵記錄了他和神秘人交談的內容。當時燕尾鎮計劃已經準備完畢,真靈教會即將點燃這顆炸彈的火星,而解嶼和對方正在進行最後的談話。
    “一切已經準備就緒。”錄音裏,解嶼的聲音帶著淡淡的顫抖,“我們馬上就要把一個惡魔帶到人世中了。”
    “鎮定一點。”神秘人的聲音明顯是處理過的,聽起來有些失真,但大家還是聽得出他此時愉悅的心情,“我們的計劃已經非常嚴密。食罪之獸再怎麽通人性,它也隻是隻幼崽。我們隻要以人類的罪惡將它馴養長大,那一切就成功了……在將來的戰爭中,為了獲取食物,它會自發地站在我們這邊,除非它的主人重新現世——但那是不可能的。”
    食罪之獸的主人,曜日神“斷罪焚星”。祂已經消失多久了?起碼有幾千年了。連祂的神位都已經被其他神靈瓜分。
    祂怎麽還能重生呢?
    解嶼和神秘人的錄音,向防治局揭露了太多的信息。包括神位更替,包括神秘人和真靈教會統一的觀念:他們認為,現在犧牲幾個人不要緊,重點在為將來鋪路。
    食罪之獸是斷罪焚星留給這個世界的“遺產”。
    解嶼和神秘人……他們都想以神明的力量去對抗神明。
    “說的好聽。”有人嗤之以鼻,“你們不過是想要借食罪之獸得到更多力量罷了。”
    “追求更多力量……這是沒有錯的。”坐在被告席上的解嶼蒼老不堪,開口說每句話前都要深呼吸一次,“沒有力量,我們怎麽在詭異橫行的世界裏自保?你們,在座的諸位,難道沒有受過任何強者的恩惠?我獲取力量後,即使要庇護什麽人,也肯定是我的同族。誰得到力量,誰承擔責任,誰就會擁有更多的話語權,甚至是主宰權……這難道不是我們人類奉行的規則嗎?”
    審判席中的大部分人麵無表情,還有一部分皺起眉頭,神情憤恨,甚至想從審判席裏跳出來,去捂上解嶼的嘴。
    “犧牲誰,或者主宰誰,這不該是你考慮的問題。”某個表情淡漠的中年男人說道。
    “我沒有資格考慮,那誰有資格?”解嶼露出了一個略帶血氣的笑容,他的牙齦幾乎都已經萎縮,牙齒搖搖欲墜,“是你們防治局那個道貌岸然的預言家,還是司靈閣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司青玄?”
    “……我是在尋求變革。變革!我們需要形成新的社會結構去抵擋諸神入侵的風險。自古以來,變革都是靠不斷的犧牲和錯誤推進的。”解嶼黑洞洞的雙眼中隻有一抹光,但那光卻亮得驚人,“我已經失敗者,這是無法否定的事實。但我是第一個,在我之後,還會有無數個。你們抓得盡、殺得光嗎?我怕你們自顧不暇,到頭來一事無成!”
    解嶼說的話已經幾近於詛咒。
    到頭來,他還是為自己的失敗憤恨不已。
    但是他的計劃破產了,那他就隻能認輸。總之,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屬於人類的救世主”,而今已經淪為階下囚。他再怎麽憤恨不平也沒用。
    解嶼在審判中表現地像個瘋子。而防治局在結束審判之後,馬上把審判的錄像給封存了,現場親耳聽到了解嶼這番言論的人們也三緘其口、諱莫如深——但他們隻是不在公共場合議論這些事。
    大部分人管得住嘴,管不住心。他們私下裏對解嶼有什麽看法,又會采取怎麽樣的行動,這就不為人所知了。
    雖然審判錄像被封存,但作為司靈閣的主人,司青玄還是獲取到了完整的影像資源。
    “解嶼很聰明。”司青玄說道,“他知道幕後指點他的就是預言家,但他沒有直接說出來。”
    預言家當然是以一個神秘人的身份去接觸真靈教會的,可惜他選錯了人。他派來的周途以為自己勝券在握、馬上就要成為那個幻境中的土皇帝了,於是一通自曝卡車,把所有秘密都說了出來,四處給預言家拉仇恨……看來周途對預言家也很不滿。
    解嶼沒有在庭審中指控預言家,就是因為他的證據並不足以扳倒預言家。
    錄音而已,完全可以偽造。
    相反,他要是敢瞎嚷嚷,預言家能讓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加上司青玄特意交待所羅門,讓他聯合多方參加解嶼的審訊,於是解嶼的嘴才沒被堵上。他放出了錄音,揭示了神位更替的規律,甚至空口白牙直接把接下來的仇恨拉到了預言家和司青玄身上——
    “我沒有資格主宰人類,那誰有資格?預言家還是司青玄?”
    這是誅心之語。
    自從有覺醒者誕生以來,無論是防治局或是司靈閣,這兩個組織的運轉方式和工作內容都是與眾不同的,甚至是普通人難以接受的。即使有心調停,覺醒者還是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抱團的趨勢。
    覺醒者……普通人。兩者之間的鴻溝已經越來越大。
    而在解嶼的庭審現場,不僅有覺醒者,也有普通人。
    如果諸神入侵真的衝垮了人類建立的社會秩序……那這個世界會變得怎麽樣呢?
    “解嶼這件事大約就到此為止了。”司青玄歎息一聲,“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倒是周途那邊,實驗室的進展怎麽樣?”
    “非常地不可思議。”以所羅門的謹慎,他也挑了個有些誇張色彩的形容詞,說道,“周途……我們甚至不確定,該不該叫他‘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