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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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我沒有錯
    秦軒文看著柏雲孤向自己走來,下意識就想往後退。可他疼痛的雙腿根本挪不動,像生鏽的樁子般戳在原地。
    要挨罰了。
    他曾經挨過罰。
    那年他剛開始執行任務,心理狀態、能力都顯得稚拙,小組行動中失手,導致一名前輩受了重傷。
    回來後,他跪在河邊的尖石灘上,挨了十三記鞭子——柏先生親自抽的。
    毫不手軟,皮開肉綻。
    那咬在後背上的疼痛鮮明如昨,以至於當傷痕早已消失,他仍記得這份“教訓”。
    同樣的錯誤,他再未犯過。
    這次的懲罰是什麽?
    還是鞭刑嗎?
    不要……
    他心裏一個聲音低喃道:不要在這裏,不要當著遲幸的麵。
    柏先生誤會他、要懲罰他,他心中難受,卻也接受。如果有朝一日,柏先生讓他去死,他亦會從命。
    可他不想在遲幸麵前跪下挨罰。
    他願意認錯領罰,卻與遲幸全無關係,僅僅是因為柏先生想要懲罰他。
    洶湧的情緒在眼中化作水霧,他死死抿著唇,竭力壓抑著內心的慌張與害怕,隱約知道自己快要站不住了,也許下一秒,就將狼狽地栽倒在地。
    那可太掃柏先生的興了。
    幾隻孔雀散開尾羽,在不遠處招搖。
    他看見柏先生已經來到自己跟前,麵容平靜,唇角甚至勾著淺淡的笑。
    “柏……”他張開嘴,整個肩背都在顫栗,額角的冷汗滑落到了臉頰上。
    餘光裏,遲幸正誌得意滿地微笑。
    “柏先生。”他低聲乞求道:“請,請不要在這裏。”
    “嗯?”柏雲孤的聲音仍是慵懶隨意的,“你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麽一句話?”
    他含淚搖頭,右手無意識地向前抻了抻,想像小時候那樣,牽住柏先生的衣角。
    可顫抖著的手指隻是懸在空中,他已經長大了,不能再有如此逾越的舉動。
    逡巡在身體裏的劇痛變得越發強烈,暈眩與眼淚交疊,視線更加模糊,他艱難地說:“柏先生,請不要在這裏懲罰我。”
    說完這句話,他力氣一散,以為自己即將跌倒在柏先生腳下,後腦卻突然被握住。
    正是這一道極具壓迫感的力,令他堪堪穩住了身子。
    柏雲孤近距離睨著他,眼神突然變得冷寒銳利,語氣也變了,“知錯?認罰?你倒是利落,連辯解都不會了?”
    他溺在柏雲孤的氣息裏,心髒狂跳,眼神閃爍不已。
    遲幸不由自主退了一步,臉上的笑漸漸變得僵硬。他總被人評價為“單純不諳世事”,卻絕不愚鈍,眼下這情形,他就算是個傻子,也足以察覺出不妙。
    “我不記得曾經教過你對我撒謊。”柏雲孤右手用力,抓住秦軒文的頭發,往後一扯。
    “唔——”秦軒文被迫微揚起麵,“柏先生!”
    柏雲孤狹長的眼尾勾了勾,“我再問你一次,認錯嗎?”
    遲幸頭皮一麻,戰戰兢兢地開口,“柏,柏先生,您就別為,為難秦先生了。”
    柏雲孤盯著自己不成器的手下,壓根懶得理會他。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像個跳梁小醜。
    秦軒文已經很久沒有與柏雲孤離得這麽近了,驚訝、貪戀、迷茫充斥著神經,大腦陷入短暫的空蕩,根本給不出像樣的反應。
    終於,肢體動作越過了頭腦的許可,懸著的手向前一探,輕輕拽住了柏雲孤的衣角。
    “柏先生。”他失控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沒有犯錯。”
    遲幸心中警鈴大作,既想要逃離,又想要爭辯,“柏先生,您聽我說!”
    “我沒有犯錯!”秦軒文眼中積蓄的淚終於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而滑落出來,竟是一發不可收拾,“您讓我保護那個人,不讓他受到傷害。我沒有失誤,我明明將他毫發無損地送到接應處了。他手臂的傷和我沒有關係!”
    “不是……”遲幸慌張地搖頭,想要撲上來挽住柏雲孤的胳膊,卻被柏雲孤此時淩厲而陰沉的氣勢逼得不敢靠近,隻敢偽裝出極為傷心的模樣,“柏先生,秦先生記錯了,我確實受傷了啊。但我,但我不怪他,那種情況下,秦先生能救我一條命,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柏雲孤手上一鬆,秦軒文失去支撐,小腿顫顫,終是力有不支,倒了下去。
    膝蓋撞在地毯上時,外界賦予的疼痛終於讓他神智一清,意識到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麽。
    他抬起頭,近乎絕望地仰望柏雲孤。
    柏雲孤隻瞥了他一眼,就轉向遲幸,“手臂是怎麽受傷,在什麽情況下受傷?”
    “是……”遲幸汗水如豆滾落,“秦先生送我去接應處的路上。”
    柏雲孤笑了,垂眼在秦軒文手臂上輕輕一踢,“是嗎?”
    秦軒文搖頭,“柏先生,他騙您。我發誓,沒有讓他受到一丁點傷害。”
    “秦先生,你怎麽能這麽說?”遲幸是真的慌了,“柏先生,您看我的手,這是真的傷啊,難道是我自己弄出來的嗎?秦先生救了我,我為什麽要恩將仇報陷害秦先生呢?我,我……”
    說著,遲幸慘兮兮地擦淚,滿臉無辜,甚是可憐。
    “你還沒有回答我前一個問題。”柏雲孤說:“這傷,到底是怎麽受的?”
    “是,是……”遲幸原本勝券在握,此時徹底亂了方寸,“是在路上摔的。”
    柏雲孤又看秦軒文,“摔的?”
    秦軒文費力地喘著氣,“柏先生,讓被保護的人摔至骨折,這是最低級的錯誤。‘孤鷹’一隊絕無人會犯這種錯誤。”
    遲幸如墜冰窖,已經不知該如何辯解。
    柏雲孤看向他,衝他招了招手。
    他卻不敢動彈。
    “來。”柏雲孤說:“給我當場摔一回,讓我看看你到底是怎麽把手臂給摔折。”
    遲幸知道自己完了。
    柏雲孤的殘忍他早有耳聞,卻始終相信自己是被寵愛的,自己是特殊的,偶爾動動小聰明,玩一玩花招,也會被原諒。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真的認為柏雲孤將秦軒文叫來,是為了替他出氣。
    如今才知道,這是為了揭穿他的謊言。
    他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欺騙“孤鷹”。
    “孤鷹”能讓他活,亦能讓他死。
    “柏先生!”他嚇得麵如土色,跪著爬了過去,涕泗橫流,“柏先生,求您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要欺騙您,我隻是,隻是鬼迷心竅!您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柏雲孤冷笑,“怎麽,反正都摔過一次右臂了,再摔一次左臂有什麽關係?”
    遲幸拚命搖頭,“柏先生,不要,我知道錯了,求您原諒我!”
    柏雲孤拿起已經組裝好的步槍,打開保險栓。
    遲幸瞳孔驟縮,花容早已失色,竟是衝秦軒文喊道:“秦先生,你救救我!”
    秦軒文耳鳴眼花,伏在地上,已是難以動彈。
    柏雲孤瞄準遲幸的左手肘關節,輕笑道:“既然你不願意摔,那我就幫你好了。”