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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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青玄作為神事廳長, 想要休假,哪怕隻休幾天,理論上也要上報、遞交告假申請,由多方審批完才能正式開始休假。
    但那隻是理論上。
    神事廳長想要給自己放幾天假, 有誰能攔得住呢?
    於是, 第二天, 司青玄就出現在了離神事廳不遠的朝樂市。
    這是個雨後的豔陽天, 雲彩和空氣都透著一股清新的味道,和路邊花壇裏綻放的一叢叢鮮花一起,仿佛時刻誘惑著路過的人們做個深呼吸來放鬆心情。
    司青玄跟著手機導航走到和林楚約定的餐廳門口,低頭在手機上打了兩個字。黑色的長發順著他的動作微微垂落, 耳垂上銀色的十字耳釘輕輕晃動, 閃爍著迷離的光暈。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打底的休閑襯衫,從領口到胸口有無數條雪鬆紋路的銀線刺繡拚接在一起, 由密到疏,花紋從腰的邊際開始向下舒展, 整體看去似孔雀的尾羽般華美、燦爛。他身上還鬆鬆垮垮地披了件黑色的遮陽風衣, 在黑色布料的半遮半掩之下,那些銀色的線條顯得更光輝璀璨。
    此時正好有兩個姑娘從餐廳裏相攜走出來,在看清他的模樣之後, 不由地微微愣了幾秒, 等司青玄與她們擦肩而過之後才反應過來。
    “……好帥啊!”
    “是啊是啊, 我剛才都沒反應過來!還戴著墨鏡欸, 是明星嗎?”
    以司青玄的耳力, 當然聽清了她們的竊竊私語。
    從小到大, 司青玄已經聽慣了此類溢美之詞。不過近幾年他宅在神事廳裏, 不常出入人口繁密的地方, 於是乍然聽見這種如鳥雀般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還覺得挺受用的。
    司青玄保持著愉快的心情找到了餐廳的服務台,在侍者的引導下走進了單獨的包間。
    林楚還沒到。服務員在詢問司青玄之後,先給他上了一壺清茶。
    十分鍾後,林楚準時出現在了包廂裏。
    五年的時間,對一個高等級的覺醒者而言不算什麽。林楚的容貌幾乎和五年前沒有半分區別,他依舊是那張開朗的、俊美的、街裏街坊的阿姨們看了就會頓生好感的臉,隻是一雙桃花眼有些浮腫,眼神比五年前更加地成熟、疲憊了一些。
    用林楚昨天發在朋友圈裏的話說就是:“我在大潤發殺了10年魚,我的心早已和手裏的刀一樣冷了。”
    想起林楚的朋友圈,司青玄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嗬嗬嗬,你還好意思笑呀?”林楚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不主動請你出來,你就不知道給我發條信息聯絡聯絡感情是吧?”
    “我看你平時實在是忙,沒好意思打擾你。”司青玄開玩笑似的說道。
    “哼,你這就是管殺不管埋。當年不清不楚地就讓我做了你的信徒,結果現在自己縮進神事廳裏做個甩手掌櫃,對我就見死不救了是吧?”林楚抱怨道。
    當年組建神事廳的時候,司青玄把李執鳴給調進了神事廳。林楚一直以為司青玄肯定不會落下他的,結果這麽幾年了,司青玄還是把他留在執行局按兵不動。
    “當年我讓你進監察委員會……不是你自己拒絕的嗎?”司青玄端起茶杯吹了吹,悠然自若地說。
    “監察委員會是什麽地方?我進去就該變成刑訊專家了!我心理脆弱,幹不了這種天天見血的活。”林楚板著臉說,“但你也不能把我留在執行局啊。你不知道執行局那幫家夥是怎麽看我的嗎?因為我和你之間的關係,他們總把我看成是你設在執行局裏的監視器、把我看成你的走狗——他們是一個正經病例也不讓我接觸,生怕我把那些高等級的覺醒者給控製了……”
    林楚這三年,與其說是在執行局裏做金牌調平師,大部分時間不如說是在做精神病醫師。執行局什麽奇葩的病例都往他這裏送,推給他的卻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
    林楚的老本行是心理谘詢,而不是治療精神疾病。
    再這樣下去,他留在執行局……還有什麽意義?
    “你就不能把我調去神事廳麽?”林楚直截了當地問。
    “也不是不可以。”司青玄說道,“我知道你留在雲京市的執行局裏不大好受。畢竟我當年的神域計劃直接把雲京市總局原本的領導班底給架空了大半。現在防治局已經分化,風險防控局、監察委員會裏大多是司靈閣的人,防治局原本的武裝力量又都被編入了靈能軍團……他們現在唯一能牢牢抓住的就是‘執行’這一個名頭了。”
    “你的力量又實在 特殊。你沒進監察委員會,那些家夥估計也很不理解。一看你又選擇留在執行局,他們心裏肯定要打鼓,認為是我特意把你安插在那個位置上的,當然不敢放心地把高等覺醒者放進你手裏。”
    現如今,大的靈氣動亂由靈能軍團直接鎮壓,執行局隻負責解決城市裏關於詭異生物和覺醒者的大小案件,又有風險調控局和監察委員會兩座大山一前一後盯著,和從前“災異防治局”集所有大權於一體的情勢是完全不能比的,會產生一些心理上的不平衡也很正常。所以執行局內的老派班底,尤其是曾經和預言家牽連在一起的,或者是因為神域計劃的緣故被分走權力的,都對司青玄暗懷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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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帶著林楚也受到了冷遇。
    明麵上林楚還是被好好供著的,隻是讓他坐冷板凳、幹些雜活,已經算是很給麵子了。
    “道理你給我解釋不止一遍了。”林楚頂著浮腫的黑眼圈問道,“我就想知道,三年了,你還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完全掌控執行局?”
    司青玄:“誰跟你說我要吞並執行局了?”
    誰知,林楚反倒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不是吧,你連神域都已經建起來了,卻不想吞並執行局?”林楚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你不是要把這些組織全都轉化成自己手下的勢力嗎?”
    司青玄:“……?”
    司青玄:“我沒有獨攬大權的打算。”
    林楚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你不是知道現在的情況嗎。”他憂心忡忡地說,“外邊兒多的是邪神都覬覦著咱們這一畝三分地呢。你連神域都已經建起來了,還要放任執行局的那些家夥掣肘你?”
    “我受掣肘才是好的。”司青玄意味深長地瞥了林楚一眼,“如果我沒有弱點,不受任何規則製約,那我在成為救世主之前,會先成為所有人的威脅。”
    “話是這麽說,但你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司青玄知道。
    林楚想問的是,“你有沒有站在至高之位上統治人界的野望和決心”。
    林楚隻是覺得奇怪,司青玄明明有能力更進一步,也有機會掌握更多主動權。但很多時候他都選擇退一步,把舞台讓給別人。
    “我直接說吧,我覺得人類並不需要什麽神靈來庇佑。即使是一個象征主義的神靈,也並不被需要。”司青玄伸手捏了捏已經涼了的茶壺柄,抬起頭來,微笑著問林楚,“你要不要再來一杯?”
    “你別打岔——我之前問你這些問題,你就總喜歡打岔!”林楚忽然有些認真地說,“你說人類不需要神?那你把自己放在什麽位置了?”
    林楚也不是賤得慌,他也不希望人類過上被什麽神靈統治的生活。但現在大勢所趨就是人類的地盤正在被各種神靈蠶食,許多無信仰者的堅持都在搖搖欲墜。人類似乎注定要墜入神靈時代,注定要進入這一段灰暗的漫漫長夢裏——目前看來,想以人類的力量對抗這股浪潮,幾乎是杯水車薪。
    如果他們真的有辦法解決那些神靈——他們又怎麽會如此輕易地接受司青玄的“神域計劃”?
    既然人類已經無法保持“絕對的自由”,那至少該保住“枷鎖下的自由”。
    既然司青玄決意自己來做這個特殊的“枷鎖”,那他就該擁有與之匹配的絕對權力。否則枷鎖不牢固,束縛不住人,也防不住神靈。
    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讓司青玄登上至高的神位——然後帶領人類去爭去鬥!有了領袖,人類自然就不會迷茫,不會輕易動搖了——至少林楚是這麽想的。
    但司青玄似乎並不這麽打算。
    “我隻能說,我不自稱神明,是為了尊重我一個故去的朋友。他為了讓人類遠離神明,已經做了他能做的所有努力。”司青玄說道,“我並不打算再遵循最淺顯的那套‘神靈相鬥’的規則。那太愚蠢了。”
    從前的那套規則是什麽?
    答案就是斷罪焚星的時代。
    地位尊崇如斷罪焚星,能帶給人類的也隻有無盡的長夜與噩夢。
    “我們的敵人不僅僅是諸神。”司青玄端起茶盞,認認真真地端詳杯底的倒影,然後一飲而盡,把空杯子放回茶桌上,說出了一個他很少提及的詞匯,“我們的敵人——是無盡的‘循環’。”
    既然早晚要脫離‘循環’,那這世間早晚也就不需要“神”存在了。
    即使是司青玄自己,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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